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墨山。
夕陽漸沉,余暉灑滿了山頭,夾雜著深谷而來的清風,讓人不由地駐足靜立。
兩道被斜陽拉長的影子安靜地鋪展在身后,隨著夜色的加重而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銀槍烈馬守河山,此別京師莫談還。他年白骨化黃土,與君同憶月十五。君且看——涼州西望是帝關(guān)!
凌風遙望著遠處人聲喧囂的兵司營地,想象著那里一派熱鬧的場景,不自覺地吟出了許多年前曾在京師流傳甚廣的訣別詩!熬,你說,當時那位將士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踏出京師的?”
是一腔熱血的激動?是出師西征的壯志?還是身死他鄉(xiāng)的悲涼?
白骨化黃土,這樣的命運又是否會降臨到遠處那些正在享受片刻休息的將士身上?
祈君欣明亮的雙眸看著身前那道瘦弱的背影,寒氣漸來,那道身影顯得有些孤獨!斑@樣的場景,總是會讓人思緒紛繁,百感交集,你還是不要想這些的好!
“夕陽漸沉,晚風徐來,不正是感今懷古之時嗎?”
祈君欣一身青衣,在夕陽下猶如降臨人世的仙子,不沾染半點塵埃,聲音中都仿佛蘊含著直擊人心脾的力量!拔沂菐愠鰜砩⑸⑿牡,你要是再這么多愁善感,我就把你帶回去,一直關(guān)到明年為止!
雖然是關(guān)心的話語,但威脅的意味實在是太明顯了。前方的凌風輕笑著搖了搖頭,祈君欣的關(guān)心總是這般,似乎是怕他感受到,又似乎怕他感受不到。
人,果然都是矛盾的合體。
凌風朝身后的山頂看了看,道:“來都來了,我們?nèi)ゼ腊菀环僮甙伞!?br />
言罷,二人朝著山頂走去。
這座山之前是一座無名孤山,但現(xiàn)在,它被稱為墨山。山頂上,一座墳?zāi)构铝懔愕亓⒃谀抢铮线刻著“墨誠”二字。
墳?zāi)沟囊?guī)格很普通,立在這里也毫不起眼。但就因為碑上的這個名字,這座山被稱為墨山。
“墨誠”這個名字在刺史府中算是一個禁忌,平日里鮮有人提起。盡管這個名字的主人十年前就住在刺史府中,盡管在江負未來之前,他就是刺史府的最高決策者。
不過所有的一切都隨著死亡的到來而變得無足輕重,直到被人強行忽視。
墨誠,已故涼州刺史府的上任刺史。
二人來到墳前,凌風神色恭謹,長揖而拜。無論如何,這位已故的刺史大人都曾將一身的才學貢獻給涼州這片土地。
“你好像對這位墨誠刺史很感興趣?”祈君欣青色的身影就站在后方,她清冷的眸子一看到前方的少年時就會變得溫柔。她能夠感覺到,在來刺史府的第一天起,凌風就對這位十年前死亡的刺史倍感興趣。
“涼州刺史府的第一任刺史,若說沒點本事誰會相信?我只怕他死得不明不白!”凌風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壇子酒,灑在墳前的土地上。
山頂上,一時間顯得分外寂靜。
呼!
祭奠完之后,凌風仰著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受著落日余光和深谷清風,心靈仿佛就在這一瞬間變得空靈。
“要不我們?nèi)ケ緺I地走一趟,剛好有些事情我想找兵司主將趙寄奴了解一下!
“他不在兵司營地里。”祈君欣淡淡說道:“現(xiàn)在這個時辰他應(yīng)該在刺史府。”
凌風挑了挑眉,以往這個時辰趙寄奴按照規(guī)定應(yīng)該和兵司的將士們待在一起的,今日怎么有了變化?
“江負沒有派人通知你嗎?”
“哦,刺史大人想通知我什么?”
祈君欣緩步走到凌風跟前,身子向前,俏臉離凌風不過幾尺,都能感受到少年呼出的氣息。
冰冷的俏臉突然如綻放的雪蓮,一剎那的笑顏令得周圍的風景都黯然失色。
“這么重要的事公子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一句調(diào)侃味十足的話語,凌風發(fā)現(xiàn)每次祈君欣想要開玩笑的時候都會學著蘇抹月的口吻稱呼他一句:公子。
他無語地看了看一臉笑意的祈君欣,突然在腦海中想起了什么,急忙說道:“等等,你所說的重要的事情該不是……刺史府晚宴吧?”
這本是半個月之前定下的事情,當時凌風還想著要怎么混進去呢。以他當時那副重傷的身軀,不管是祈君欣還是那個怪異的老者都不可能同意他去參加晚宴。
“你這不是知道嗎!那剛才你還裝傻,讓我白高興一場。”祈君欣給了凌風一個大大的白眼。
“晚宴什么時候開始?”
“‘禮’的部分應(yīng)該快要進行完了,現(xiàn)在估計將要進行‘兵’的部分!
凌風點頭道:“看來我們還沒有錯過最精彩的部分,走吧。”一想到待會見到的全都是涼州最頂尖的強者,他的心頭就泛起一絲火熱。哪個少年沒有縱橫天下的志向,愈是強者,就愈能激發(fā)他骨子深處的爭強好勝。
而那位名動涼州的縹緲仙子也足以勾起他的好奇心。
墨山離涼州城足有一日多的路程,但有祈君欣在身邊,兩人僅僅只用了小半個時辰就到了刺史府。
前門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兩人只好從后門進入府中。
剛一進門,迎面就走來了一身著黑色戰(zhàn)甲的女子。
女子臉頰不施粉黛卻俊美艷麗,被戰(zhàn)甲包裹的身姿亦頗為窈窕。最引人注目的還是眉宇間的那一抹英氣,讓人不禁感嘆巾幗英雄當如是。
“凌公子,祈姑娘!
“蘇侍衛(wèi)客氣了。”凌風趕忙回禮,這位女子名叫蘇天晴,乃是由東秦皇朝派給江負的刺史親衛(wèi),同時也是刺史府護衛(wèi)隊的隊長。當初他們初來涼州的時候,便和這位刺史親衛(wèi)發(fā)生過一點矛盾。
“刺史大人可是一直在等兩位入席呢。”蘇天晴引著兩人朝前方的朝乾殿走去。一路上,這位充滿了成熟韻味的侍衛(wèi)長像一個孩子一般一個勁兒的向凌風和祈君欣吐槽今天的晚宴。
“今晚到場的都是涼州位高權(quán)重之人,蘇侍衛(wèi)確實辛苦了!甭犞K天晴的抱怨,凌風忍不住暗暗笑出了聲。幾家歡喜幾家愁,他對這場晚宴可是期待已久,但有的人卻只得到了一個高度緊張的夜晚。
人與人的悲歡果然并不相通。
“前方就是大殿了,兩位就自己走吧,我就不送了。”
“蘇侍衛(wèi)不跟我們一起進去嗎?”凌風疑惑的問道,既然要保護刺史大人的安全,這種時刻不應(yīng)該隨時跟在江負身邊嗎?
蘇天晴苦笑道:“有兵司主將趙寄奴,刑司正判姚文以及明司尊使幽無心在,我進不進去已經(jīng)無所謂了!
“況且,刺史大人交給我的任務(wù)就是巡視整座府邸。”今晚來了這么多人,若是在刺史府出了什么問題,她這位侍衛(wèi)長難辭其咎。
言畢,蘇天晴便帶著一隊侍衛(wèi)沿著另一條路離開了。
“看來今晚蘇侍衛(wèi)有的忙了!”凌風也感嘆了一句,隨即抬腿邁上臺階。還沒有從偏門步入大堂,宴席間的歡笑聲就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有歡笑聲,絲竹聲,碰杯聲……看樣子,這些人談得貌似還不錯。
“一會兒我就找個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君欣你呢?”走到偏門門口處,凌風似乎想到了什么,轉(zhuǎn)身對著祈君欣說道:“以你的實力,即便是在這涼州城最頂尖的強者之間也可占有一席之地吧!
“我就坐在公子旁邊!
祈君欣眨眼一雙深邃的眼眸,嘴角的笑意讓少年神情一滯,而后輕笑著說道:“我替公子夾菜倒酒,捏腰捶腿,不知‘公子’可愿意?”
聲音中帶著一絲熱火的媚意,凌風湊過去,強忍著笑意低聲說道:“哦?千萬別勉強!”
大殿內(nèi)。
凌風二人在江負的右手邊,兵司主將趙寄奴身后的一處靠后的位置坐了下來。剛一坐下,一滿身珠寶,肥頭大耳之人起身朝著首位的江負舉起酒杯敬酒。
“自江負刺史赴任以來,涼州再一次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百姓安居樂業(yè),各方勢力和睦共處。如此盛世之景,刺史大人功不可沒啊!”
一身紅色官服的江負也是舉起酒杯回敬道:“沈會長客氣!
“他是萬葉商會的會長沈子民,也被稱為涼州最有錢的人!逼砭郎铝栾L不認識這些人,在一旁細心地解釋著。不過凌風顯然對這位穿衣風格有些庸俗的中年男子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另一位涼州頂尖勢力的掌門。
那是一道白衣勝雪的倩影,冰肌玉骨,國色天香,清冷的眸子宛若千年不化的冰山。
縹緲仙子,縹緲宮宮主。
她的氣質(zhì)清冷孤傲,只是坐在那里,卻已經(jīng)吸引了絕大部分目光,就連凌風也不例外。
不過這般癡癡地注視終究會讓身邊的俏佳人感到一絲不滿,女子的輕哼聲在耳邊響起,他陡然感覺到一絲冰冷。
“我跟她,誰更漂亮?”女子的話語似是無心,卻夾雜著一絲冰冷,讓身邊的少年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不過身體上這些本能的反應(yīng)并不能挽救少年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凌風搖了搖頭,下意識的說道:“不知道,我看不清她的臉,自然不知道她的容貌是否更甚于你!
不過話音剛落,凌風就意識到了不妥之處,剛想解釋一下,扭頭卻看見祈君欣正呆呆地看著他。祈君欣的目光有些幽怨,有些受傷,楚楚可憐的樣子惹得后者心中一陣愧疚。
“我的意思是……呃……”
他安慰人的技巧一向都不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