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一處花樓幾道回廊,花園里楊柳下擺著石桌竹椅。
一行人正在其間說笑,清風(fēng)掠過,柳絲婆娑,頓覺神清氣爽。
又有一女在彈琴,邊唱著一詞,琴聲和清唱,仿佛透穿了人渾身發(fā)膚毛孔,直往心里,讓人滿身舒服。
直到一曲終了,裊裊余音已盡,眾人才回過神來,一個青年就笑的說著:“到底還是張攸之第一,來啊,賞銀。”
就見后面伺候的丫鬟,從后面捧出了一盤銀子,上面有五個銀元寶,大概是二十五兩,這個青年看了一眼,就示意給上,笑的說著:“張兄,以你這才,混著青樓詩詞實在可惜了,不如到我府內(nèi)作事!
張攸之穿著一件灰色寬袖長袍,搖著一把竹扇,起身欠身笑的說著:“六公子太謬贊了,我這人就喜歡這種生活,啥時候六公子要教習(xí)府里歌舞,我再來湊趣弄點賞吧!”
“一曲歌傾倒四座,還說是湊趣?”六公子爽朗地一笑:“若是不湊趣,豈不是傾倒全蜀?”
聽了這話,十幾個人頓時一陣哄笑。
有的說:“我們早看出來了,今兒六公子一語道破天機(jī),張攸之就是傾倒全蜀的大才。
說罷,大家更不禁捧腹大笑。
張攸之聽了這話,眸子中亮光一閃,笑了笑,沒有回答。
六公子見笑的有些太過份,就說著:“張兄,收了銀子吧,以后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好了!
說的還有幾分誠懇,張攸之也不客氣,拱手一禮,收了銀子大大方方去了。
“真是奇才!”六公子悵悵望著他的背影,嘆了一聲。
張攸之回得了家,家里就在一處成都胡同,對面就是一條河,院子里有一株槐樹,約有合抱粗,龐大的樹冠。
到了院子中,就看見這院子并不大,就五間房,才開門進(jìn)去,就見一個少婦迎接了出來:“夫君,你回來了?”
“玉兒,弄了些銀子,你收著吧!”二十五兩銀子倒也沉甸甸,少婦笑了笑,將它收下,說著:“今天弄些什么?”
“就弄條魚,再弄些羊肉,我們等會用些。”頓了一頓,又憐惜的說著:“你有了身子了,當(dāng)心些……敏叔在哪?”
“在書房內(nèi)看書呢!”玉兒回答的說著。
這五屋,就是二間臥室,一個大廳,一間書房,還有一間是廚屋,并且放著雜物。
到了書房,棉簾子一放下,渾身立時暖和,張攸之定睛看去,就看見一個老人正盤膝坐在暖炕上,就著窗子看著一封信。
“敏叔!”
“回來了?”這個叫敏叔的人,就是張敏之,不易覺察地微笑了一下。
“是,回來了!睆堌χ先,伸手取出一個油紙包,打開說著:“我知道叔喜歡這切牛肉,路上看見了給您買了些過來,你先吃點墊肚子!
“別,今天有事和你說,你就坐下吧,把門關(guān)上。”
張攸之一怔,把門關(guān)上了,頓時房間內(nèi)昏暗一片,過了片刻才看清楚,就聽見張敏之悠悠的說著:“你也知道我張家的家世吧?”
“是,我知道!睆堌唤夂喂,坐在坑上問著。
“本來張家也是官宦之家,我父親,也是你的祖父,也曾當(dāng)?shù)娇な,能愛民,有清譽(yù),后來蜀中大亂,你的父親姓好清談,往來都是文人搔客,當(dāng)了縣令,可惜的是早死了,這家業(yè)就傳到我手中!
“我姓好道術(shù),多門客,要學(xué)這修仙之術(shù),結(jié)果古語說的對,家有千金,修法變水,任憑怎么樣積蓄足夠,修了法就要破家,累的你受苦了!闭f到這里,張敏之不由老淚縱橫。
張攸之自幼失父失母,就是叔父帶大,平時傳授學(xué)問,感情是比父子之間還深厚,一看見他老淚縱橫,頓時心里疼了起來,連忙跪在地上:“叔父,你這是什么話,你平時對我比兒子還親,我是你一手扶助長大,叔父若再說這見外的話,我就跪在地上不起來!”
“恩,好侄兒,好孩子,我說錯了,快快起來吧!”張敏之連忙擦了擦眼淚,把侄子扶了起來,這二月里,地上還寒,跪久了就寒氣入骨,壞了關(guān)節(jié),這怎么可以。
“但是我話沒有錯,我沒有明師,全靠琢磨著一些道書,這道書都是三真一假,關(guān)鍵時又弄了玄虛,不過你叔我還是有點天慧,硬是找出點門道,修出點成果,才知道修了法就要破家是至理,只能用在別人身上,自己是什么也享受不到——出家出家,就是為了避免修法禍及家人!”
“若不是叔父時時指點,算計綢繆,我區(qū)區(qū)一個破落知縣的兒子,哪能有這個八俊的名聲?這法也是有用的!
“嘿,這就是我耗費(fèi)三十年,浪盡家財,連后裔也沒有,才得了些真法,我為什么不教你正法?是我知道無論道佛,一修法就要破家,更加不要說邪法了。”
見張攸之有些不信,張敏之苦笑的說著:“這話說起來就是天機(jī),我也不想說,總之這些年來,我教導(dǎo)你讀書閱經(jīng),卻從不教你道術(shù)的道理,若你以后有幾個兒子,倒說不定可以分一個來繼承這學(xué)問!
“這些年來,我考究你的命理,想辦法找到了旺你運(yùn)的人,與之結(jié)交,合稱八俊,你是不是覺得其它七人都是讀書不精的半調(diào)子,靠你幫他們出名,可是若沒有他們,你連八俊之一都當(dāng)不上,這是你靠他們的命,他們靠你的才!”
聽了這話,張攸之若有所思,也有所悟,他不是清高的人,這一點,就明白了幾分。
“本來這話是三年后說的,到時你運(yùn)而來,趁著這些年借得的命氣,就可一沖上天,以后富貴甚大,但是今曰接到了一封信,就讓我心血一動!
“這些年,你成了大才,以后不必?fù)?dān)心,放了這心,又經(jīng)過這些年的靜養(yǎng),我的道術(shù)卻越來越清晰可見,接了這信,演算一通。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你的命理又有所改觀!
“前些年,我為你算過,知道你三年后有大富貴在身,幾有封侯之望,唯有晚景迷離,似是大兇相,想推演卻推演不下去,今曰再卜時,突然發(fā)現(xiàn)你富貴之氣依然在身,且比以前更加逼人,以后兇相卻淡了幾分!
“這一切都是此信而來,卻是定遠(yuǎn)將軍派人招募于你,我又卜之這人,卻感覺天機(jī)混淆不堪,這人好比淵海,只能見其表面命氣,內(nèi)在難以揣摩,卜不出啊!”
聽到叔父張敏之的話,張攸之身子一僵,壓低聲線:“莫非此人就是蜀中潛龍?”
張敏之長嘆一聲,說著:“知易行難,窺視幾分天機(jī)還易,作用在命數(shù)就難,是不是潛龍,我不知道,也不敢說。”
“天下的凡人,作戰(zhàn)不利,還可改變門徑,投靠新主,我等煉氣士,哪怕我這個自修的半調(diào)子,一旦入世從龍,爭霸天下,非成必死,歷代亂世,無不如此。”
“多少奇人異士,橫死非命?我怎么敢貿(mào)然用道術(shù)介入,用這占卜已經(jīng)是極限,不然就會牽連到你,不過有一點原則,卻可以和你說說!
“叔父請指點教誨。”張攸之端坐,認(rèn)真的說著。
“天下大亂,實際上各州各區(qū)都有龍氣,此是潛龍,龍戰(zhàn)于野,其血玄黃,起始再強(qiáng)的龍氣,也未必能走到最后,再弱的龍氣,若能抓住機(jī)會,吞并它龍,也可壯大,因此各龍實際上都有機(jī)會,并無定數(shù)也!”
“這蜀中龍氣不厚,我唯一的一次也觀測過,這龍氣甚細(xì),根基孱弱,就算全得,也不過小小蛟龍,不過若是能抓住機(jī)會,入關(guān)或者入荊,再奪得一塊龍氣,就可飛龍在天,爭那真龍!
“因此這真龍之道,說到底,還在于爭奪作戰(zhàn),要意是眼光明略,作戰(zhàn)得力,能集人,能用人,有法度!
“用世上法度分析,卻是無妨,定遠(yuǎn)將軍來信后,我也打聽了些事,叔父就為你分析一二!
“叔父請說。”
“汲水縣一戰(zhàn),王弘毅當(dāng)時只是隊正,主將大敗而回,這時,王弘毅若是黯然退下,必定因為此次戰(zhàn)敗,從此氣運(yùn)不興,就算有別的因素而興,也是外運(yùn),根基不穩(wěn),在這樣的境況下,王弘毅為未來計劃,竟敢不顧生死,冒險轉(zhuǎn)戰(zhàn)山中,深入敵后,一舉夜襲破敵,由此可見王弘毅之勇武,以及破釜沉舟之志!
“王弘毅建此大功,卻不趁機(jī)騰飛去府中,而是就治汲水縣,你我都知道,王弘毅此舉意義深遠(yuǎn),開墾荒地,安撫百姓,建制立兵,這都是固本培元之舉,不管有意無意,此子當(dāng)知何為氣運(yùn)根基、帝王之基!”
“及至堂堂正正,舉兵殺大將,破太素,這是立于以威,以后就一發(fā)不可收拾,連破眾縣,奪長定,治二郡。”
“可是,這定遠(yuǎn)將軍之名……”張攸之皺眉說著,看來也覺得這是不利。
“侄兒,自大燕衰世,各地龍氣紛起,天下各州,都各有蛟龍蠢動,欲逐真龍,早自立有早自立的好,晚自立有晚自立的妙,安能一概而論,我倒覺得這是大妙,蜀地龍氣本來貧弱,若不早早自立,先統(tǒng)一以圖秦荊,那必是困龍也!”
“龍氣早自立,方可不受朝廷影響,早早統(tǒng)一,吞并它龍,以圖天下,所以這魏存東和王弘毅,都是大妙,只是魏存東畢竟年老,看來機(jī)會不大,我話已經(jīng)說完,侄兒你自己決定吧!”
張敏之說完,似乎了結(jié)一樁心事,將眸子閉上,養(yǎng)神。
張攸之冥思,過了片刻,慷然說著:“既然叔父如此欣賞這王弘毅,那我就投奔此人吧,明曰就收拾東西,出行文陽府!”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