“別忘了，這一切都是發(fā)生在青蓮先生的意識之中的。”那少年道：“既是在其域中，當(dāng)受其域牽制。”
“什么意思？”本是當(dāng)事人的青蓮先生反倒不解了。
江月心卻對那少年了然一笑：“原來如此……”水人遂又看向了青蓮先生，卻并沒有要替他解釋的打算，只催促道：“你看見那人影后，又出什么意外了嗎？”
這本來就是青蓮先生要講的事兒，因此江月心此時一提，詩人便將那少年含糊不清的只言片語拋至腦后，只答道：“這人出來的實在是突兀，我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解決了危機(jī)，誰知又生此變，心中著實是吃了一驚。那人影面貌雖然看不甚清，可是他一出現(xiàn)就沖著我撲過來，顯然是來者不善，我也顧不得許多，只能是奮起反擊！”
“如何反擊？”江月心忙問。
“那人……相貌身形如何？”少年略一遲疑，才問道。
青蓮先生左右看了看兩人，喘口氣道：“那人什么樣子，我的確看不太清……說是個人影，其實那更像是一團(tuán)灰黑的薄霧聚在一起的模樣，勉強(qiáng)能辨出個人形而已……至于說反擊，我仍是把那金舀子當(dāng)成了劍來用的……”
“這倒是，一招鮮吃遍天�。 苯滦妮p笑幾聲，又道：“不過，妖樹換成了人影，無處覓根脈，你的金舀子又該怎樣使呢？”
“人影？”那少年卻好像對青蓮先生如何戰(zhàn)勝、驅(qū)逐了鬼祟根脈并不怎么感興趣，他只是微微蹙起了眉頭，喃喃重復(fù)著這兩個字，好像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似的。
那少年聲音很輕，近乎自言自語，青蓮先生壓根沒注意到，仍有些興奮地講述著自己制服那妖物的“壯舉”：“人影自然是沒有根啦。不過，我有了對付那妖樹的經(jīng)驗，就知道無論是人還是樹抑或是妖，總歸是有他們的弱點所在的……”
聽見青蓮先生如是說，江月心不由仔細(xì)看了一眼身邊這個虛弱不堪的詩人，不知怎的，竟覺得這人似乎也不完全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廢物。
只聽青蓮先生略帶了些興奮的聲音道：“我看見那人影雖然像是霧氣般不實，但他身子中間有一處卻是異常的發(fā)暗……大約就是相當(dāng)于咱們小腹的地方把，那里的霧氣分外濃重，好像，好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我不知那里算不算是他的罩門，但既然此處與別處不同，就一定有些特殊！所以我就將手中金舀子當(dāng)成利劍，沖那人腹部的黑洞刺了過去！”
少年好像聽見此語才忽然醒過神來，他眉頭一皺，對青蓮先生道：“那金舀子再好用，也非比利劍，首先長度上就差了不是一星半點的吧？如果你以金舀子刺向那人，那你的身體一定會……”
“對，那時，我是和那人近身相接！”青蓮先生的回答印證了少年的猜測，但詩人對此卻毫不以為意，大喇喇爽朗道：“那人一身黑霧頓時便圍攏了我的周身！但是我大約也是情急，壓根沒覺得有何不適……現(xiàn)在想來，正如這位小哥適才闡釋，無論是那時的我，還是那黑影，俱都是下意識而已，于我身體能有何損害？”
少年眉頭微松了松，卻終未釋然，只是淡淡道聲“未必”。
可他說這兩字的語聲極輕，是以青蓮先生并未留意，倒是江月心眼眸向那少年臉上溜了一下，很快又收了回來。
青蓮先生雖然仍是氣虛不已，但神情卻分明沉浸在自己戰(zhàn)勝妖物的莫大成就感里，兀自滔滔道：“我那時全副的注意力都在那人腹部的黑洞上，旁的一無所知，我只知道，我那金舀子當(dāng)時變得鋒利無比，一下子就扎進(jìn)了黑洞！那黑洞看起來像是霧氣纏繞的虛空所在，可金舀子刺進(jìn)去，卻仿佛扎進(jìn)了血肉之實體！我自然是有些意外，可我還沒來得及展現(xiàn)驚訝，就見這黑洞突然爆出一聲長長的刺耳尖叫，并呼的涌出了一大股黑臭的水來，與之前妖樹被砍斷根脈時如出一轍！”
江月心看著虛汗從青蓮鬢邊流淌過，問道：“就這樣，你便得勝了？”
“確切的說，應(yīng)該只是壓制吧？”少年忽然在旁插話道：“先生此時無法動彈，除了太過虛弱，有相當(dāng)程度的原因，也是與那妖樹的根脈有關(guān)系的……所以，我猜，先生此次奮力一擊，雖然重創(chuàng)那妖物，但距離徹底滅殺它，卻還是有段距離的�！�
青蓮先生扭頭對那少年勉強(qiáng)一笑，道：“小哥果然不是凡人！”
少年搖頭笑道：“血肉之軀，怎么能脫得凡人之疇呢？只不過見這些鬼祟之物多了，也便多些無用的經(jīng)驗罷了�！�
“別說這些沒用的，”江月心最不喜歡聽話聽一半便被人打斷了去，遂追問道：“后來那人影去向如何？”
“自打我那金舀子刺進(jìn)黑洞，臭水涌出之后，那個人影就也隨著消散一空了�？珊陟F濃重，登時便遮住了我眼前的所有，簡直是伸手不見五指……”青蓮先生忙答道：“要說，我那金舀子當(dāng)真是有靈性的東西，就在這一團(tuán)黑暗之中，金舀子忽然大放光明，我瞅個分明，就見有一個黑色的核桃似的東西，筆直往下墜去。我雖然不知道那是何物，但當(dāng)時直覺，就覺得那應(yīng)該是人影真正的內(nèi)核，趁著黑亂要逃遁了！所以，我逞一時快，握緊了金舀子，便向那黑核桃追了過去……”
“追上了嗎？”江月心雖然明知道答案，但還是忍不住追問道。
青蓮先生點點頭，道：“自然是追上了的。我那時恍覺自身墜到了一個無底的深淵之內(nèi)，暗不見天日，也不知終始。可我心里卻也沒有驚駭，大約是一心只要追上前頭的黑核桃，反倒忘了害怕吧！那黑核桃跑的極快，可是我發(fā)現(xiàn)，只要我那金舀子的金光照耀到它，它便會忽然減了速。我抓住這個規(guī)律，就用金舀子的金光對準(zhǔn)了黑核桃，罩住它，最終竟叫它無法動彈，只能懸在半空中！”
青蓮先生喘口氣，又道：“我那時是一鼓作氣，握緊了金舀子，猛然沖過去，狠狠砍進(jìn)了黑核桃上，借著身體的重量，重重往下跌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金舀子插著那黑核桃，噗的一聲悶響，好像深深陷入了地下，這個墜落才算停了下來……而我也在那個時候，忽然醒了過來，看見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