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們幾個,能不能冷靜一點!
天內(nèi)理子提高音量,扭頭怒視同時起身的叁個男人,“沒看到花都被你們弄哭了嗎!
她挺起胸膛,臉上絲毫不虛平均身高超過一米八、站在那里像叁堵墻一樣的家伙。就算從職業(yè)經(jīng)紀人的視角來看,這叁個人的身材、長相都還勉強算過得去,出道成為演員偶像也不是不行,但了解他們的天內(nèi)怎么看都覺得這叁個臭著臉的男人從頭到腳都散發(fā)出一股討人厭的氣息。
身為最后一任精心挑選作為天元大人同化對象的星漿體,天內(nèi)理子理所當然地擁有對周圍咒力波動的敏銳感知力。雖然過了十一年,這份寶貴的感知力并沒有隨著時間消退。
如同魚能分辨水流的走向和密度那樣,此時空氣中涌動的龐雜咒力,正如無形的重擔壓在她身上。整個空間像一個塞滿活蛇又被架到火上烤的箱籠,普通人不能用肉眼看到咒靈和咒術,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感覺不到咒力的存在。
反言之,連旁觀者都感到不適的壓力,被重點針對的焦點情況只會更加糟糕。從她的方向看不到虎杖那邊的具體情形,但忽然跪坐到地上的少年,戰(zhàn)戰(zhàn)巍巍充滿恐懼的聲音,以及無力倚靠在他懷中的花,這些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再然后,躺在男孩懷里的女孩勉強撐起身體,湊近他的臉低聲安慰。從少年耳邊驚鴻一瞥的臉頰上甚至還殘留著晶亮的淚痕。
記憶里她從來沒有見過花落淚的樣子,現(xiàn)在,就因為這幾個控制不住情緒和咒力的糟糕混蛋!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生氣,難道不應該好好安慰一下失蹤了這么久的花嗎?
一瞬間,讓頭腦發(fā)熱的憤怒像潮水般涌上,黑井美里感覺到理子的手正緩慢攥緊身上的外套,平靜的外表下壓抑著巨大的憤怒。眼角余光看見撫平的衣料上重新生出深刻的褶皺,對理子無比了解的黑井輕輕握住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無聲地給予支持和鼓勵。
作為服侍天內(nèi)十幾年,地位等同家人的女仆,她自然站在自家小姐這一邊,“諸位,請稍安勿躁!焙诰畼O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可靠,她稍微偏過頭,確保他們能看到自己的臉,佐證自己說的話,同時目光也在他們的臉上快速逡巡了一遍。
不出所料,無論是五條悟、夏油杰,亦或是伏黑甚爾,沒有將半點的余光和注意分給在場除花以外的人——他們眼中露骨地彰顯著灼熱的偏執(zhí),如果不是親眼見證,她很難相信鮮少表露出心里真實想法的五條悟和夏油杰能情感外露到如此地步。
強硬的勸阻不會有用,他們聽不進去。黑井美里轉(zhuǎn)變了一下思路,放緩了語氣,“況且,如果在這里打起來的話,可能會傷到她也說不定!
她篤定地相信,從樓上下來的身穿白裙的少女就是小鳥游花。不會有錯,那份獨一無二的氣質(zhì)與容貌,不可能被簡單地模仿和拷貝。
痛苦呻吟的房子終于停止了搖晃,像生死線上苦苦掙扎的病人脫離了危險。但可怖的壓力仍舊凝滯在客廳的空氣中,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黑井悄悄呼氣,至少目前暫時不用擔心鬧出人命或重大的財產(chǎn)事故了。
黑井停頓了幾秒,思忖接下來的措辭。只是從斜上方投來的一道視線讓她頭皮一緊,像深冬山泉一樣冷冽——是夏油杰。
他顯露出的神情讓人捉摸不透,簡直像深山中修煉成精的狐貍,詭譎且黠魅。那份狂熱到毛骨悚然的情愫淹沒在深不見底的幽暗中。男人紆尊降貴地斜睨一眼沙發(fā)上表情僵硬的女人,仿佛確認了什么一般,終于舍得開口打破凝固的氛圍。
“她們看不見!
短短十幾秒的功夫,智多近妖的教主通過獲悉的蛛絲馬跡,推斷出整起突發(fā)事件的前因后果。他微微抬眸,薄長的嘴唇里隱藏著一股蜜意的甘甜哀戚。
羅生門之獸。
唯獨身處情愛旋渦無法自拔之人,才能目睹的愛之野獸。體態(tài)姣夭的黑狐將下頜擱在樓梯的扶手上,慵懶地梳理起凌亂的皮毛。它張開細長的獸眸,直視他的瞳仁中同樣是深不見底的幽暗。
只有他知道,在冷淡的幽暗深處,埋藏著火熱的狂情。故作矜持,實則早已不可救藥地沉溺。
他臉頰含著自嘲的微笑,用略帶贊許的眼神欣賞由扭曲愛意飼喂長大的巨獸。內(nèi)心深處不去正視、看不到就當做不存在的感情,正生動鮮活地存在著。
五條悟揚起一邊眉毛,漫不經(jīng)心地張手解除術式,而后抬起按在貓咪濕漉漉的粉鼻上。體型龐大的白貓沒有躲閃,而是溫順地任他撫摸敏感的鼻端。貓貓眨眨一雙大眼睛,縮成針尖大小的瞳孔愉快地放松擴大——就連瞳仁的顏色也很淡,像橢圓形的淡藍色鉆石。
指間殘余的咒力在動物被富有光澤皮毛覆蓋的身體里引起連綿不斷的余音,像提琴的音箱挽留最后一個尾音。
——這只貓是他的一部分。
這個念頭無比自然地浮現(xiàn)在五條悟的眼前,進而毫無阻礙地扎根在他心中,變?yōu)樵俅_信不過的事實。
“這是我的貓。”五條悟的聲音里帶上微妙的愉悅——某個隱秘不為人知的渴念被滿足后誕生的正面情緒,“比想象中的可愛!
暗室里糅合了疼痛與歡愉的媾和,交纏顫抖的腰腹,浮現(xiàn)溫潤水光的肌膚和眼眸,以及……歡情濫縱之時締結的誓約。
五條悟舌尖抵住上膛,抑制住聲帶里萌發(fā)的癢意,吝嗇地不愿分享心中蕩漾的甘蜜。
前言不搭后語的對話,與其說是輕松隨意的閑談,更像是給出零星線索的致命解謎。黑井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他們說的話上,夏油杰說的“她們”明顯指代自己和理子;“看不見”,看不見什么東西?那個方向只有叁只小動物、花和抱著她的男孩。
五條悟說貓是他的,問題出在那叁只動物上?
順暢的邏輯推論到此為止,她突然覺得自己仿佛是拋在海上的孤舟,一個浪頭打來,轉(zhuǎn)眼沉進深不可測的深淵。所以到底是什么?黑井美里在距離真相一步之遙的地方陷入困惑的泥沼,再如何苦思冥想也不能推進半步。
就差一步,只差一點。
“她忘記我了!
伏黑甚爾長久地凝視被少年身體掩蔽的女孩,她親昵地環(huán)抱住他的脖頸,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靠在黑色短發(fā)旁的腮頰像積在烏木上的新雪。她睜著湖一樣沉靜的瞳眸,纖細的睫毛投下枝條似的影子。
困惑。
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純?nèi)徊患尤魏窝陲椀乇磉_著困惑。
這便是一切苦痛的開端。
他清楚地感到胸中痛悔、不甘、憎恨的情感匯成海潮,凝攏,匯聚,在蛻變?yōu)榕で淞Φ那耙豢,被強制性地排斥到體外,留下一陣朝露般虛無縹緲的寂寥!疤煊璞┚钡捏w質(zhì)注定他不會擁有一絲咒力,代價是強橫的肉體和咒術抗性。
這份數(shù)十年無處托身的情感質(zhì)變結晶,直到今日才找到可以承載己身的容器。愛意化作咒力的洪流,盡數(shù)灌入灰色的巨狼體內(nèi)。應運而生替代承受痛苦之愛的狼獸仰天長嘯,體形再度暴漲。
仿佛有人在這里塞入一屋子的炸彈然后按下慢放,欣賞爆炸的慢鏡頭。房屋的天花板像被爆炸產(chǎn)生的氣流上頂掀開,實木的地板不堪重負,下沉碎裂,崩裂的碎片向四面八方彈射。沙發(fā),茶幾,墻壁上掛的裝飾畫被一一波及,從廚房到客廳,從樓下到樓上,一切都在被逐一地摧毀。
甚爾看見,花第一時間抱住那個粉頭發(fā)的男孩,而那個男孩也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將她護在身下。黑色的狐貍和白色的貓咪用厚實的毛皮擋住跌落的板材,它們體型太大,不能從房子的門窗里脫身。
在狼痛苦的嚎叫聲中,山一般的背脊頂破了屋頂,午后燦爛的陽光流淌在它被風吹拂過的毛發(fā)上,有鳥兒從空中惶急地飛過。它低頭,瞳孔中掉下碩大的淚滴,像下起一場盛大的黃金雨。巨大到扭曲的狼首上,流露出人性化的悲戚。
“她忘記我了!
甚爾輕輕地說。這聲音不是從喉嚨的聲部發(fā)出,而是源于流失所有情感后變得干枯空蕩的心。
黑井明白了。
之所以她和理子看不見,是因為——那是咒靈。從人心強烈的情感中誕育的詛咒,不然怎么說咒術師都是瘋子。
不存在偏執(zhí)的理念,便不存在可以使用的力量。將咒術師和詛咒師理解為另一種意義上的詛咒,似乎也沒有錯。
“糟了……”
雙臂交叉將理子護在身下,躲在翻倒沙發(fā)下構成的安全叁角區(qū)中的女人喃喃道。
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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