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與少年和江月心對面站立的青蓮先生凸目張嘴，一副驚駭面容。雖然他身上那些無端生出的枝蔓盡都已經(jīng)收斂消散不見了蹤跡，但配合此時此間的神情，亦頗有種瘆人的神情，叫人看了，一眼便知這人……有問題。

  “我們要不要幫幫他？”江月心雖然舍不得松開手，而且打從心底里也沒把這個青蓮先生當(dāng)回事兒，但一晚上下來，水人卻是明白了一件事：這少年跟青蓮先生很是對脾氣。

  既然如此，就不能置這酸詩人于不顧了。

  江月心道：“我的‘涸澤’之術(shù)還留了尾巴在那家伙身上，如果需要的話，我現(xiàn)在就可以……”

  “不用�！睕]想到那少年竟一口拒絕了江月心的好意：“眼下，只能靠他自己�！�

  “靠他自己？”江月心十分懷疑：“行嗎？他不過只是一介凡人�！�

  少年微側(cè)了臉，對江月心一笑，道：“如果不是這個凡人自己的奮力抗?fàn)�，那鬼魚藻的孢子這會兒已經(jīng)將他啃成了空殼，我也如那根脈所愿，成了行尸走肉。”

  江月心猛然一甩胳膊，把自己一直和那少年握著的手甩了開來，帶了幾分氣惱，道：“你這是怪我沒能及時拿下那孢子咯？”

  毫無預(yù)料的少年被這水人唬了一跳，聽見這半是抱怨半是發(fā)嗔的話語，這才明白了過來，主動伸出手去，抓住了江月心的手。

  江月心也不知是心中有愧，還是被沒來由的不快給控制了，竟反手又是一甩，把少年的手再一次丟開。

  少年無奈嘆口氣，卻是鍥而不舍，再次抓過去，這次是一把攥住，將江月心纖細(xì)而嬌小的手掌整個的緊緊握在掌心里，任那水人再怎樣掙扎都不放開。

  許是適才的冷敷過了頭，少年的手掌依然是一片冰涼，在這樣的手掌的把握包裹之下，江月心頓覺心頭清涼一片，無端生出的邪火驟然被澆滅。

  江月心這才將視線對上那少年的眼眸，道：“對不起，我其實是很想幫忙的……只是，只是……”江月心說不下去了。自己的確是很想幫到忙，可是沒幫到的話不應(yīng)該是慚愧嗎？這水人到現(xiàn)在也想不太清楚，自己為什么會突然發(fā)脾氣？

  “你想幫忙，我當(dāng)然知道，而且你也的確幫到了呀！如果不是你幫忙，我怎么可能對付的了那只難纏的孢子呢？”少年溫和的語聲里，似乎天然就含著微笑的糖分，不多不少，恰好如老酒里沉淀的醇甜，恰好令人心甘情愿地迷醉。

  只聽那少年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月心，真的謝謝你。不過……”

  一聽見“不過”兩個字，江月心眼神又是一沉：“什……什么……”

  少年空著的左手抬起來，看起來像是要撫上江月心的臉龐似的，但不知道為什么，這只手舉起來，在空中停了片刻，還是被手的主人悄然垂了下去。少年只是仔細(xì)看著江月心的眼睛，似乎想要透過這雙眸子，看到水人內(nèi)里最最原初的那顆澄藍(lán)的“晴空之石”。

  江月心被他這眼神看的竟有些臉上發(fā)燙：“你……”

  “是我讓你緊張了嗎？”少年突然問道。

  “��？”江月心不知道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是從哪兒來的，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緊張？我怎么會……”避開了那少年的凝視，江月心清清嗓子，道：“我再怎么說也是這天地間的靈息之物，也算是見過世面的，怎么會緊張？我為什么要緊張？”

  少年安靜地等水人機關(guān)槍似的一通語無倫次過后，方溫和道：“我總覺得，你在我面前一直緊繃著，好像隨時都在注意我的反應(yīng)，只要我皺下眉頭，你都會提起心來……更不要說，我請你幫忙，你卻沒有達(dá)到你認(rèn)為的完美、覺得耽誤了事兒、有愧我的期望的時候，你更是自責(zé)到無以復(fù)加，以至于你無法面對這樣的自己，無法讓這樣‘不完美’的自己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所以你會手足無措，才會羞愧擔(dān)心，這種情緒積累到了極點，你就只能以發(fā)脾氣來宣泄這種情緒了�！�

  江月心張大了嘴巴，半晌沒說出話來。雖然在內(nèi)心最深處，水人承認(rèn)那少年說的沒錯，甚至把自己分析的簡直一絲不掛，但是……怎么說呢，這人就這樣大喇喇地說是因為自己太在乎他了，才導(dǎo)致的這一系列情緒變化，也太……

  太自戀了吧？

  自戀的這位直接把江月心的震驚解讀為了不好意思，雙眸一彎，又遞給水人一個暖到骨頭里的笑容：“別太在意我，做你自己就好�！�

  按理說，這話自戀自大到應(yīng)該遭雷劈，可聽在江月心耳中，卻好像注入了一股滋潤心泉的清流，再配合那人能讓自己醉倒的笑容，江月心直接還給了少年一個傻傻的笑：“好……聽你的……”

  “咳咳，你們……我說你們能不能換個時間換個地點再卿卿我我？”青蓮先生略有些底氣不足的聲音，帶著些呼哧喘息，忽然在對面響了起來：“就算你們可憐可憐我？哎呦，實在是眼睛有點辣，耳朵有點兒耳鳴……”

  江月心轉(zhuǎn)頭瞧過去，見青蓮先生表情又活泛了起來，不由手上捻起手訣，一副戒備的姿態(tài)，問道：“你是真的青蓮，還是那個冒牌貨？”

  “我……”青蓮先生眨眨眼，似乎要組織一下語言再來回答。那少年見狀，遂笑了笑道：“這位當(dāng)然是真正的青蓮先生。非是他，斷不會說這樣的話。那鬼祟草木無趣的緊，打死它都說不出這樣風(fēng)趣的話來。”

  青蓮先生有氣無力道：“你覺得挖苦也算是風(fēng)趣？當(dāng)真是品味獨特�！�

  江月心卻心中存疑：“他是真正的青蓮？他……竟有本事絞殺那鬼祟草木的根脈？”幾次交手下來，江月心深知那曾經(jīng)借殼黑衣人和青蓮先生的草木根脈不是個善茬，即便是自己這等靈息程度極高的水精，和修為高深莫測的那少年，跟那根脈對戰(zhàn)，一時也是無法占了上風(fēng)的。而這青蓮先生不過是個寫詩的文弱書生，怎么可能靠他的一己之力將那根脈絞殺掉呢？

  青蓮先生仿佛看穿了江月心的心思，他喘了幾口氣，道：“那東西鬼的很，我自然對付不了……”

  江月心立馬轉(zhuǎn)向那少年，道：“你看！我就說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