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從蘇鸞的眼神里，陸錦珩看出了她的認(rèn)真。而從陸錦珩的神色中，蘇鸞也看出了他的相信。

  此時這表情，蘇鸞早已對著銅鏡演練過數(shù)十回。

  陸錦珩機(jī)敏，精于人心，故而蘇鸞以往的小謊言基本都逃不出他的火眼金睛。而蘇鸞知道單憑自己的力量，是無法挽救皇上的，她得借助陸錦珩，那么便需取得他在此事上的信任。

  故而剛剛?cè)鱿逻@個謊時，蘇鸞的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看不出半點兒心虛和閃爍。

  “道長原話如何說的？”陸錦珩謹(jǐn)慎的問起。

  蘇鸞低了低頭，露出一絲難色：“老道長的原話我記不得了，但我清楚的記得，他所指的就是此次秋獵，皇上會被小人算計，身中劇毒并墜馬重傷�！�

  碧水道人講話總是玄而又玄，似透非透，蘇鸞記不住他的原話倒沒什么奇怪。陸錦珩并未因此有半點兒懷疑，他只是沉默了片刻后，一只手將蘇鸞的下馬托起，“那為何早不與我說？”

  蘇鸞看到陸錦珩眉間的凝重，當(dāng)即心下生起一絲抱愧。只怪她幾次都沒勇氣開口，生怕撒謊會被陸錦珩輕易的識穿，非但幫不了皇上，還讓陸錦珩對她起了疑。

  若是原先，她倒也不在意他對她生疑的，反倒可當(dāng)做他情感是否堅定的一種考驗�？扇缃�，她的小命系在他身上，莫說考驗，連枝節(jié)她都不敢橫生。

  “罷了，我不是怪你，只是有些事，你是自己抗不了的�！标戝\珩松了手，攬過蘇鸞：“你要學(xué)會依賴于我。”

  先前還憋在眼眶里的淚，瞬間就憋不住了。

  這個懷抱，她真的想要一直依賴下去。

  安慰并安頓好蘇鸞后，陸錦珩便帶著親衛(wèi)去廚房，侍衛(wèi)營等地檢查，明令大家嚴(yán)加防備。每只酒杯碗碟的清洗，每道菜的擇洗炒制，都由三人共同經(jīng)手，全程由侍衛(wèi)嚴(yán)密監(jiān)督。

  非同一般的安保，正在陸錦珩的安排下進(jìn)行著。

  而營外火堆邊上，因著皇后出事，正欲借狩獵討好下父皇的太子，將自己親手烤制的雞腿獻(xiàn)給周幽帝。

  周幽帝笑著伸手想接，卻沒接到，被半路殺出的陸錦珩一把搶了過去！

  “世子你！”太子憤而怒瞪著雙眼。縱他平日對陸錦珩多有相讓，但公然搶他手中之物這種冒犯舉動，陸錦珩的確是太過份了！

  周幽帝也頗覺意外，但他倒不惱怒，只是不解的喚了句：“珩兒？”

  陸錦珩面色清凜嚴(yán)肅，將手中的雞腿隨意的扔進(jìn)了火堆里，這不禁引得太子再次將眼瞪大！

  而陸錦珩不慌不忙的朝周幽帝頷首見禮：“皇上，臣剛剛接到密保，有人意圖在皇上的飯食里下毒�！�

  周幽帝臉色一白，眼睛瞇了瞇：“珩兒快細(xì)細(xì)說來！”

  陸錦珩警惕的看了眼太子，使得原本也在靜待他詳細(xì)說明的太子愣了下，旋即便明白過來：陸錦珩這是拿他當(dāng)家賊防呢！

  又是憋屈又是氣極，太子起身拍拍衣襟上的土，指袖回自己的營帳去了。

  陸錦珩坐在皇上身邊，將皇上會因此次狩獵中毒墜馬的事說了，只是沒有提碧水道人，而是說接到了一封密報。

  周幽帝最不信玄邪之說，若知道這些僅是一個道士死前的預(yù)言，只會一笑置之。

  而陸錦珩說有人投來密報，周幽帝反而會重視起來。

  “珩兒，此事莫要張揚，以免打草驚蛇。你安排去監(jiān)督廚房的那些侍衛(wèi)也都撤了，改為暗中監(jiān)視。所上的每一道菜食，都會由趙公公親自銀針試毒�！闭f到這兒，周幽帝深邃的目光瞄了圈營帳，“今晚任何一道菜，朕都不會用�！�

  “皇上，還有熏香等物，也要一并撤了。”

  周幽帝贊許的看著兒子，點點頭，“珩兒放心，過了今晚，那人會自己露出馬腳�！�

  這廂，太子氣乎乎的回了營帳。

  太子的營帳僅遜于御帳，中間一道屏風(fēng)隔開，分里外兩間。外間有四個婢女伺候，只是進(jìn)帳后，太子便發(fā)現(xiàn)四人不太對勁兒。

  非但沒有一人上前來幫他寬衣，甚至四人還面面相覷，欲言又止。

  而盛怒之下的太子并未多想，只氣她們沒眼色，伸著手罵道：“孤要你們這幫蠢奴賤婢有何用！”

  “太子息怒�！彼膫�宮婢見狀更是不敢多言，紛紛跪下。

  太子自己將外衣寬去，憤然的往地上一丟，提步轉(zhuǎn)過了屏風(fēng)。

  而就在他看到一個背對于他，披著大大的玄色斗篷的纖細(xì)身影后，他愕住了。手指發(fā)顫的指著那背影：“大膽，你是何人！無召就敢入孤的營帳？！”

  那個黑影轉(zhuǎn)身，太子再次愕住。

  “母后？”

  吳皇后本應(yīng)在宮內(nèi)被關(guān)禁閉，卻突然出現(xiàn)在了鄴郊圍場，且是這副打扮，如何不讓太子震驚？

  吳皇后緩緩將頭頂?shù)亩得苯蚁�，露出一張未施朱粉的臉。她頭頂正中束起一髻，男子妝扮，很是干練，絲毫沒有昔日珠圍翠繞時的影子。

  最好的年華雖已逝去，可身為大周皇后的氣場仍在，何況底子依舊是美的，加之這副打扮，不禁讓人眼前一亮。

  “母后您這是？”太子眉頭鎖起，指了指皇后這一身裝扮。此時，他倒是明了外間的那幾個宮婢為何如此難為。

  “太子。”吳皇后這一出聲，便將母子關(guān)系拉遠(yuǎn)了不少。

  太子半垂著眼瞼收回手，的確，從他被立為太子的那一日起，他在母親面前便再沒了名字。

  吳皇后也顧不得兒子眼中流露出的失落感，語氣凝重的說道：“太子可知哀家為何冒險追來鄴郊？”

  太子搖搖頭。

  吳皇后面色死灰：“自御駕一離京城，禁衛(wèi)軍便手執(zhí)一道密旨，去了李首輔家中，將李家一門三十余人，當(dāng)場處置了�！�

  太子的臉皮不自然的抽搐了下，一時沒能緩過來，“母后說什么？”這怎么可能！

  皇后沒再開口，只哀傷的看著地面。太子從她的神色中明白了這不是玩笑，這是真實發(fā)生了的。

  “太子妃……”他哽了句，太子妃因著日前被查有孕，而沒能跟隨他來鄴郊狩獵。他還特意準(zhǔn)了太子妃這幾日回娘家小住。

  吳皇后依舊沒說話，只是頭更低了些。

  片刻后，太子看到母后滴落到自己腳前的一滴淚……

  “父皇……父皇為何要這樣做？”太子強(qiáng)掩悲慟情緒。

  吳皇后將臉抬起，冷冷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他生在皇家的那日起，就注定了這不會有親情的人生。如今，是該由他來挑這擔(dān)子為自己搏一搏的時候了。

  “太子，首輔為助你大業(yè)，一路上為你披荊斬棘，得罪的人不計其數(shù)。哀家本以為他能撐到你登基那日，可沒想到皇上下手如此之快！既然皇上下狠手來拔除你的羽翼，證明皇上已有了廢黜你之心�！�

  相較之前的悲慟，聽完這話后的太子臉上，顯露出明顯的慌張。

  “廢……廢黜？”太子向后倒了幾步，失魂落魄的摔坐到了椅子上。自古被廢的太子有幾個善終的？新帝繼位后，最先要除掉的便是廢太子！

  接下來吳皇后又說了些什么，太子斜在椅子里已是渾渾噩噩的有些聽不進(jìn)去。直到當(dāng)他聽到兩個字時，眼中才又恢復(fù)了驚愕的情緒。

  那兩個字是：“篡位！”

  被嚇的醒過神兒來的太子呆怔怔的望著皇后，他張了張嘴想要勸母后不可如此激進(jìn)，但話到嘴邊兒又咽了下去。

  他不激進(jìn)還能有活路嗎？

  他不舍父皇，父皇便會舍下他。

  內(nèi)心經(jīng)過一番苦苦掙扎后，最終太子咬了咬牙，額間青筋暴起，兇惡的眼神篤定的望向吳皇后：“兒臣一切聽母后的！”

  入夜后，周幽帝準(zhǔn)備歇息了。

  因著一路車馬勞頓，加之晚上又沒敢用飯，他便不招嬪妃伺候，一個人回了御帳。

  很快便有小太監(jiān)端著銅洗進(jìn)了御帳，繞過屏風(fēng)，將銅洗放到周幽帝跟前的架上。

  小太監(jiān)深埋著頭，看上去比其它太監(jiān)更加恭謹(jǐn)。

  想到今晚陸錦珩說有人企圖行刺的話，正接過巾帕自行擦臉的周幽帝，越發(fā)的起疑。

  “小安子呢？今晚不是該他御前伺候？”周幽帝試探道。

  聽皇上突然問起，那小太監(jiān)緊張起來，拼命壓低了嗓子回道：“安公公有事，讓奴才先來�！�

  周幽帝猛地將手中巾帕往銅洗里一扔，濺起水花的同時，他的手已然捉上了那小太監(jiān)的胳膊！

  “朕身邊根本沒有什么小安子！到底誰派你來的？！”周幽帝邊喝問著，邊另只手扯著那小太監(jiān)的頭發(fā)，迫使他高高的仰起了臉。

  待看清此人面目后，周幽帝不由得詫然！

  “皇后？”

  ‘小太監(jiān)’被松開，趕忙正了正頭上的三山帽，跪在地上，帶著哭腔的訴苦道：“皇上，您好狠的心吶……臣妾明明什么都沒做，卻被冤枉成要害賢妃腹中胎兒的妒婦……您輕信他人之言，不給臣妾辯白的機(jī)會……”

  “你……”縱是見慣了各種場面的周幽帝，此時也不禁大跌眼鏡。

  吳皇后出身名門，自他迎立她進(jìn)宮為后的那日起，便見她日日端著。不見她與誰人爭搶什么，也不見她對誰軟過半分。

  而今晚的皇后，非但是換了一身裝扮，還換了一顆心？竟說出這種平素只在貴妃那兒才能聽到的話來。

  “皇后你先起來。”說著，周幽帝伸手去扶。

  再如何，這也是大周的皇后，這副樣子跪在地上成何體統(tǒng)。

  吳皇后抹著淚，一抽一抽的起身，坐到床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