崳山所在。
一層又一層白云鋪陳,浩蕩延綿不知多少萬里,如同一層層雪白大地。
云層之上。
廣慧樹下。
崳山三祖與敖尚目光匯聚,紛紛點(diǎn)頭示意。
待敖尚升天。
廣寧真仙臉上笑容斂去,擰眉道,“這個羅浮,既入我崳山,受諸般優(yōu)渥,竟還惦念小小岷江!”
憑白被不起眼的新晉元神修士戲弄,若非看在羅浮子好歹也是殤河修士,天賦才情都還不錯,如今更是氣運(yùn)加身可堪造就,以廣寧真仙的脾氣,早就大掌落下,將羅浮子神魂挫滅,以洗恥辱。
好不容易壓下。
此刻又見著陸青峰狐假虎威,支使吞星七祖替岷江做事,偏偏吞星七祖還一副占了多大便宜的模樣,心氣愈發(fā)憋悶不平。
聞聽其言。
一旁融洪真仙面上皺紋遍布,呵呵笑道,“師弟此言差矣。你且想想,這羅浮今日能尊敖戰(zhàn),恭敬如一。我崳山派待他同樣不薄,來日他成就真仙,定也能如尊岷江這般尊我崳山。這是好事!
這話說著,廣寧真仙一聽,面上神色糾纏,最終看向融洪真仙,苦笑道,“還是師兄看的透徹。”
融洪真仙笑而不語。
倒是通玄真仙悠悠道,“根據(jù)古殤岷江那頭的情報(bào)來看,羅浮此人重情義、重信諾。又有大氣運(yùn)加身,且能成七階煉丹師、煉器師,想來此前也是福緣深厚、悟性超絕。好生培養(yǎng),真心待他,今后許能成為我崳山派扛鼎之人!
不論是通玄還是融洪,看的都極為透徹。
皆對羅浮子抱以厚望。
見其禮敬岷江,更是贊賞不絕。
廣寧真仙性子雖急了些,但并非不通事理。
聽了兩番言語,對羅浮的惡感頓時去了大半。不說立生好感,至少日后見著,不會怒目相向。
……
三天后。
三道遁光自云天落下,直奔雷音江上游。
“君上。”
“三殿下。”
“羅浮將軍!
岷江水軍營地,玄霜、章庶早就在外等候,見著三道遁光落下,這才松了口氣。目光隱隱約約在身著錦袍背負(fù)利劍的陸青峰身上縈繞,眼中顯露驚奇。
顯然。
‘羅浮子’成了崳山派掌教的消息已經(jīng)隨著三天前那一役傳播開來。
“進(jìn)帳細(xì)說!
敖戰(zhàn)率先往主將營帳走去。
敖烈、陸青峰、玄霜、章庶緊隨其后。
帳中。
眾人落座。
玄霜當(dāng)先問道,“君上,此行可還順利?”
這問的,自然是上天之后,對岷江、烏江沖突處置的結(jié)果。
“各打五十大板。”
“撤去我岷江龍君之職,暫領(lǐng)岷江水軍;撤去敖庚烏江龍君之職,暫領(lǐng)烏江水軍。視此役表現(xiàn),戰(zhàn)后酌情恢復(fù)!
敖戰(zhàn)語氣平淡。
這個責(zé)罰聽起來嚴(yán)重——
二品龍君之位都被革去。
但實(shí)際上,只是名義上摘去神位,實(shí)權(quán)半點(diǎn)都未削減,無傷大雅。且所謂‘戰(zhàn)后酌情恢復(fù)’,基本上就是一定可以官復(fù)原職。
要說影響,倒也有。
此役跟隨鎮(zhèn)天軍,征伐東陷洲,功成之后,必定各有獎賞。但因此前沖突,岷江的獎賞就算是泡湯了。
或者說。
這次的責(zé)罰,就將提前以戰(zhàn)后封賞抵消。
“如此已經(jīng)是極好了!
玄霜聽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岷江背后無人,而烏江卻有威震東天元帥撐腰,能有這般處置,對岷江來說的確是再好不過的結(jié)果。
“這還要多虧羅浮師兄!
“否則他烏江背后有威震東天元帥撐腰,而我岷江上頭無人。鬧到大元帥帳前,哪能這般輕松揭過!
敖烈也明白這個道理,在旁朗聲道。
他腰間恐怖傷勢早已痊愈,臉色也恢復(fù)紅潤,大笑間,起身沖著一側(cè)陸青峰一躬到地,口中道,“此次多謝師兄出手,否則我敖烈恐怕已經(jīng)折在敖良、敖執(zhí)手里。”
“三殿下客氣。”
“烏江先尋釁傷了三殿下,傷勢血淋淋,大元帥豈會熟視無睹。老師雖有過錯,也不過是受赤柏牽連罷了!
陸青峰連忙將其攙扶起身。
這可是敖樂三哥,敖樂與他甚至比跟她父王還要親近,陸青峰此刻雖是一道分身,卻不敢生受大禮。
此事能這般處理,確實(shí)有他功勞。
但歸根究底,還是因?yàn)獒航@邊的罪責(zé)不細(xì)追究,的確可以輕拿輕放。甚至若非赤柏乃是敖戰(zhàn)弟子,敖戰(zhàn)興許連這點(diǎn)責(zé)罰都可以免去。
可惜。
師徒一體。
即使赤柏只是敖戰(zhàn)當(dāng)年隨意收的弟子,可在外人眼里,便是一脈。弟子過錯,老師無法獨(dú)善其身。
這也是為何就連許多洪荒大能也不愿隨意收徒的原因。
無他。
隨意收徒,弟子惹下大禍,因果牽扯,自身也逃不過劫數(shù)。同理,老師有禍,身為弟子也要牽扯當(dāng)中。
“師兄無須謙虛,這次我岷江能夠無事,全賴師兄出面!
敖烈起身,面上感激神色不假,誠摯道,“師兄救我一命,先前又將敖殷、敖丕打殺,救了廣元。我這一拜,不足言謝。日后師兄但有吩咐,敖烈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一細(xì)數(shù)。
恩情的確不小。
“我乃老師弟子,亦是岷江之人,這些都是分內(nèi)之事!
陸青峰說著。
這般謝來推去,與敖烈對視,兩人不由全都笑出聲來。
帳中歡笑。
忽此時。
嗡!
天地間血光萬丈,寰宇震顫,九天云謝,瞬間將眾人驚著。
“這是——”
“發(fā)生何事了?”
“是血泉魔宗?!”
敖戰(zhàn)、玄霜等沖出賬外,一步踏出落在虛空之上,往著東陷洲東境眺望,只見天際盡頭,無盡血光閃耀、無窮血?dú)鉀_天。
腥風(fēng)陣陣,血雨灑落,戾氣彌漫。
陸青峰立在一旁,望著此景,頗有些出神,神色時而呆滯有些古怪。好在此時眾人注意力都被異象吸引,沒人注意到。
……
東陷洲,大地深處不知多少里。
有一血海橫亙。
那血海方圓何止幾萬里,里面血浪滾滾,魚蝦不興、鳥蟲不至,天地戾氣全都聚在了此處,乃是天地間最為兇戾之地,隱隱勾連著未知幽冥之地。
怨鬼沉入,血?dú)馇秩,從此永世沉淪。
滾滾血浪,滔天戾氣。
當(dāng)中卻有兩道頂天立地一般的身軀矗立。
定睛一看,正是血泉魔宗兩位老祖——
虞恭、妙玉。
“時機(jī)已到。”
虞恭面容妖邪,兀的睜開雙眼,眼中滿含戾氣,與無邊血海隱隱相合。身軀四周,虛空吞滅氣機(jī),如同黑洞一般。血海滾滾,不斷有血浪混雜天地戾氣涌入虞恭身軀當(dāng)中。
無窮無盡,不見終止。
一側(cè)妙玉亦是如此。
只是這般吞沒,相較于磅礴血海來說,根本沒有半點(diǎn)影響。
“師兄!
“一旦施展‘血淵大法’,容納無量量罪孽,從此便要真正墮入魔道,再無超脫之望。此法雖是在血海宗發(fā)掘,但古往今來,僅血海傾覆時,血海老祖曾施展過,卻不知最終成就與否。此法能否勘破春申界,抵達(dá)九幽之地,也未可知!
“你我——”
妙玉蹙眉,憑添幾分嫵媚。
虞恭卻笑道,“師妹怕了?”
“自然不是!
“妙玉只是擔(dān)心,此法不成,再見不到師兄!
妙玉看向虞恭,眼中滿含情意,眷念不舍。
虞恭搖頭,“天地束縛,終不得自由。不成魔中魔,你我茍活十萬載,依舊要輪回轉(zhuǎn)世去,來生未必還能相見!獪Y大法’條件苛刻,我們等了數(shù)千年,才等來今日這千萬載難逢之機(jī)。若是放棄,今后當(dāng)真就要困頓在這人間彈丸之地,不見天外浩瀚。”
“我不愿。”
“不甘!
虞恭一雙眼仰望天際,穿過大地,似是看到虛空之外無邊靜寂。越是修行,越是感悟天地,才越是知曉此方天地之狹小。
“與其壽元殆盡,老死春申!
“亦或是離開此方天地,虛空之中胡亂闖蕩!
“倒不如借著天地動蕩之機(jī)拼一把!”
虞恭面上露出癲狂之色,望著妙玉,眼中炙熱、憧憬。
妙玉沉默。
良久之后,才抬頭看向虞恭,“妙玉愿追隨師兄!
“好!”
虞恭大贊一聲,面上歡喜,指著天外道,“春申九洲正在并入古殤部洲。天機(jī)混亂,東陷洲對于血海的壓制處在最薄弱的時候。天地動蕩,甚至能為借力,助我二人撬動血海,顛覆東陷洲!
“億萬生靈為祭,化為一口血淵吞滅無量量罪孽,定能助你我破開天地桎梏,效仿那血海老祖,登臨九幽之地!”
說著。
虞恭雙臂張開,身上衣衫霎時不見。
“師兄!
妙玉見狀,走上前去,身上衣衫行走間也褪去,露出令人血脈噴張的魔鬼身段。
與虞恭相擁。
砰!
砰!
砰!
靜靜感受彼此心臟跳動。
兩人心神交互,如水乳交融。腳下不知何時,出現(xiàn)一道道紋路。紋路縱橫,往著四面八方瞬間延展開來。透露無窮神秘,哪怕是元神真一在此,若是不通陣法,看上一眼也要頭昏腦漲,心神沉淪。
血紋大陣鋪陳血海。
向上。
往著虛空各處勾連,一道道血色紋路貫穿虛空,與東陷洲大地之上,如鬼哭迷境等諸多地界‘鎮(zhèn)淵大陣’遙相呼應(yīng)。
向下。
深入血海當(dāng)中,無盡蔓延。
一道道紋路上下、四方勾勒。
恍惚間。
似是形成一方無盡深淵。再細(xì)看,那無窮紋路又像是勾勒了一尊頂天立地的巨人。紋路便是巨人的血脈、皮膚、毛發(fā)。
巨人腳踩血海,半截身子都在血海當(dāng)中。手擎大地,似是將整個東陷洲都托在手中。
不知過了多久。
血海當(dāng)中的巨人,兩眼猛然睜開——
一瞬間,眼中血光爆射千萬丈,直沖斗牛,照耀整座東陷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