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王瞳孔一緊。
雙手不由得緊握,這五個字,代表什么,他們兩個人,心知肚明。
他如今受元晉帝厭棄,在百官中失去威信,不如襄王得民心。
如今別囚禁在禮王府,連早朝都上不了,每日的政令如何,也只是一點一滴從南風口述中得知,比其他人總要慢上半拍。
就如商枝帶來蝗災(zāi)的消息。
他之前半點消息也沒有得到。
禮王目光復雜的看向商枝,這個女人害得他遭受元晉帝的猜疑,如今卻坐在他的對面,明確的告訴他,她能夠幫他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真的有這般簡單嗎?
“廣源府城不止今年鬧蝗災(zāi),年年都有,朝廷里出過不少主意,都不曾將蝗蟲徹底滅絕。你出的主意,說你能治,來年又復發(fā),對本王來說,并無多大的用處!倍Y王很理智的回絕。
商枝渾不在意,目光直直地望向禮王,眼眸中是一片從容之色,仿佛禮王必定會答應(yīng)她一般。
“若我說是徹底滅絕呢?”
商枝這句話,宛如平地驚雷,在禮王耳側(cè)炸響。
禮王猛地抬頭看向商枝。
商枝靠在椅背上,放松緊繃的身軀,“原來是要告訴襄王,讓他去立功,攏絡(luò)民心,讓他更得朝中大臣擁護。如今,為了沈秋,只好將這個計謀,獻給王爺,與你做一個交易。”
禮王看著商枝眼中淡淡的遺憾,混雜著一絲不情愿,仿佛是逼不得已。
他心中驀地一松,回想著商枝與薛慎之兩個人,提供的水車,農(nóng)耕之術(shù),蝗災(zāi)對他們來說,似乎并不是一個難題。
商枝的提議,讓他很心動。
她摸透他的心思,方才提出拿治理蝗災(zāi)的方法,與他交換沈秋。
而他的確需要一個機會,能夠風華無限的出現(xiàn)在眾人視野中。
如果他將百年來積累的問題,給徹底解決掉,必定會受百姓景仰!
元晉帝也會對他有所改觀。
禮王毫不猶豫道:“當然,如果薛夫人的確有這個本事,本王自然樂意與你合作!
“我將法子交出來的那一日,王爺將沈秋放了!鄙讨粗Y王蹙眉,勾唇道:“王爺,我們既然是做交易,那就是在商言商。任何生意都有風險,就看王爺有無豪賭的決心。我不可能等王爺收到成效,再決定要不要放了沈秋!
禮王抿緊唇,陷入沉思。
商枝與薛慎之夫妻二人,詭計多端,虛偽狡詐。
他若將人放了,手中治理蝗災(zāi)的法子無用,又能將商枝如何?
這人得扣著。
他釋放出威壓,與商枝無聲的較量。
商枝卻并不配合,不按常理出牌。
“我給王爺一天時間好好想一想,我是誠心想要與你合作。若是王爺并無這一份決心,我便會將法子交給襄王。”商枝停頓一下,語氣清冽道:“沈秋說起來,也只是我身邊的一個屬下。她曾經(jīng)盡心盡力的伺候過我,我也習慣她在身邊伺候。如今有身陷囹圄,再怎么樣我都要盡力救她。若是實在救不了,我也不會為救她拼上身家性命!
話音一落,商枝利落的起身告辭。
禮王望著商枝的背影,有點看不懂她。
就這般放棄了?
禮王躁亂,他站在窗前,望著商枝消失在長廊轉(zhuǎn)角,心中到底是掙扎起來。
沈秋對商枝來說,雖然重要,并不是重要到能夠讓她放棄所有去救的人。
而對他來說,商枝提出的條件,太過誘人。
這是他的機遇。
“南風,明日給商枝送口信,本王答應(yīng)她!倍Y王終究是妥協(xié),愿意賭上一次。
他在府中囚困越久,外面的形勢對他越不利。
元晉帝的身體大不如從前,襄王無人轄制,他如今聲勢高漲,又與裴府結(jié)親,占盡先機。
只怕等他被解禁時,已經(jīng)無法力挽狂瀾。
南風詫異道:“王爺,您要放了沈秋?顧小姐還指望她換取顧冕的性命。您這樣做,只怕會令她心寒!
禮王并不以為意,顧鶯鶯一顆心撲在他的身上,為他愿意舍下女子的清白。清白對女子來說,重過性命。她將自己的命都交給他了,又豈會在意顧冕的生死?
“這件事就不必告訴她了!倍Y王不容置喙。
南風見禮王主意已定,不會輕易更改。他望著禮王褪去溫潤的外表,眼睛里充滿勃勃野心,心中莫名地,翻涌著一股不安。
——
商枝收到禮王那邊傳來的口信,并不意外。
如果元晉帝皇子眾多,襄王有請他的皇子在制衡,禮王未必會答應(yīng)她。
可元晉帝的兒子,只有襄王與禮王。
禮王被關(guān)禁閉,如何坐得住?
這是他翻身的大好機會,禮王不可能會錯過。
沈秋是留,是放,對禮王影響不大,沒有觸犯他的利益,才會輕易的答應(yīng)。
至于顧鶯鶯——
她特地找上李明禮,便是分散顧鶯鶯的注意力,誤導她認為自己是想從李明禮入手救沈秋。
禮王并不會將此事告訴顧鶯鶯,目的就是擔心她破壞計劃。
商枝將連夜寫好治理蝗災(zāi)的計劃帶上,去往與禮王約定的地點。
她到的時候,禮王正坐在雅間里,優(yōu)雅的品茗。
商枝一眼落在禮王身后的沈秋身上,她被五花大綁,嘴里塞著一團布。
沈秋眼底很平靜,毫無波瀾,見到商枝時,激動的情緒在眼底翻涌,暗示商枝不用管她。
商枝遞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在禮王對面坐下。
“王爺請過目。”商枝將治理蝗災(zāi)的方法,推到禮王的面前。
禮王驚訝的看向商枝,她就不怕他看完后,不肯放了沈秋?
商枝但笑不語,氣定神閑的飲茶。
禮王淡淡一掃,越看下去,神情越發(fā)嚴謹。
“你說用火攻?”禮王皺緊眉心,看向商枝。
商枝微抬下巴,目光落在沈秋身上。
禮王意會過來,讓人將沈秋推到商枝身邊。
他帶來暗衛(wèi),商枝若敢反悔,定叫她悔之不及!
“王爺,硫磺可以滅蟲,我們先買來硫磺,在夜里百姓睡覺的時候,大面積燃燒。蝗蟲聞到硫磺刺鼻的氣味中毒,會昏厥過去,這時讓村民拿著火把將它們?nèi)紵。再讓百姓將地里的卵挖出來,同樣被火燒了。只要蟲卵滅絕,蝗蟲又被殺死,這場災(zāi)禍不就從根源上解決了?”商枝給禮王做詳細的解釋。
禮王聽后,覺得這個方法的確很可取,比起以往捕殺蝗蟲的法子,要靠譜許多。
究竟有無用處,還得實施起來。
“薛夫人,既然是做交易,本王覺得公平公正最重要。你提供方法,究竟如何,還不知道。本王將人給你,但給她喂了毒藥。如果你的方法治理蝗災(zāi)無用,沈秋便是你戲耍本王的代價。”說罷,禮王起身離開。
推開門,禮王看見守在門口,身著甲胄的秦家軍,臉色鐵青。
商枝預(yù)料到禮王不會輕易的將沈秋放了,給她下毒在預(yù)料之中。
“不用擔心,這毒我即便解不了,用不了十天半個月,禮王會親自將解藥送過來。”商枝伸手給沈秋號脈,微微皺眉,這毒能解,只是解毒的藥材費事,需要去找。
商枝心中冷哼一聲,這個毒,半個月就會發(fā)作,而想要湊齊這解毒的藥,并不容易。禮王是吃準,她不能解毒?
回去之后,商枝便給沈秋施針,壓制體內(nèi)的毒素。
然后,請秦景凌與蘇易他們幫忙,尋找解毒的藥材。
龔星辰聽見沈秋被抓的消息,焦急地趕過來,看見沈秋坐在榻邊上穿衣服。
連忙捂著眼睛,背轉(zhuǎn)過身去。
沈秋眼皮一跳,面上卻并無多少表情,側(cè)身將衣裳穿好。
商枝咳了一聲,對龔星辰道:“二哥,你是為沈秋來的?”
龔星辰吱吱唔唔道:“不是,我就是過來看一看……”
“哦?看一看。俊
商枝轉(zhuǎn)身對沈秋道:“每日扎針,我待會給你熬藥!
“有勞小姐!
“你是因為我,遭受無妄之災(zāi)。不用太客氣!”
龔星辰卻是顧不上心里那股子別扭勁兒,趕忙問道:“沈秋病了?”
商枝見龔星辰眼底流露出的擔憂,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副模樣,有多著急。
“沈秋被禮王下毒,半個月內(nèi)若是不解毒,她會毒發(fā)身亡!鄙蚯锩嫔,很無奈的說道:“我會解毒,藥材很難湊齊,時間太緊迫。”
龔星辰懵了。
中毒?
半個月就會毒發(fā)?
解藥湊不齊?
龔星辰腦子里被這幾個詞,擠得滿滿當當。
好大一會兒,他方才緩過勁來。目光落在沈秋身上,她面色平靜,仿佛事不關(guān)己,他們討論的是別人的事情。
心口像被細細密密的針尖扎著疼,她無父無母,家中只剩下她一個人,所有的事情都靠她自己扛著,即便遇見生死大事,她都無動于衷。
龔星辰胸口發(fā)悶,氣息被窒住。
“那……我們也要治啊。少的都是哪些藥?我可以去找,人多力量大,總會找到的!饼徯浅秸Z無倫次。
商枝再下一劑猛藥,“恐怕是來不及了!
龔星辰的心在一瞬間顫抖一下,他仿若未聞,深吸一口氣道:“枝枝,你的醫(yī)術(shù)高絕,林玉兒臉上動刀子,你都能治好,只是解毒,一定難不倒你!彼艘话涯,“你別嚇唬二哥,需要哪些藥材,我請人去找!
“二哥,你為何被我嚇唬?”商枝反問一句。
龔星辰怔愣住,茫然地看向商枝,“枝枝……”
商枝將藥方塞在龔星辰手里,轉(zhuǎn)身離開屋子。
龔星辰看著手里的藥方子,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商枝的話,一遍遍在腦海中回蕩。
沈秋看著龔星辰杵著發(fā)呆,手里的藥方子捏得發(fā)皺,“小姐是騙你的,她能治好我!
“是啊,她這人可壞了,就愛嚇唬我!饼徯浅近c頭,附應(yīng)著沈秋的話,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我聽到你出事,心跳都停止一下,心里發(fā)慌,心臟跳得要飛出胸口。和聽到慎之出事,完全不一樣,這是為什么?”
屋子里陷入詭異的沉默。
龔星辰腦子里的迷霧似乎散去一點,他隱隱窺視到自己內(nèi)心的一角。心里發(fā)虛,眼珠子四處亂瞟。
半晌,沈秋冷靜地回答,“薛大人是你的妹夫,你將我當做妹妹,擔心很正常,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這樣嗎?”龔星辰似乎懂了自己的心思,他緊張地搓著大腿,眼角余光都不敢去看沈秋。
“嗯,你別多想!
龔星辰聽著沈秋略有些冷淡的話語,突然間覺得很喪氣。
她好像不喜歡他。
胸口似被一記悶錘敲了一下,龔星辰蔫頭蔫腦,“哦!
突然間,覺得屋子里的很窒悶。
“你別擔心,我會幫你把藥找到!饼徯浅秸f完這句話,起身離開,竟有些落荒而逃。
——
禮王將商枝教給他滅蝗蟲的方法,他寫一道奏折上奏。
元晉帝正為廣源府蝗災(zāi)焦頭爛額,除了舊年用的活埋蝗蟲,用火攻之外,再無別的新意。
這種方法,用處并不大,等莊稼全都吃完了,它們方才消失。
來年,繼續(xù)鬧蝗災(zāi)。
而禮王的奏折便如及時雨。
元晉帝當即解除他的禁閉,下旨讓禮王前往廣源府治理蝗災(zāi)。
禮王帶著軍隊前往廣源府,站在村口,他看見鋪天蓋地的蝗蟲降臨,像是一塊寬大的幕布,將莊稼全都蓋住。地里勞作的老婦人,嚇得丟下手里的鋤頭,脫掉身上的褂子揮舞著驅(qū)趕蝗蟲,嘶聲力竭的大喊。頃刻間,蝗蟲似風沙般飛離。綠油油的莊稼地里,只剩下光禿禿的秸稈。老婦人呆滯地看著,魂兒都似被抽空,絕望的癱坐在地上。
禮王第一次見到蝗災(zāi),頭皮都緊繃著發(fā)麻。
顧不上夜里燒薰硫磺,組織軍隊與村民一起從牛車上搬下硫磺熏燒。
大量蝗蟲紛紛落地。
掃成一堆,加干秸稈燒死。
晝夜不停的熏燒硫磺,不過兩三日,蝗蟲被滅絕,只有零星幾只。
廣源府的百姓,紛紛跪拜禮王,他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為他立長生碑。
禮王回到京城,元晉帝已經(jīng)早一步收到地方官員贊譽禮王的奏折;葹(zāi)被治住,龍心大悅,元晉帝嘉賞禮王。
禮王的名聲大燥,他派人給商枝送去解藥。
商枝拿到解藥的同時,藥材也被收集,她將禮王的解藥放在一邊,親自給沈秋煉藥。
解藥練出來,給沈秋服用下去。
沈秋道:“小姐,您教禮王治理蝗災(zāi),如今他名聲鵲起,對襄王并不是一個好消息。”
商枝意味深長道:“沈秋,墻倒眾人推,你爬得越高,摔下來才會更慘痛!
沈秋并不懂。
“再過一兩日,你就知道了!鄙讨ρ鄣滓黄涞匿h芒,禮王伏殺薛慎之,罪不可恕,又助紂為虐,幫助顧鶯鶯抓拿沈秋,這一筆筆的賬,豈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