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于唐青的記憶正在消失,關(guān)于我來這個世界之前,唐青所經(jīng)歷的一切,正在我腦海里漸漸消失。
這種消失的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說非常慢,往往每隔三四天,這記憶才回消失一段。
記憶的消失,對我來說卻沒有什么影響,因為我已經(jīng)徹底融入了這個世界,我沒有了唐青的記憶,但是我有自己的記憶。
街坊鄰居都已經(jīng)和我相熟,而且熟悉的是我,而不是唐青。
周姿晴也再沒有提起以前的事情,只是唐寒有時候回問我,我和他母親是怎么在一起的,這讓我無法想起來。
因為我也不知道,關(guān)于那段記憶,已經(jīng)消失了,那本就不屬于我的記憶。
每每這個時候我就會告訴他,這得去問他娘,然后唐寒就會跑去問周姿晴。
唐寒漸漸大了,他已經(jīng)十八周歲了。
也意味著,我來這個世界二十多年了。
曾經(jīng)那些不對勁,徹底顯露出來。
因為,我不會老。
哪怕二十多年前我認(rèn)識的一些人都已經(jīng)死去,有的人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甚至連周姿晴也是已經(jīng)臉上出現(xiàn)皺紋。
可我,依然是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樣子,臉上沒有皺紋,頭發(fā)也沒有蒼白,就像時間在我身上是停止的一樣。
唯一變的,可能是我臉上多了些滄桑。
最為古怪的是,哪怕我不老,周圍的人也都不會覺得奇怪,似乎我不老,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生活一如既往的過著,唐寒十八歲那年,我給他過了一個像樣的成人禮,他也在成年以后離開了我,完成我以前想要完成的夢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唐寒走了以后,我和周姿晴的生活回歸到平淡,她開始每天盼著唐寒回來,開始每天絮絮叨叨,和年輕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我知道,她老了,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
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我和周姿晴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以后,對她似乎也沒有以前那種死去活來的愛,盡管我心中依然愛她,依然一直想和她在一起。
可我知道,我的愛被什么給分割了,不再是全部都放在她身上。
又是十年過去了,我來這個世界三十五年了。
周姿晴已經(jīng)徹底老了,她已過甲子。
而我,依然沒有老,還是那么年輕。
身邊那些認(rèn)識的人又離開不少,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我沒有老這件事,沒有造成任何不適,還和以前一樣,這好像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本來就應(yīng)該是這樣。
這十年,唐寒沒有回來。
有人覺得他死在外面了,再也回不來。
有人認(rèn)為,他在外面有了自己的事業(yè),現(xiàn)在回不來。
也有人認(rèn)為,他其實是已經(jīng)忘記了家鄉(xiāng)。
對此,我卻沒有任何的感想,日子依舊年復(fù)一年的過,似乎有他沒他,生活都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只有周姿晴,非常想念唐寒,這種思念幾乎變成了疾病,讓她一天比一天蒼老,每天睡覺前,她都會跟我念叨唐寒,問我他為什么還不回來,問我,他在外面過得好不好。
可是,我也不知道。
周姿晴患病了,她能記住的東西越來越少,最后連我都忘記是誰了,到了唐寒離開第十五年,她已經(jīng)只記得唐寒。
我開始去后山找葫蘆,一個個的小葫蘆,我依然年輕健康,身體并無半點變化。
所以后山對于我來說,造不成困難。
找到野葫蘆以后,我會把葫蘆里面掏空,然后塞上我寫的紙條,再把葫蘆口封好,扔進山上順流而下的小河。
葫蘆里面的紙條,是我寫給唐寒的信,我希望他能找得到,并且看到里面的內(nèi)容。
我每天都重復(fù)著這件事,如果沒有葫蘆了,我會自己砍樹,造一個防水的木盒,然后和之前一樣。
開始的時候總是失敗,失敗的次數(shù)多了以后,也就自然而然的成功了,以至于我的木工也做得越來越好。
我放置漂流瓶的第五年,也就是唐寒離開的第二十年,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四十五年。
周姿晴只能躺在床上了,她連走動都做不到,每天都需要我來照顧,她依然只記得唐寒,記不得我是誰。
可是,她卻很依賴我。
這一天,我又放下一個葫蘆,回到家的時候看到家門是打開的,門前的樹下拴著一匹老馬。
那棵樹是唐寒成年那天種下的,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變成了老樹。
看到那老馬的時候,我渾身一震,那對唐寒的不在意,瞬間變成無盡的思念,令我無比激動。
我知道,唐寒回來了!
我像是一個老者一樣,顫顫巍巍的走到門前,看到大廳里坐著一個婦人,那婦人生得美麗好看,雍容華貴,不過卻是大著肚子,顯然有身孕在身。
她看到我以后,愣了下,然后疑惑道:“您是爹嗎?”
這時候,一個中年人從房間里走出來,看到我以后就跪下了:“爹,孩兒回來了!”
他,真的是唐寒。
而且在外面有出息了。
我走過去,抖著手說道:“回來就好!
他抱著我的腿,一陣痛哭,最后說道:“爹,娘快不行了,您去看看吧!”
我聽罷渾身一顫,趕緊沖進去,卻看到周姿晴氣若游絲。
我握著她的手,很冷。
“姿晴,你別走!”
她伸著手,輕輕撫著我的臉,眼里終于有清明之色:“唐堯,你回來了!
我猛地一驚,驚訝的看著她:“你、你知道我……”
她柔柔一笑:“從你醒來那一天,我就知道你是唐堯,你不是唐青,可我……等的一直就是你!”
原來,原來她早就知道我是唐堯。
可是,她為什么不說?
周姿晴說道:“如果我說出來,可能你早就已經(jīng)走了吧,我想有更多的時間你能陪著我,我喜歡讓你陪著!
我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我要走了,你現(xiàn)在可以去看看這個世界了!
她笑著,手卻已經(jīng)落下,再沒有一點力氣,再沒有一點溫度。
她真的走了。
我跪在她床上,無聲哭泣。
周姿晴下葬那天,我決定要離開這個城市,唐寒則選擇留下,在他送別我的時候,那匹老馬也一并送給了我。
在我離開的時候,唐寒問:“爹,我一直有個疑惑,為什么……你會一直不老,也不生病!就像,時間不會出現(xiàn)在你身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