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慢慢走在危樓內(nèi)通往三樓的樓梯上,不禁想起自己和母親的舊居。
想當年他和老媽兩個人住的舊樓,每層樓梯也是十級。那時住在五樓,每天上下班都要樓上樓下跑,冬天買了白菜煤球,也得一趟趟上樓下樓運來運去,著實麻煩的緊。正因為這樣,后來單位分房,王祥果斷要了一樓。一樓雖然有些返潮,但總歸不用爬樓了不是?而且把陽臺開個門,外面用籬笆一圈,還多了個小院,多美!雖然才兩室,但自己老兩口住一間,兒子媳婦住一間,也住的開。只不過日后有了孫子……
想到這兒,王祥心中煩亂,重重嘆口氣,不想再去想這些破事。
三樓依然靜悄悄。
王祥此刻鎮(zhèn)定了許多。反正也來了,四處都看看吧。他干脆一口氣上到頂樓五樓,從東頭走到西頭,一路呼喚著小雪球的名字,并一間間查看著那些空洞的屋子。就這樣,他又從五樓一路走回了二樓。
什么都沒有。二樓以上,除了寂靜的黑暗,與無處不在的塵土,什么都沒有。沒有破舊家具,沒有流浪漢的蹤跡,也沒有鳥獸們落足的跡象。當然,更沒有看到小雪球。
現(xiàn)在,只剩下一樓沒有仔細查驗過了。
站在二樓和一樓樓梯之間的窄平臺上,王祥又開始躊躇。不知怎的,在他內(nèi)心深處,似乎伸出一只手,緊緊拽著他,不讓他到一樓去。
這種感覺,應該叫做恐懼吧。
那個無形無質(zhì)的恐懼如山般壓倒過來,他幾乎無法呼吸。
為什么恐懼?似乎不是因為黑暗。那是為什么呢?
王祥無法給出自己解釋。那個隱秘的答案好像無所不在地在樓層中間盤旋,甚至蹭著他的頭皮飛過,但就在他試圖抓住的時候,又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種觸手可及卻又始終差一點的感覺,讓王祥很惱怒,也讓他很不安。
他開始下樓。他能看見樓梯底部,正對著的單元門。
一樓,小雪球會藏在一樓嗎?
王祥走下最后一級樓梯,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出門時走得急,沒顧上換鞋換衣服,剛才還沒什么感覺,現(xiàn)在卻著實有些涼了。王祥能覺出好像從冷庫中漏出的寒氣,穿過拖鞋直往腳縫里面鉆。
要不,回家換了鞋,加件衣服再來找?
王祥的右手觸到了門口的鐵門。只需輕輕一推……
“喵……”
是小雪球!王祥驀地回過頭,在身后無盡的黑暗中徒勞地搜尋著。
當然什么也看不見。
貓咪略帶委屈的叫聲,像在譴責主人棄它離去,軟軟的聲線,似撒嬌,又似皮鞭狠狠抽在王祥的心頭。
“我的小雪球,你這是怎么了?被東西卡住了嗎?”王祥焦急地轉(zhuǎn)過身,不管不顧,跌跌撞撞地一頭撲進一樓黑洞般的走廊中。
太黑了,這里什么都看不見。王祥雙臂張開,胡亂撲棱著,指尖觸到了墻壁。他這才松口氣,扶著墻,一點一點往發(fā)出貓咪叫聲的地方蹭去。
王祥記得自己是扶著走廊南面的墻,往東走的。但是,似乎走了很久,走廊還是不見盡頭?
小雪球的聲音時有時無,似遠似近,好像一直在引著王祥,使他不至于失了方向。
王祥盡管努力睜大了眼睛,但依舊什么也看不見。他像失明了一樣。這走廊黑暗冰冷,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腿都走麻了,頭上不住淌汗,身上卻打著哆嗦。
王祥又怕了。他想往回走。他扭頭往后看看,身后除了似乎變成實質(zhì)的黑暗,什么也沒有。
王祥聽著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試探著轉(zhuǎn)身,向走過來的路,往回挪了一點點。
右腳移出了半步。
王祥像被蛇咬了似的,蹭的縮回了腳尖。如果有光的話,能看見他的臉變得煞白。
沒有回頭路了。
剛才探出去的腳尖懸空了。身后的路消失了。
更糟糕的是,王祥失去了方向感。黑暗中沒有參照物,他不知道自己剛才是轉(zhuǎn)了幾次身?他兩只手慌亂地劃拉著,卻連走廊的墻也觸摸不到了!
王祥徹底慌了,怎么會這樣?怎么可能這樣?
“喵……”
又是小雪球的聲音。那低低的,幾許溫柔的貓咪叫聲,仿佛一條拉鏈,“霍”的拉開,封閉的塑料袋內(nèi)灌滿了新鮮的空氣。
布滿灰塵的墻壁突然出現(xiàn)在了王祥背后。他再也堅持不住,雙腿一軟,靠著這本應理所當然卻是突然出現(xiàn)的墻壁,跌坐在地上。
他看著傳來貓咪叫聲的方向,那里雖然黑暗,但還是能模模糊糊辨出走廊的寬度,以及走廊兩側(cè)臉對臉的房間門。
但他不知道那是哪個方向。
再朝相反的方向看去,黑洞洞的,似乎是通往陰曹地府的異途。
明白了,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王祥使出吃奶的力氣,扶著墻壁站起身來,向著貓咪的叫聲蹣跚而去。
如果時間能倒流的話,我絕不會進這座破樓。王祥懊惱地邊走邊想。當然,如果時間能倒流,他絕不會抱著小雪球負氣出門,也不會和兒子兒媳吵架,不就是嬰兒房嗎,就讓這兩個兔崽子占了咱的臥室算了,他們的孩子不也是咱的孫子嗎?自己和老伴睡客廳就好,有什么大不了?
此刻說什么都晚了。畢竟時光不能倒流。
王祥硬著頭皮,迎著貓咪的叫聲走著,黑暗從中犁開,像流水一樣,從他身旁兩側(cè)悄然流逝。
王祥已經(jīng)不太在意自己走了多久,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在原地繞著圈走冤枉路,F(xiàn)在,只要走著就好。
“喵……”
貓咪小雪球的叫聲,此刻聽來已沒有了一點可愛溫柔的意味,只好似催命般一聲高過一聲。王祥像被這叫聲牽著,追趕著,身不由己的,踉蹌著挪著步,腳上的一只拖鞋也不知掉在了哪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王祥終于再也走不動了,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想哭卻哭不出來。
貓咪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只不過,這次不是柔柔的叫聲,而是利爪撓過木門的聲音,拖得長長的,深深的,一道接著一道,似乎撓在王祥的身上,血淋淋般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