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臺吉怒極,對沈世魁斥道:“你如何這等不明道理?”
沈世魁哈哈大笑:“你這韃子知道什么道理?把我東江軍當成什么了?若是放了你,只怕便是毛帥也要被東江兄弟們唾棄!
黃臺吉臉色陰沉,咬牙不語。
他知道最后一線希望也徹底斷絕。
豪格嘶聲道:“父汗,和這些尼堪殺一場,未必不能突圍!
黃臺吉咧出一個苦澀笑容。
他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
他望向周邊,明軍已經(jīng)把己方這八千多人層層包圍,?哪怕就是這些旗兵吃飽喝足休息充分,戰(zhàn)力最強之時,而且假設明軍是容易怯退的關(guān)寧兵,在這樣兵力懸殊的情況下,也很難沖殺出去。
更何況面前是和后金有血海深仇,人人經(jīng)歷過九死一生的東江兵。
這些東江兵,過去器械陋劣,?瘦弱疲敝已極的情況,?還往往敢和后金兵死戰(zhàn)到底。
至于現(xiàn)在人人飽足,都有最精良的兵器,又是這樣懸殊的兵力差距,眼前的結(jié)果已經(jīng)是注定了。
但要說就這么坐以待斃,黃臺吉自然也不甘心。
他終于陰沉著臉,點點頭道:“殺!
八千韃兵也知到了此時,也只能拼命了,人人奮起余勇,向前面的東江軍撲去。
黃臺吉也在護衛(wèi)兵的裹帶下,向前行進。
前方的韃兵大多數(shù)還未真正接近東江兵,就被鳥銃轟擊,或者被弓箭射中,死傷了不少。
本來后金面對有大量火器裝備的明軍,采用的戰(zhàn)術(shù)或是把抓來的漢民驅(qū)趕在前消耗明軍彈藥,或者推著楯車掩護步兵往前沖、
但現(xiàn)在這些韃兵經(jīng)過一天一夜被追殺,充當炮灰的漢民俘虜自然沒有,就是楯車等器械也早已丟失殆盡,?只能肉身沖鋒。
不過對此刻的韃兵們來說,?或許以最快的速度死亡,?才是最好的選擇,死得越快痛苦越少。死得慢一點,煎熬反而也多一點、
所以前面沖鋒的韃兵,雖然很多倒下,但韃兵們前沖的勢頭倒也并未減弱。
已經(jīng)有一些韃兵和東江兵近戰(zhàn)交鋒了。
近戰(zhàn)的情形,卻也是一邊倒。
現(xiàn)在這些韃兵的器械和戰(zhàn)斗能力已經(jīng)遠遜于東江兵了。
即便一對一,也往往不是東江兵的敵手。
黃臺吉看著前方和周圍廝殺情形。
他知道這不過是垂死掙扎,并無多大意義。
他拔出腰間的佩刀,看著周圍,心中盤算著,拔刀自刎的時機。
不管怎么樣,他是大金國的汗,他不能讓東江軍活捉自己,羞辱自己。
他早已習慣了趾高氣揚地發(fā)號施令,頤指氣使,想一想成為俘虜,卑躬屈膝跪倒在東江兵將面前,這對他來說,是絕對不可接受的。
眼見得周圍韃兵的死傷越來越嚴重,倒在地上的尸體越來越多。
東江兵和他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忽然聽得一聲尖銳慘嚎。
在戰(zhàn)場上,?這種慘嚎聲本來就是此起彼伏,甚至同時多個聲音疊壓重合,并沒有什么值得特別注意的。
但這個嚎叫聲,黃臺吉卻非常耳熟。
他臉上的頰肉猛地抽搐跳動了一下,把視線朝聲音的來源方向投去。
穿過錯雜跳躍的人影,黃臺吉看見他的兒子豪格面孔猙獰,身子搖晃,他的一條胳膊已經(jīng)斷了,身上都被鮮血染紅,張著大嘴似乎還要吼叫,卻晃了一晃,倒在在地。
豪格周圍的東江兵將,卻也不上前補刀,而是一擁而上,把豪格拖拉下去。
顯然這些東江兵將光從豪格的盔甲上就辨認出這是后金的顯貴人物,生擒比斬殺的價值更大。
此時一些東江兵將已經(jīng)靠近護衛(wèi)黃臺吉的軍兵圈層。
兵器清脆的格擋聲,盔甲和肉體被擊斬中的碎裂聲,還有人被砍殺時的喉頭咯咯聲,都近在耳畔了。
黃臺吉知道,這最后的時刻終于來了。
他一咬牙,把佩刀拔出刀鞘,橫刀就要向自己的脖頸割去。
他的貼身護衛(wèi)瑚爾赫訥,一眼瞥見,合身撲上,把黃臺吉撲倒在馬下,又用力掰住黃臺吉拿刀的胳膊,去奪黃臺吉手中的刀。
黃臺吉手指緊握住刀,因為用力,手上青筋直露,怒聲呵斥道:“瑚爾赫訥快放手,本汗知道你忠心,只是現(xiàn)在讓本汗死,才是忠!
瑚爾赫訥一邊壓住黃臺吉,用力掰開黃臺吉捏住刀柄的手指,獰笑道:
“我的汗,我可不是忠心,我還指望用你去東江軍那里換條活命,說不定還能得些富貴!
黃臺吉聽了怒極,拼力反抗。
只是他身邊護衛(wèi)本就是選用身強體壯之人,而這瑚爾赫訥更是護衛(wèi)中武力尤其出眾者。
黃臺吉又疲累虛弱,此時如何還能抵抗得了瑚爾赫訥?
不過頃刻功夫,他手中的刀已經(jīng)被瑚爾赫訥奪了下來。
整個人也如同一只瘦弱羔羊被瑚爾赫訥拎了起來,丟在馬上,用布條捆縛得結(jié)結(jié)實實。
隨后這瑚爾赫訥高聲用漢話叫道:
“我活捉住了金國汗,愿意投降明國!
他身子高大強壯,這嗓音也特別響亮。
因此在廝殺聲中,近處還是有不少人聽清了她的喊話
周圍的韃兵懂漢話的,聽了都驚沮交加。
有些還保持忠心的韃兵,便想過來解救黃臺吉。
但無奈此時東江兵早就都把他們纏住,如何躲得開身。
而東江兵將聽見后,把視線投來,果然見到黃臺吉被捆得如同一只蜷縮的大蝦,被丟在馬上。
他們見了這情形,大多不是高興,而是遺憾嘆氣。
本來如果他們中某人能做到黃臺吉,那就是一樁大富貴。
現(xiàn)在這韃子卻做了這事情,顯然就沒有份了。
不過好在,大部分還是想得開。
他們要滅后金,要捉虜酋,更多的還是意在復仇。
富貴這東西,能得自然最好。但也只能看運氣,看各人的命了。
況且要不是這韃兵自己捉了黃臺吉,到時大家為了搶這功勞,倒反而自己兄弟傷了和氣。
現(xiàn)在算是解了這難題。
一些東江士兵便朝瑚爾赫訥這邊涌來。
不多時候已簇擁在瑚爾赫訥馬邊。
隨后就護著他,從剩下還在抵抗的韃兵中殺了出去。
一直將瑚爾赫訥與黃臺吉護送到沈世魁面前。
沈世魁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瑚爾赫訥。
瑚爾赫訥被盯得心里發(fā)毛,努力擠出諂媚的笑容,說道:
“瑪法,小人早就對努爾哈齊和黑還父子背叛大明的惡行痛恨了,如今才有機會報效!
沈世魁皺眉道:
“是嗎?”
語氣里似乎不太相信。
瑚爾赫訥忽然跪下磕頭道:
“奴才愿意發(fā)誓。奴才對毛都督和沈瑪法早就敬慕,奴才也不要什么封侯,甘愿就在東江侍候眾位將軍!
沈世魁眉頭皺得更緊了,顯然這瑚爾赫訥身子高大雄壯,但這品格卻如此卑下媚順,讓他也有點詫異。
他沉默良久,才說道:
“你倒是出了一個難題,按理,你擒獻虜酋黑還,有功當賞。只是你身為侍衛(wèi),卻又賣主求榮,這等行徑卻是讓人鄙視!
瑚爾赫訥身子發(fā)抖,聽沈世魁的語氣,莫非自己押錯了寶。
沈世魁身邊游擊毛有成說道:
“沈參將這等難題,不如就讓毛帥來解決。不過以末將之見,還是應該賞,虜酋作惡甚大,除他是大義,至于這廝給虜酋賣命做侍衛(wèi),原本也未必不是出于威迫,既然如此也就談不上忠不忠。若是他獻了這虜酋,我等卻反而懲治他。那以后若再有作亂夷虜,只怕難以策反,讓夷虜內(nèi)部齊心,得不償失”
瑚爾赫訥聽見毛有成替他說話,頓時感激涕零,向毛有成投去充滿謝意的目光。
沈世魁點點頭,說道:“你說的也有理,那就讓毛帥處置這廝吧!
說完這句,他又把目光轉(zhuǎn)向,被綁在馬背上的黃臺吉。
黃臺吉此時嘴巴里也塞了一團布。
這是剛才瑚爾赫訥怕黃臺吉亂喊亂叫,引得韃兵來殺他,就不妙了,這才塞的布。
此時黃臺吉在馬背上掙扎著,嘴里嗚嗚亂叫
沈世魁命士兵將黃臺吉口中的布團取出,把他從馬背上拎下,帶到自己身前
黃臺吉半跪在地,頭一轉(zhuǎn),惡狠狠盯著在自己身旁不遠的瑚爾赫訥。
他的那對下垂眼,此時目光里充滿戾氣,似乎要噴出火來一般,要瑚爾赫訥活活燒死。
黃臺吉那對眼睛本來就有點微凸,此時更是凸起得如同金魚眼一般。
瑚爾赫訥被他瞪得難受,也反瞪了一眼,用韃語嚷道:
“看什么?你還以為自己是金國的汗不成?再瞪老子,把你眼珠挖了!
黃臺吉牙齒咯咯作響,卻還是轉(zhuǎn)開視線。
沈世魁瞥了一眼戰(zhàn)場情形,此時大部分韃兵都已經(jīng)被殺或放下武器投降,還剩下少部分韃兵負隅頑抗。
言情
沈世魁命令幾個士兵,把黃臺吉架上一匹高頭大馬,讓他身體挺直,盡可能抬起頭來,讓人能看清面容
然后讓已經(jīng)投降的韃兵用韃語齊聲大喊:
“汗已被活捉”
這陣喊話過后,剩下這部分還在頑抗的韃兵也士氣大減。
明軍清繳速度大大加快。
過了半個時辰,黃臺吉和豪格所率的這八千韃兵,除開投降的之外,已經(jīng)盡數(shù)被殲。
沈世魁讓士兵押著黃臺吉和豪格,去薩爾滸峰山腰處向毛文龍復命。
毛文龍此前一直在山崖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場戰(zhàn)役。
他的心情很平靜。
當朝廷源源不斷的物資運送到東江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知道后金被滅不是太久的事情。
需要什么額外的巧謀密計,也無須冒什么太大的風險,同樣甚至也不需要多支明軍的聯(lián)合作戰(zhàn)。
就憑東江的軍力,就足以碾壓后金,滅掉后金。
這說到底就是國力上的碾壓。
只要大明能稍微動員起來,把龐大的人力物力分一點出來,就能碾碎后金。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以前大明朝廷上的所有官員都像得了癔癥,瘋魔似地深信不疑,國家不能調(diào)動太多人力物力,不能征收滿足軍事需要的稅收,否則就要到處動亂,就要亡國。
他們似乎不明白,如果后金這么高壓運轉(zhuǎn),窮盡搜刮之事,還能存在十多年。
大明為抵御外侵,即便暫時進入戰(zhàn)時,各地境況也遠比后金寬舒得多,為什么不行。
幸好新帝是明白人,終于扭轉(zhuǎn)了這個狀況。
現(xiàn)在能徹底解決后金這個毒瘤。
當然還有許多善后事宜,對建州地域,包括類似的夷虜聚集區(qū)域,也應該實行一些長遠之策,這樣才能從根本上杜絕類似建虜這樣作亂禍患發(fā)生。
毛文龍正在思索中。
稟告聲和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轉(zhuǎn)身一看,是沈世魁和毛有成押著黃臺吉和豪格,還有擒獻黃臺吉的瑚爾赫訥過來了。
毛文龍原本平靜的心情,此時終于有些一些波動,心中感慨惆悵。
遼事終于在自己的手中有了一個了結(jié)。
他走到座位上坐下。
冷冷看著被押倒自己面前的黑還(黃臺吉)。
黑還雙手被反綁,還想擺出后金大汗的架勢,昂首站立。
毛有成怒道:
“見了平虜公,?還不跪下?”
黑還脖子一梗,怒道:
“我是金國大汗,縱使敗了,你們也當禮遇!
毛有成一愣,看了一眼毛文龍。
毛文龍臉色平靜,嘴角彎曲一個弧度,微帶嘲諷之意:
“若是值得尊重之敵,即使被我軍擒了,也確實可以禮遇。不過對你這等屠殺無數(shù)、作惡多端的建虜韃子,卻不需要。”
毛有成聽明白毛文龍的意思,拔出腰刀,用刀背在黑還的膝蓋骨上猛力一敲。
黑還吃痛不住,膝蓋一軟,還是跪了下來。
他卻兀自不服,眼里射出惡狠狠的兇光,對毛文龍說道:
“你滅了我,必定給自己招來大禍,到時你悔之晚矣!
毛文龍看向沈世魁。
沈世魁笑了一下,說道:
“平虜公,這廝給末將說了一些狡兔死之類的話,試圖勸說末將放過他!
黑還怒道:
“怎么,你們?nèi)绱颂煺,認為皇帝會一直信任你們東江軍?就算皇帝信任,你們明國的文官能一直放心你們?”
毛文龍呵呵冷笑,說道:
“看來你這韃酋,和我東江軍打了近十年,還是不明白我東江兵將的心思!”
黑還哼了一聲,道:
“什么心思?”
毛文龍說道:
“滅掉你們建虜,就是包括我在內(nèi)東江兵將最大的心思。能做到這點,比安享富貴,老死牖下,更痛快。要怕死,圖安樂,我毛文龍早可以回杭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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