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一個路口，就到店里了。

  卻在此時，斜刺里沖出來一輛小貨車，將摩托車連同熊佳佳撞飛了。

  小貨車的速度在六十以上，熊佳佳飛在半空中，跌落下來時，正落在小貨車的車箱頂上。在小貨車上砸出一個坑來，小貨車撞上一堵院墻，這才停下。

  菜筐里的菜傾倒一地，有芹菜，菠菜，生菜，花菜，生姜，蒜苗，蔥……

  小貨車司機(jī)下車來，看著車頂扒著的女人有些蒙，他搖晃了搖晃熊佳佳，色厲內(nèi)荏地警告熊佳佳別裝死，他在洛陽市里有人，沒有什么事是擺不平的。

  這一搖晃，沒有將熊佳佳搖醒，卻將熊佳佳嘴里的血搖了出來。

  從熊佳佳嘴里流出來的血是紫黑色的，其中還有內(nèi)臟的碎片，沿著車廂往下流，滴落在水泥地面上，染紅了一大片水泥地……

  不用去查看熊佳佳的安危，單憑車廂邊的這一攤血，就可以判定熊佳佳的結(jié)果了，她就算此時還沒有死，也救不活了！

  我正準(zhǔn)備上前查看，就見馬力發(fā)瘋一樣向這邊跑來，他右手提著菜刀，身上的圍裙還沒有解下來，他跪在車頂上，捧著熊佳佳的臉大聲呼喊著“佳佳，你快醒來，快點(diǎn)醒來，告訴我你沒事啊，快醒來……”

  熊佳佳口中的血仍不斷流，她已死去，沒有辦法回答了。

  “��！”馬力痛叫一聲，望天狂吼道：“老天爺，你是瞎了眼了嗎？佳佳她這一生苦過黃連，你硬是一天享福的日子都沒有給她，就將她帶走了，你太狠心，太絕情了！”

  常言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不絕情，還有誰絕情呢？

  馬力捶胸頓足，沖圍觀的人群哭訴熊佳佳的辛苦與艱難，有幾個眼窩淺的大姐，聽沒幾句，眼窩就已經(jīng)濕了，我也感覺十分心酸，一時不知道是繼續(xù)圍觀還是上前勸解馬力。

  我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背包里的金元寶！

  我是來給熊佳佳送金子的，還沒有送到他的手上呢，她就出意外了……

  莫非真像古語所說的——命里只有八斗米，走遍天下不滿升，熊佳佳本來就是窮苦命，稱骨算命不足一錢，因此我為她送來那么多的錢，克死了她？

  我晃了晃腦袋，將這不切實(shí)際的想法趕跑了。

  在心里安慰自己道：“想那么多做什么，這不過是一場普通的車禍罷了，小貨車開得快了些，沒有看到斜刺里沖出來的摩托車，等到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來不及剎車了……

  這時候，警察和120都來了，120的醫(yī)生只是看了一眼熊佳佳，便讓后面的急救人員回去了，沖馬力說道：“馬先生，你先下來，咱們一起將你老婆抬下來了�！�

  見馬力沒有反應(yīng)，那醫(yī)生又補(bǔ)充了一句：“車頂風(fēng)涼，下來風(fēng)小一些！不會冷到你老婆！”

  前面的話馬力連一個字都沒有聽進(jìn)去，聽到第二句時，馬力一下從萎蘼的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他翻身下車。將熊佳佳也抱了下來，輕輕地拍著熊佳佳的肩膀道：“不冷了，不冷了，現(xiàn)在不冷了！”

  突然馬力一屁股跌坐在地，繃了這么久，他終于崩潰了：“佳佳，佳佳，你不能有事啊，你要是出了事，我和小龍?jiān)趺崔k啊，我求求你了，快醒來，快醒來��！”

  熊佳佳被送去了醫(yī)院，當(dāng)然不是搶救，而是存在醫(yī)院的太平間。馬力和司機(jī)被帶到了警局詢問調(diào)查，到了下午，馬力出來，司機(jī)沒有出來，估計(jì)是被拘留了。

  從醫(yī)院出來的馬力就像是全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了一樣，原本昂頭挺胸，走路有風(fēng)的他躬著背，像是背上起了一個大羅鍋，走路都搖搖晃晃的，只半天，就蒼老了十歲也不止。

  他在馬路邊上游魂也似地往前走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恍然想起已經(jīng)到了放學(xué)時間了，轉(zhuǎn)身往第二小學(xué)的方向而去。

  他絲毫沒有發(fā)覺，我已經(jīng)跟了他一路了。

  如果這時候我走上前去，提刀往前一刺，馬力必殺無疑！

  刺殺一名精神崩潰，神游物外的人，比殺死一只雞還要容易！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起意了好幾次，我都放棄了。

  在經(jīng)過路口的時候我心想：這里沒有人，也許等我再靠近一些，就有很多人了，因?yàn)檫@里是路口�。�

  在經(jīng)過小路時我想：路口太窄了，很容易發(fā)生意外。

  在經(jīng)過巷陌時我心想：這里居住著許多的人家，在這里殺人，以后這巷子怕是沒有人敢在夜間穿行了……

  就這樣，一直到第二小學(xué)前的小樹林，樹林不大，但是其間的樹木很密，密到樹下的空間長不出一顆草來。

  這里是下手的絕佳好地方。

  我又猶豫了。

  兩個人我還要動兩次手，不如等馬力接到馬小龍，然后我一鼓做氣，將他們都?xì)⒘耍?br />
  現(xiàn)代社會講究效率，沒錯，這樣效率才是最高的。

  我握刀的手又一次松了開來。

  走出小樹林，我在一個老大娘的流動攤上買了一根棒棒糖，含在了嘴里。

  很多小說都是這樣描寫殺手的，他們冷酷無情，但也充滿童真的，經(jīng)常含著棒棒糖，如果翻他們的衣服口袋，還能翻出十多顆來。當(dāng)然，也有人喜歡懷舊的，他們的口袋里裝的就是大白兔了！

  一根桔子味的棒棒糖吃到一半的時候，下課鈴聲響了起來。

  緊接著，就像是炸開了鍋一樣，學(xué)生們蜂擁而出，他們大聲地說著話，嬉笑著，打鬧著，縛束了整整一天的他們，盡情地釋放著自己。

  馬小龍也走出了校園，與別的同學(xué)不一樣，他很沉默，窮人家的孩子沒有幾個朋友，沒有朋友的人就會很沉默，他將褲子往上攏了攏，又在草叢中擦了擦鞋子。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父親。

  可能是因?yàn)楦赣H從來都沒有來接過自己，馬小龍顯得十分驚訝。

  “爸！”馬小龍怯怯地叫道。

  馬力什么話都沒有說，走上前去，一把捉住馬小龍的手，像是提一只小雞仔一樣，將他提到了路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