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個小時后,韓素瀾風塵仆仆地趕到了派出所。
“走吧!
見她推開派出所的門,徑直走到童柏面前,幾個夜班民警全睜大了眼睛。他們驚疑不定地彼此對視,用眼神傳遞著心中的疑惑,直到那一直沉默的少年站起身,跟著女孩離開,才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
“那個孩子……才十二叁歲吧好像?”
“局長都親自打電話來了,我還以為是什么高官的孩子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
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城市的主干道上都亮著燈。剛下過一場雨,馬路被沖刷得能反光,無數(shù)車倆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帶起的風聲混在嘈雜的夜里,構成帶著熱氣的背景音。
韓素瀾和童柏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兩個人走的都不快,跟散步似的,難以想象他們是剛從警局里出來。
這樣奇怪的組合總會引得過路人多看兩眼,但也只是多看兩眼。大家都是剛結束了一天的忙碌往家里趕,沒時間也沒心情揣度他人。
“你父母那邊打過電話了,借用的你同學管昊寧的名頭,說你跟他出去玩,晚點再回去。找你麻煩的那些人也處理好了,本來就是他們先來找的茬,所以不用賠醫(yī)藥費!
“嗯!蓖氐吐曊f,“謝謝。”
“應該的。你是童杉的弟弟嘛。”韓素瀾說。
童柏低著頭,沒有說話。兩個人無言地走了一會兒,忽然韓素瀾停在一家面館前,打量了下里邊的裝潢,問他:“吃晚飯了嗎?”
“沒有!
“這家怎么樣?”
“可以!
兩個人走進去,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童柏點了碗大份的牛肉面,韓素瀾對面食不感興趣,就要了一例揚州炒飯。
上面需要一段時間。兩個人沒什么話好說,韓素瀾就拿出手機發(fā)消息。
【人我?guī)С鰜砹耍x謝你!
【小事。】肖子曄敲著鍵盤,咧著嘴陰陰地笑,【我接你回來吧!
【不用了,人多眼雜,而且動車更快。】
【那注意安全!
【嗯!
肖子曄放下手機,繼續(xù)審查手邊的文件。
把人控制在手里果然是合適的決定,這兩兄弟……實際價值可能要比他預計的還要高啊。
通知了下目前的進程,韓素瀾把手機收起來,一抬頭,就看見童柏正直勾勾地盯著她。她不自覺地摸了摸臉,茫然地問:“怎么了嗎?”
“……你不奇怪我怎么會在警察局嗎?”
“你不是說過了嗎?和人打架啊!
“沒人會無緣無故和人打架吧。你不問問理由?或者我之前有沒有打過架?”
“那都是你自己的事吧?你已經(jīng)不小了,我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說了,咱倆的交集僅限于你哥,我會來撈你也是因為你哥,至于你怎么活,活成什么樣,只要不死,其實我都無所謂的。”韓素瀾的話語很真誠,甚至真誠到傷人,“當然了,打架確實會帶來很多麻煩,為了童杉在那邊能安心,我還是希望你少打點架,至少不要把事情鬧大!
童柏默默攥緊了拳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難受什么。
對韓素瀾,他的感情很復雜。小時候的記憶隱約有一些,記得是曾經(jīng)關系很好的玩伴,但是那么多年不聯(lián)系,哥哥一出事就忽然冒出來,整個過程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于是他抱著懷疑的態(tài)度去觀察她,卻只等來了她長達兩個月的失聯(lián)。
那段時間哥哥一直在等待,甚至不惜拖延做手術的時間。可能是由于記憶早已模糊,他實在不能理解哥哥對她的惦念,只剩下心里的怨慢慢發(fā)酵,怨她明明無法負責,為何還要一次次打擾他們的生活。
然后她回來了。哥哥非常開心,一點也不介意她的變化無常,還在病愈后搬去了她家。這是段他理解不了的關系,縱使時隔六年,他們好像仍是非要要好的朋友,互相思念彼此牽掛,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門外,耳朵里塞滿了他們的笑聲。
也沒被徹底忽視。有些時候他是在旁邊的,她也會和他說話,或者微笑著聆聽他們兩兄弟的交談?伤麅A訴的欲望還是一日弱于一日,慢慢的,開始對自己的近況閉口不談,只回復幾句敷衍的“還好”、“可以”、“老樣子,沒什么好說”。
終于,哥哥要到遠方去上大學。臨走前他和他好好談了一次,鄭重地將她托付給了他。童柏不知道童杉是否對韓素瀾說過同樣的話,反正那之后兩人間的聯(lián)系慢慢增多,最后維持在半月一次。
但他心里是開心的。他想要修復那條斷掉的友情線,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沒辦法改變和她之間那敷衍的、充滿禮貌的談話氛圍。
開朗的性格在他察覺不到的時間里發(fā)生了改變,他變得少言寡語,把話都藏在了心里。
“……我一直覺得很抱歉。”
今天,他好像有點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