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道道漣漪自眸光深處泛起。
安奇生微微閉目間,視角深處,那處于‘無限洞天,輪回福地’之上那于如水白光之中起起伏伏的殘破畫卷也為之發(fā)出輕鳴。
安奇生甚至能感覺到這畫卷的雀躍,似盲人重見光明,又如失散多年的手足重逢,說不出的奇異。
“渴望......”
安奇生心中微微一動,卻并未急著有什么動作。
手捏書卷,環(huán)顧看去。
他立于祭壇之上,幽冥城處于祭壇之中,城墻之上,黑白無常仍舊背對而坐,也都在靜靜的看著他。
這兩個千年老怪物,任由他拿了‘生死輪回卷’卻也沒有任何動作,似乎早已有所預(yù)料。
“生死簿不可輕拿,然而一旦拿了,你就要承載起府君要背負(fù)的一切......”
謝七看著祭壇之上手捏畫卷的道人,眸光深處泛起一絲復(fù)雜。
生死簿,不是誰都能拿的。
哪怕是自己靜坐千多年,日日與其溝通,也根本無法獲得承認(rèn)。
這固然是府君的選擇,也是‘生死簿’自己的選擇。
饒是他心境沉穩(wěn),此時也不由泛起一絲波動。
“府君.......”
黑無常眼神之中也流過一絲黯然。
您,終究是不看好嗎......
“這書,可不好拿啊......”
安奇生掃過手中書卷,不由的微微嘆了口氣。
這生死輪回之書,自然就是道一圖的碎片,而又不止是道一圖的碎片了,其中蘊(yùn)含著幽冥府君一生的傳承,感悟,甚至于,力量。
拿了,是要還的。
但,他又不得不拿,否則,縱然以他如今的修為,也無法承載起他將要做的事情。
但要拿這書卷,卻絕不是個容易的事情。
轟隆!
輕輕的嘆息聲尚未落地,就有一道道雷聲似從人心中響起一般,瞬間震動了整座幽冥世界,乃至于人間之中的諸多修行者。
“這是.....”
“皇天之怒,這是皇天之怒啊!”
“天罰將臨,是因?yàn)橛内じ哪且粌陨垒喕鼐韱??br />
這一刻,無論是幽冥還是人間,無論是黑白無常這般巨頭,還是剛剛煉就神通的明心道人,全都不由的仰天望去。
只見那重重陰霧都遮掩不住的至高處,不知何時,已然雷云遍布,翻滾怒嘯間,電蛇雷龍遨游其中,孕育著讓人望之便要心悸的毀滅之力。
“天地之怒.....”
人間處處,或無盡海洋,或無邊沼澤,或山川大地之下,諸多城池之下,或無垠星空之中,一道道強(qiáng)橫的意識在低語之中緩緩復(fù)蘇。
常人不可見的無形氣機(jī)擴(kuò)散激蕩之間,那一處處封鎮(zhèn)之地,終于有了震動,某種平衡,即將被打破。
呼呼~~~
青都城上,狂風(fēng)漫卷,烏云遮天蔽日。
巍峨矗立的封神臺上,薩五陵神色凝重的看著穹天高處那比起任何天劫都要兇戾無數(shù)倍的天罰。
一時心頭也不由泛起一絲壓抑。
雷霆至陽至剛,蘊(yùn)含無盡毀滅,那是比幽冥死氣還要徹底毀滅。
而這天罰不同于天劫,后者尚且蘊(yùn)含一縷生機(jī),是此方天地對于其子民最后的網(wǎng)開一面,而天罰,卻來自于冥冥之中那高不可見的皇天。
其,只為殺戮而來,只為毀滅而來,沒有任何生機(jī)之存在。
“老師,你到底有幾分把握......”
薩五陵喃喃自語,眸光似透過虛空看到了幽冥世界之中的安奇生。
他不能擅動,因?yàn)椋S著天罰出現(xiàn),他隱隱已經(jīng)能感覺到,在這巨大壓迫之下,他坐下的封神臺,也已經(jīng)開始發(fā)生某種蛻變。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北陸無盡冰川之中,如意僧立于一座漆黑如墨般的高臺之上,輕誦佛號:
“安真人,為了這五座封神臺引動天罰降臨,可值得嗎......”
他所處之高臺,是他在北陸冰川之上,取萬年玄冰混雜萬水之精所鑄成,于這無盡冰川之中說不出的刺眼,醒目。
與薩五陵一般,他也感受到了這座封神臺的某種顫動,不可想象的巨大蛻變。
而這蛻變,正是在天罰降臨之后,方才開始。
或者說,就是在等著天罰降臨他處。
唳~~~
烏云翻滾之間,蒼鷹王展翅而飛,哪怕周身翎羽都被雷霆精氣所激倒豎而起,都不敢有絲毫停留。
飛向極遠(yuǎn)處,那在冰川之上如同噴薄的火山般的封神高臺而去。
呼~
封神臺上,憐生道人豁然起身,遙隔不知多遠(yuǎn),已然發(fā)生詢問:
“蒼鷹兄,一切是否順利?”
“兩人在東,二人去西,北方有個大和尚,四陸皆齊了!”
蒼鷹王發(fā)出一聲高亢的鳴叫。
突然又怪叫一聲,穿梭在道道劈落的雷電縫隙之中,被電的渾身漆黑,痛到了極點(diǎn)!
“如此就好......”
憐生老道徹底的放下了心,重新盤坐而下,心中默念經(jīng)文,感受,催動著封神臺的蛻變。
為了這一天,他足足奔波了九十年。
如今,終于是要見真章的時候了。
嗤嗤嗤~~~
幽冥世界之中,在那天罰雷云出現(xiàn)之剎那,整座幽冥就好似被炙烤的水潭,一時氤氳之氣不絕,整座幽冥似乎都要升溫了。
啊啊啊~~~
嗚嗚~~
雷聲響徹的第一聲,整座幽冥之中,已然不知有多少妖鬼被陽剛之氣橫掃而滅,更有數(shù)之不盡的妖鬼瘋了也似的遁入地下,甚至于,逃向讓它們恐懼的幽冥之海。
咕嚕嚕~
幽冥海底,龍首伏下,沒入深深的淤泥之中,發(fā)出一聲蘊(yùn)含著極為復(fù)雜情緒的低吼:
天罰!
生死幽冥之書現(xiàn)世之剎那,天之雷罰已然隨之而來,欲要降下滅世雷罰!
“天罰。
廢墟也似的大地之上,燕霞客等人都不由的心神顫栗。
“這是天罰,天罰啊,祖師竟然真的引來了天罰......”
衛(wèi)少游心情大起大落,此時已然有些難以自抑。
天罰!
相傳之中,乃是天地間最為兇戾的災(zāi)劫之一,縱然是滅世災(zāi)劫,其起始也必然是天罰。
后世記載之傳說,古往今來十一紀(jì),超過百萬年的漫長歲月之中,根本沒有任何一個人真正扛過這天地雷罰。
哪怕是后世人神共尊,視為傳說的老天師,相傳也是消失在一場天罰之中。
哪怕強(qiáng)絕如王靈官,也是在一場天罰之后銷聲匿跡。
什么元神,什么法相,什么純一,什么天命,在這號稱皇天之怒的天罰之下,統(tǒng)統(tǒng)都無法逃脫。
“天罰......”
安奇生眺望穹天,只覺那漩渦也似的雷云如同一只冰冷無情的豎眼,在冷漠的俯瞰天地眾生。
那翻滾垂流,似無窮無盡的雷霆精氣,似乎下一瞬就會如同天河倒灌,清洗世間一切。
皇天界之修行,神通煉就之后,需渡四九雷劫,六九雷劫,九九雷劫,渡其一可稱渡劫,渡其二則成元神,三重皆過,則可羽化登仙。
然而,安奇生所修之道,卻并未引動天劫的降臨。
因?yàn)樗疄欧N擴(kuò)散在山川河岳,無邊大地之間,天劫除非要滅世,否則根本無法降劫于他。
而元神的特制,純一的象征,乃至于天命的神通,并不是雷劫所賦予,不渡雷劫,仍然可以成就。
但此時,這生死輪回卷在手,卻在剎那之間,已然引動了天罰降臨。
且,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但他,也沒有逃避的念頭,因?yàn)檫@本身就是他的選擇。
抗天非一人之力可為,至少,以他此時之修為,不能夠,必然要借助其他人的力量。
炁種如是,封神臺如是,這生死輪回卷,亦然如是。
而要得其至寶,要用其力量,自然也要承接其未成之責(zé)任。
亦或者說,是因果。
原本,這一場災(zāi)劫,應(yīng)當(dāng)發(fā)生在謝七盡殺天下修行者,以血祭幽冥府君之時,降臨。
但因他的出手,自然,也就發(fā)生了變化。
自己,成為了天罰鎖定,也必然要應(yīng)劫之人。
原本最好的打算,應(yīng)當(dāng)是任由謝七展開‘幽冥府君祭’,等得天罰降臨之時,加快封神臺貫穿五陸,合五陸四海,此界一切大運(yùn)為一身。
但他,卻沒有那么做。
呼呼呼~~~
穹天之間,雷霆精氣漫卷,陽剛之氣擴(kuò)散八方,一時似掃盡了幽冥的陰霾之氣。
無可形容的壓抑之氣,比之穹天之上咆哮怒吼的電蛇雷龍還要恐怖的多,這一刻,哪怕是無數(shù)瑟瑟發(fā)抖的妖鬼,都不敢發(fā)出叫聲。
如同窒息了一般。
狂風(fēng)大作之間,安奇生立身祭壇之上,任由衣衫獵獵,神色不變。
這,也是他第一次直面此界的雷罰。
直面那高遠(yuǎn)不可望之的,皇天。
自從洞悉此界之秘后,對于此界之天,以及那‘皇天’,他心中就有了更為深層的好奇。
不止是因?yàn)椤侍臁蹲酱朔教斓刂e讓他想起了宇宙置換越來越頻繁的玄星。
也是,心有好奇。
‘天’以及‘皇天’,到底是個怎么樣的東西?
安奇生心念轉(zhuǎn)動間,又自聽到了謝七的聲音:
“此時退下,仍舊來得及!”
那白衣白發(fā)的謝七,仍舊不茍言笑,神情冷漠,膝前,卻橫起了他的哭喪棒。
本來話許多的黑無常,此時一言不發(fā),只是甩動著黑色的勾魂鏈不住的拍打自己的掌心。
“七爺好意,安某心領(lǐng),然而這天.......”
微微自語間,安奇生踏步登天:
“我,
煩祂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