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掌柜站在門口,就看見商枝兩眼放光,趕著牛車飛快的離開。
藥童也往門口探腦袋,疑惑的說道:“這位姑娘穿戴倒像是富貴家的小姐,咋就趕著牛車呢?”大家小姐出門可都是配備馬車。
佟掌柜若有所思道:“你見過拋頭露面單獨一個人談生意的小姐?”大多身邊都是帶著護衛(wèi)與丫鬟。至于商枝,頂了天就是有些小家底的商戶出身,“行了,以后把話問清楚之后再往我面前領!
他見慣生意場上的事情,如果商枝手里的藥膏,真如她所言的奇效,只憑她手里一張藥膏方子,今后便會吃穿不愁,何至于求到他頭上?
緊要的是他壓根不曾聽過市面上流傳她手里的藥膏,還未推出來售賣,會不會有問題,不得而知,他不能冒險。
“是。”藥童暗自懊惱,他倒是忘記問了。
商枝不知道她門面裝點好了,配件裝備暴露她的底細。
她趕著牛車回同福酒樓,拉著一張炕桌,一塊竹席墊,還有一些放在酒樓里的一些存貨,她拿著放在牛車上,再次去同濟堂門口。
搬著炕桌擺在大門的左邊陰涼處,地上鋪著竹席墊子,拆開布巾攤放在桌子上,將美膚膏和香凝膏擺出來。
路人過去往商枝這邊瞥一眼,不知道她擺著賣的是啥東西。
進進出出的病患,好奇的張望一眼,有的忍不住上前問,“姑娘,你賣的是啥?”
“美膚藥!鄙讨Φ哪贸鲆黄拷o三十出頭的婦人,“大姐,要來一瓶嗎?”
“這藥干啥用的?”婦人看著包裝的盒子挺精美,有讓人想要買的**,不由得拿在手里又看又聞。
“大姐,你皮膚黑,用這個能讓你變白,變漂亮!鄙讨Υ蜷_一盒試用的藥膏,挖出一塊涂在婦人的手背上,抹勻了,“你看看,是不是白了一點?”
婦人認真的看著自己的手背,和另外一只手對比一下。哎呀!真的變白了!
她驚喜的問,“這美膚藥多少錢一盒?”
商枝笑道:“大姐,我今兒剛剛出攤,你是第一個客人,這也是緣分。我賣一兩銀子一盒,給你算便宜點,八百文!
婦人嚇一大跳,“八……八百文?”
“大姐,這八百文改變的不止是美貌,還有夫妻之間的感情。咱們女人就得對自己好點,自己捯飭漂漂亮亮,不但心情好,別人也都羨慕您。你的底子好,就是不夠白!鄙讨是第一次推銷自己的產(chǎn)品,心里別提多緊張,看著婦人變了的臉色,她就知道這單怕是黃了。
果然,婦人臉一拉,“這一小盒八百文錢,比同濟堂治病還貴,你咋不去搶?我看你就是賣的假藥!在這里騙錢!”啐一口,扭著腰走了。
圍觀的路人,聽到婦人的話,全都退散了。
原來賣的假藥,騙錢的!
有人要上前買,也被人拉住指著商枝說她是個騙子,一盒不能治病的藥,得好幾兩銀子!
就這樣,半天沒有人上前問津。
商枝撓了撓腦袋,生意果然不好做!
她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一切做起來太順遂,這才讓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藥鋪里的藥童,倚在門框上,盯著商枝看老半天,轉(zhuǎn)身對算賬的佟掌柜道:“那位姑娘在咱們藥鋪門口賣藥,大伙都把她當做騙子,您說出事的話,會不會找咱們的麻煩?”
佟掌柜看著商枝在牛車上倒騰,拿著筆寫幾個大字,滿意的笑了笑,然后擺在炕桌前面。見她在炕桌前繞著轉(zhuǎn)一圈,拍了拍手掌,又活力十足的盤腿坐在竹席上。不由得好奇,指使著藥童,“你去看看,她寫的啥。”
藥童‘誒’一聲,跑過去遠遠瞄一眼,只見木板上寫著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您離美貌,只差一盒美膚膏。
噗嗤!
她簡直大言不慚!
藥童忍不住走過去說,“姑娘,你是賣給女子的藥,許多女子是不識字的。”
商枝當然知道,她的藥膏賣的貴,家境好的夫人小姐自然認字,不認字的大多是普通老百姓,不會舍下本錢買這個藥膏。
“賣給有緣人!鄙讨u個關子。
藥童張了張嘴,決定好心提點她一下,指著對面的攤販,“你立牌子,不如學他們吆喝吆喝,說不準能賣一盒。不然你枯坐一天,也不見得有生意上門。他們把你都當做騙子,我看你這買賣是做不成!”
商枝哪里不明白藥童的意思,他是想要她換個地兒擺攤。
可她的目的就是同濟堂,只要能賣出一瓶藥膏,不怕同濟堂不上門與她合作。
“我先擺一日看看,實在不行,我明日去惠民堂。”商枝有些渴,問藥童要一杯水喝。“天氣悶熱,和你說幾句話太渴了!
藥童愣了愣,似乎沒有想到商枝這么不要臉!
看著商枝額頭上冒出的汗水,跑回藥鋪,給商枝倒一碗水送過來。
商枝聞一聞便知是一碗防暑涼茶,朝藥童友善地笑道:“以后做生意,我優(yōu)先考慮你們同濟堂!币豢诤鹊魶霾,把碗還給藥童。
藥童嘀咕一句:那也得咱們掌柜愿意和你做生意啊。
商枝沒在意藥童的話,她看著不遠處一男一女。男子大約十七八歲,穿著漿洗得發(fā)白,打著補丁的長衫。女子三十多歲,穿著綾羅綢緞,佩戴金飾玉環(huán)。從樣貌上看,像一對母子,但是穿著卻又讓人生出疑竇。
她認出男子是薛慎之一個同窗李明禮,性格沉悶,不似王春芳與文曲星那般開朗。
兩人在爭執(zhí),李明禮抿直唇角,婦人神色不悅,朝著商枝的方向走來。擦身而過的一瞬,婦人投來視線,目光在她的木板上停留一瞬,又走過來。
李明禮腳步一頓,看著他娘走向小攤,認出擺攤的是商枝,臉色僵硬。把臉扭轉(zhuǎn)到一邊,避開商枝的視線,似乎并不想被認出來。
“喲,小姑娘,你這詞兒可就夸大了,用你這藥膏能成天仙?”姜姬挑起眼尾,眼波流轉(zhuǎn),風韻十足,“若是用著我臉上的肌膚細紋未散,不夠水嫩,我可是要找你算賬的!
“若是沒有效用,不說我賠銀子,就算你砸我攤子也沒問題!鄙讨κ栈匾暰,將精力放在姜姬身上,她揭開盒子,先拿美膚膏抹勻在她的手背上,“您對比一下,是不是比先前的肌膚水嫩白皙?”然后又拿著香凝膏,抹在她另一只手背上,“這是緊致肌膚,除皺的!
姜姬對著光照看一看,又聞一聞氣味,淡淡藥草芳香,十分沁脾,而且也在短短時間里起效果,單這兩點,她便決定買下來。
“這兩個,一起多少銀錢?”姜姬細嫩的手指點著美膚膏與香凝膏。
“香凝膏四兩銀子,美膚膏八百文!鄙讨毤毚蛄拷,她膚白貌美,皮膚十分緊致,只有眼尾生出細紋,想來是平日里精心養(yǎng)護,“姐姐,您五官精致,皮膚本來就白皙,我這個藥膏你持續(xù)用,會讓你延緩衰老,容光煥發(fā)!
姜姬掩嘴嬌笑,聽聞商枝的話,心情明媚,“小丫頭,我兒子都比你大,你還叫我姐姐!”干脆的付給商枝五兩銀子,“剩下的給你買碗涼茶喝!
商枝連忙幫她包起來,雙手遞給她,“您不說真的沒有瞧出來。”
“貧嘴!苯舌恋。
商枝看著一舉一動,風情萬種的姜姬,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
一旁的李明禮愈發(fā)的沉默,臉色越繃越緊,瞥過來的一眼,在極力的克制住某種情緒。
商枝卻還是看見他眼底流露的厭惡,心底疑云越來越重。
姜姬似乎對李明禮的神情習以為常,不冷不淡地說道:“老娘生你這么個東西,倒不如生個丫頭片子強!”提著藥膏,扭著纖細的腰肢離開。
李明禮垂著眼角,跟在她身后。
商枝看著這對奇怪的母子,皺緊眉心,姜姬身上流露出風塵的氣息,難道是哪家的妾室?從她花銀子的爽利,像寵妾不像被主母扣克打壓,那李明禮又為何生活拮據(jù)?
李明禮的態(tài)度很有問題,若是妾室應該體會娘親的不易,不應該是厭惡的神情。
商枝抿著唇,望著消失在街尾的姜姬,攤子前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她身上的脂粉香。
一頂轎子停在攤子前,丫鬟掀開轎簾,攙扶著縣令夫人走出來。
“商姑娘!笨h令夫人站在攤前,看著木板上的字,噗嗤一笑,好奇的拿著膏藥,“你有這好東西,怎得不推薦給我?”
她打開盒子,手指揩一點,抹勻在手背上,聞著香味,“你給我一樣來一瓶!
商枝見到縣令夫人很意外,聽她的話,笑道:“夫人天生麗質(zhì),天然去雕飾,我擔心在您面前自薦美膚膏,被您棍棒打出去!
“你這丫頭就會貧嘴。下次有好東西,盡管往我府里送!笨h令夫人是信得過商枝的醫(yī)術(shù),對她的東西自然也不懷疑其中效果。
即便效果不盡人意,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該照顧生意。
“就等著您這句話!”商枝利落的給縣令夫人包起來。
縣令夫人很喜歡商枝對她的這股子親近勁,她眉眼愈發(fā)的溫柔,“快要正晌,你隨我回府用膳?”
商枝看著攤子上還剩下六盒,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我與人一塊來縣城,他在酒樓等我一起用飯回去,我得先把這些藥膏全賣了再說!
縣令夫人道:“你給我全包起來,我給各位太太送去。”
“不用不用,夫人若是有需要,我改天給您送!鄙讨α⒓醋钄r,如果給縣令夫人全都買走,她此行目的便泡湯了。
縣令夫人不勉強,只是吩咐丫鬟將轎子里的團扇給商枝,然后道別離去。
藥鋪里的藥童看著有人買藥,心里還替商枝高興呢,至少沒有白忙活。可看著她忽悠縣令夫人買藥膏,都要替她捏一把冷汗!
他連忙對佟掌柜道:“掌柜,那位姑娘將藥膏賣給縣令夫人,若是出問題,得要她的小命!”
佟掌柜從柜臺里面走出來,看著商枝熱情地與縣令夫人攀談,最后縣令夫人將團扇贈送給她,不由得深思。他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許多事情都瞞不住他這雙眼睛,一眼便看出縣令夫人對商枝的親昵。
兩個人認識,而且關系很親近。
佟掌柜不由得在心里重新給商枝定位。
但也僅此而已,這藥膏沒有折騰出花樣來,他不會拿藥鋪做賭注。
商枝并不知道藥鋪里的掌柜對她上心里,錦裙打個結(jié),蹲在地上扇風貪涼。
或許是因為縣令夫人買了藥膏,不一會兒,商枝的藥膏賣完了。
她收攤,走進藥鋪,對佟掌柜道:“我在門前擺攤沾你們的光,卻也不能連累你們,若是有人用藥膏出事,叫她去清河鎮(zhèn)回春醫(yī)館找我!闭f著,便又向藥童道謝,趕著牛車離開。
藥童輕哼一聲,“她不是對藥膏很有信心?咋會擔心出問題,特地交代?完了!定是她自個也沒有把握。”
佟掌柜搖了搖頭,商枝若是擔心出問題,直接叮囑客人便是。特地來藥鋪交代一句,是怕他想與她合作,找不到人!
——
商枝回到酒樓,秦伯言立即吩咐人上菜。
她洗干凈手,捧著涼水撲在臉上,舒服的喟嘆。這天太熱,都想直接泡在涼水里。
薛慎之遞給她一塊絹布,問道:“談得如何?”
商枝拿著帕子擦一把臉,薛慎之嘆息,從她手里把絹布拿過來,認真細致的給她擦干凈臉上的水珠。
商枝望著他清雋淡漠的面容,一雙眸子卻十分專注,臉上綻出一抹淺淺地笑意,“掌柜拒絕我,我在他藥鋪門前擺攤,帶來的十盒藥膏賣掉了。那些買的人用著效果好,身邊的親朋自然會去問。我想沒有哪個掌柜能放過眼前沒有風險的商機!”
薛慎之唇邊浮現(xiàn)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注視著她那一雙清澈明凈的眼睛,宛如花間晨露,在陽光下流轉(zhuǎn)著奪目光華,讓人移不開視線。
商枝將帕子拿過來,放在盆里揉搓,晾曬在竹竿上,回頭對薛慎之道:“明日我去惠民堂看一看!
薛慎之唇角微揚道:“不必再去;菝裉门c同濟堂都是老字號藥鋪,他們并存卻又暗自有競爭。你今日在同濟堂門前做的事情,不消多時就會傳去惠民堂,等客人有了反饋,他們定然會出手抓住商機。你如今把魚餌放下去,只等著魚兒上鉤。”
商枝覺得他說的話有道理,“行,我就等著消息!
二人一同去樓上雅間吃飯。
秦伯言拿了一小瓶梅子酒,給商枝倒小半杯,然后給自己滿上。薛慎之的杯子里,斟一杯溫水。
“薛弟隱瞞得太深,我原以為他是童生,卻未料到是秀才老爺。邱令元明明知曉,也隱瞞著我,虧我給他送去一個好材料!”秦伯言說得十分郁悶,他端著酒杯一口悶下,“如今薛弟是舉人,打算何時赴京求學?”
商枝瞥了薛慎之一眼,端著梅子酒淺飲。
薛慎之端著飯碗,拿著筷子,緩緩說道:“暫時不去!
秦伯言笑道:“也行,邱令元的學問不錯,他教你的比在國子監(jiān)學的東西要強!
商枝喝完梅子酒,空酒杯往秦伯言面前推,薛慎之淡淡瞥一眼,“淺飲即止。”
“再喝一點點!鄙讨ι斐鍪种副瘸鲂≈讣。
薛慎之沉默不語,舉止優(yōu)雅的進食。
他一個眼神,商枝慫了,乖乖的把酒杯收回來。
秦伯言看著覺得好笑。
商枝默默吃完飯,喝幾口水漱口,歇一會,打算回去。
薛慎之把賬目看完,也無事可做,起身與商枝離開。
秦伯言道:“我有話與商丫頭說,你去后院把牛車趕出來。”
“好!毖ι髦ペs牛車。
秦伯言悄悄摸摸地給商枝一瓶梅子酒,“這是我自己釀的,喝幾杯養(yǎng)身,解饞!
商枝眼睛一亮,閃著驚喜地光芒,興奮地說道:“秦大哥,你是這個!”她豎著大拇指!
秦伯言哼哼道:“那你趕緊多寫幾道菜譜。”
“一定一定!”商枝這才發(fā)覺忙得暈頭轉(zhuǎn)向,竟有一個月未曾給鎮(zhèn)上酒樓送菜譜!拔矣幸粋姐妹,她想開酒樓,我擔心她不善經(jīng)營,便將她安排到咱們酒樓,你意下如何?”
“你覺得可行,自行安排。”秦伯言并不管這些小事,商枝也是東家之一,能夠做主。
商枝道謝,“我到時候?qū)⑺偷芥?zhèn)上酒樓!
“商枝!
薛慎之將牛車趕出來,清潤低沉的嗓音喚著她。
商枝摸摸自己的臉,覺得被他那一聲喊得心跳都加速了。
她和秦伯言揮了揮手,將梅子酒藏在身后,跳上牛車,酒瓶子藏在布包下。
薛慎之手指輕點著車轅,揚著唇角道:“你這樣像家里的狗子,把肉骨頭藏起來,偷偷躲起來吃!
商枝藏酒瓶的手一頓,震驚而激動的抬頭看向薛慎之,“你怎么看見了?”她都藏起來了!
他的目光落在鼓鼓地布包上,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秦伯言下樓時手里拿了梅子酒!
商枝輕咬著下唇,低聲問,“那我能每日喝一小杯嗎?”
他側(cè)臉看了看她,眼底蘊含著一抹柔光,“可以!
商枝開心地把梅子酒抱在懷里,深深嗅一下,滿臉陶醉。
薛慎之望著她一臉滿足的模樣,眸光微微晃動,對她來說似乎一點點小事就能夠輕易的滿足。
商枝將風吹散的發(fā)絲勾在耳廓后,想起今天遇見李明禮的事情,“我今日見到李明禮了,他與他的娘在一起,我覺得奇怪,李明禮十分刻苦勤學,貧寒拮據(jù),但是他娘穿著十分精細華貴,出手也十分闊綽,并非沒有銀錢。買兩盒藥膏,給五兩銀子,都不用找補兩百文!
薛慎之微微詫異,似乎未曾料到李明禮家境不錯。他沉吟道:“李明禮刻苦勤學,他入清河書院已經(jīng)兩年,今年便能參加童生試,孟老師也說他能過,他拒絕了,說那一日家中有事,怕是參加不了科考。”
商枝蹙緊眉心,總覺得他似乎在隱瞞著什么!八c他娘的關系似乎不親近,甚至討厭他娘。我覺得他娘挺在意他。”商枝輕嘆一聲,把兩百文錢給薛慎之,“你改日去書院,拿這錢財買筆墨紙硯給他。文曲星和王春芳,你給他們帶吃的去!
“好!
薛慎之將銅錢收起來。
回到杏花村,李大嬸給商枝帶來一個消息。
“賀平文在賣地,上等水田四兩銀子一畝,中等水田三兩,次等水田二兩。你若是要,便去陳族長家。想要買的鄉(xiāng)鄰,都在陳族長家中商量呢!崩畲髬鹨恢庇X得商枝不種地不行,替她留意著誰家賣地。
之前商枝不愿意買賀良廣家的田地,純屬不想給他們解難,而且也是故意抬價。
如今請陳族長做主,倒是可以去看一看。
“行,我現(xiàn)在就過去。”商枝去屋子里取銀子,她還有七八十兩銀子,買幾畝地在承受范圍。
商枝帶著二十兩銀子去陳族長家。
陳族長家中坐著不少人,全都是對田地有意的。
賀平文和胡氏坐在陳族長身邊,鄉(xiāng)鄰商量得差不多,只是在付銀子的事情上有一點沖突。
賀繼閔與薛慶云一人看中兩畝上等水田,只是手頭銀子不夠,薛慶云商量著先付二兩銀子,其余的慢慢給。而賀平文與胡氏急著用銀子,哪里肯答應?
薛慶云無奈,只好買下一塊次等水田。
賀繼閔便不樂意了,他仗著是賀平文的叔叔,只給了三兩銀子,“你們爹娘和平章都死了,要這么多銀子做啥?我是你們叔叔,還能貪墨你們的田地不成?”他喝一口水,直接拍板道:“剩下的五兩銀子,我每年給你們一兩!
賀平文老實,他看著塞在手里的三兩銀子,不知道該咋拒絕。
胡氏不樂意,收下這三兩銀子,田地給賀繼閔,剩下的銀子就打水漂了。
她正要開口,就見商枝進來,眼前一亮,心里頓時有主意,“商姑娘,你要買田地嗎?”
賀繼閔轉(zhuǎn)頭看著商枝,臉色頓時沉下來,“胡娟,你這是啥意思?不說你尊敬長輩,先顧著自家人,也得懂先來后到的道理!”
胡氏不悅道:“你把銀子結(jié)清,我立馬把地契給你!”
賀繼閔動怒,冷笑道:“這兩畝上等水田,老子要定了!我就看看,誰敢跟我搶!”
胡氏也跟著冷笑道:“現(xiàn)在知道攀親戚了?我爹娘先前問你買田地,咋就悶不出一個屁來?現(xiàn)在是欺負我們沒爹沒娘,還是咋?我也告訴你,這田地賣誰也不賣你!”
賀繼閔黑著臉,一連說幾個好,目光陰狠的掃過商枝,重新坐回位置上去。
他倒要看看,誰敢跟他過不去,買下兩畝地!
胡氏壓下滿肚子怒火,笑著問商枝,“商姑娘,你買地?”
商枝不說買,也不說不買,只問她,“你手里有幾畝地?”
“一共有九畝地,四畝上等水田,兩畝中等水田,兩畝次等水田,還有一畝旱地!焙洗蛩惆训刭u了,然后搬回娘家安家。賀家的名聲在村里,早已經(jīng)臭了,指指點點,聽著心里不舒服。
“賣掉幾畝?”
胡氏訕笑道:“賣掉一畝次等水田。”
賀繼閔冷笑幾聲,一句話不說。
胡氏心里不自在,“你要,我給你算便宜!
商枝搖了搖頭,“照價。”
胡氏心中一喜,連忙說道:“剩下的八畝地,你給二十二兩銀子!
商枝走到她的身邊,看一眼賀繼閔道:“我只要兩畝中等水田,一畝次等水田,一畝旱地!
“不要良田?”胡氏吃驚道。
“嗯!鄙讨μ统鍪䞍摄y子給胡氏,“你把地契給我!
胡氏愣愣地接過銀子,心里咋都想不明白,商枝為啥不買良田。村里人人都要良田,只是苦于掏不出銀錢。商枝的大手筆,可不像沒有銀子的人!
對商枝來說,不管土壤如何,她種的都能活,是不是良田無所謂。她何必為那幾畝良田,得罪小人呢?
賀繼閔見商枝識趣,看著胡氏的目光更有意味,不賣給他,就等著荒,三兩銀子也甭想要!
胡氏心底這才想通商枝在避嫌,不愿意與賀繼閔結(jié)怨。只能忍下心里的不痛快,數(shù)著地契給商枝,不甘心地再問一遍,“你當真不要?”
“不要!鄙讨δ玫降仄醮нM袖中,朝陳族長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李大嬸在門口等著,“商丫頭,地買了嗎?”
“買了四畝地!鄙讨Φ馈
“那你可以種稻子和菜了,你一個人,盡夠了!崩畲髬鹚坪鹾芨吲d,她熱情的對商枝說道:“咱們這里的地不好,種東西總比隔壁村的產(chǎn)量少,你多種莊稼,紅薯、土豆長地下的少種,這兩樣收成最不好。”
商枝若有所思,她這雙手種,能有收成嗎?
李大嬸這么一說,她愈發(fā)想種紅薯、土豆這一類收成不好的試一試。
而且,她覺得是土質(zhì)的問題,可以改善土壤。
她小時候跟著爺爺去地里,聽爺爺說過,如果土質(zhì)不松軟,不肥沃,可以埋放草木灰、松針、澆稀釋后很淡的醋水,可以改善土壤。
但是她沒有試過,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既然想到了,商枝便告訴李大嬸,“可能是土地不夠松軟,你種地前一個月,在地里埋松針,草木灰,會有一點用處。”
“這個法子可以用?”李大嬸將信將疑。
“好不好用我暫且不知道,可以試一試!鄙讨Σ桓野言捳f太滿,遲疑道:“不如等我試過之后再說?”
李大嬸趕緊說,“商丫頭說的都有道理,明兒我就去試一試!
商枝無語,她的話就那么有用?
——
次日,李大嬸翻地埋松針的時候,商枝幫忙一起干活。
就在這個時候,狗娃跑過來通知她,“商枝姐姐,有個很威武的叔叔來找你了!”
商枝一聽,猜到是秦景凌。她連忙放下鋤頭,對李大嬸說,“家里來客人,我先去招待。”
李大嬸擺擺手,“你快點去,別讓客人久等了!
商枝匆匆回到屋子里,薛慎之已經(jīng)在招待秦景凌。許是連日趕路,他掩不住眼底的疲憊。
秦景凌問道:“商姑娘,你說的小子在哪里?”
商枝看向薛慎之。
薛慎之指著門口,栓子背著碩大的包袱,幾乎把他的脊背壓彎,有一種不堪重負之感。
他怯怯地看著商枝,見商枝看他一眼轉(zhuǎn)過頭去,抓著包袱的手指收緊,小小的嘴唇緊抿著。又轉(zhuǎn)頭黑溜溜的眼睛望著薛慎之,薛慎之倒是沒有無視他,朝他招了招手。
栓子很緊張,他二叔派人去通知他過來的時候,他娘就哭了,一邊哭,一邊給他收拾包袱,就仿佛他此去再也回不來,心里也很害怕。
長這么大,他還未離開過杏花村。這次不但要離開,還很苦很累,甚至有生命危險。
但是他堅定的相信,商枝姐和二叔雖然生氣失望,但是不會害他丟掉性命。
如果他聽話,他們會原諒他,他愿意去軍營。
栓子暗自給自己打氣,一腳邁進屋子里,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瞟秦景凌,身上有一股凜然氣勢,他凌厲的目光如同鷹隼,讓他雙腿打顫。
秦景凌收回視線,對商枝道:“童子軍平均年齡在十二歲,大多是家里困苦送去軍營,給他謀一條活路。還有的是征兵。你打算將他送過去磨礪,再將他帶回來,還是真正讓他成為將士?”
商枝與薛慎之對望一眼。
薛慎之回道:“將士!
秦景凌滿意的點頭,“那我將他帶走!毖酝庵,若只是磨礪,便不會要人。
商枝哭笑不得,這種事情還需要考驗!
秦景凌似看出她心中所想,朗聲笑道:“軍營是嚴肅的地方,不是給你們磨礪孩子的訓練營。進去的人,都是為國家揮汗灑血的英雄,不需要被家中保護很好,膽小怕事的懦夫!
即便秦景凌欠商枝恩情,這一件事情上,仍舊不能夠妥協(xié)。
商枝并沒有侵犯軍營的意思,她打定主意將人送進去,便是給栓子選擇一條道路。
與其被許氏教養(yǎng)壞,不如在軍營報效國家。他若是明白他們的苦心,定能拼出一條路。
“秦叔,栓子便托付給你,勞您多照看!鄙讨o秦景凌倒一杯茶,然后遞給栓子。“給將軍敬杯茶!
秦景凌不由看商枝一眼。
商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心思被看穿,她也不藏著掖著,大大方方地說道:“他根子有點歪,好在能吃苦耐勞,就是缺少打磨,我看他的資質(zhì)還算不錯,便想叫您收他為徒!
栓子猛地抬頭看向商枝,背在身上的包袱‘嘭’的掉在地上,心里十分震動。
“商枝姐,我錯了!我一定潛心悔改!我知道現(xiàn)在說啥都沒用,你等著我,五年!我五年后一定帶著榮耀回來!不辜負你和二叔的期望!”栓子眼淚刷地滾落下來,他就知道商枝姐不是狠心無情的人,她還沒有放棄他!
栓子心里又酸又高興,下定決心要改過自新!
商枝看著他的目光十分復雜,最后什么都沒有說。
栓子抽噎著跪在地上,給秦景凌磕三個響頭,雙手端著茶遞過去。
秦景凌重新打量他,栓子端著茶水的手抖了抖,心里雖然驚慌,卻緊緊咬著牙關硬扛。
足足一刻鐘的時辰,茶涼了,栓子的腳都跪酸麻,秦景凌才接過茶,一口飲盡。他起身道:“走了。”
商枝挽留,“不吃午飯再走?”
秦景凌心中微微一動,“吃飯不必了,你把牛肉干炸一罐子給我!
“好嘞!鄙讨χ狼鼐傲钀鄢耘H,算著他這兩日會到,割了三斤牛肉湃在井里。等他來了,辣炒一碗吃,剩下的給他炸牛肉條,不放水的話,能吃個幾天。
商枝連忙去廚房忙活開。
牛肉條下鍋前得腌制,她索性把飯燜在鍋子里,麻利的做幾道菜,先端上桌供他們吃,自己則是在廚房里炸牛肉。
牛肉炸出來的香辣鮮香的香味溢滿廚房,飄向餐廳,秦景凌和栓子兩人狠狠吸一口氣,同時吞咽口水。
三斤牛肉炸出來也就一斤多的樣子,她裝進一個小陶罐里,擱在包袱皮上,包起來打個結(jié),遞給秦景凌。
秦景凌吃了三大碗飯,早就吃得撐了,抵不住香辣牛肉條勾出的饞蟲,解開包袱夾一條放在嘴里,連吃了幾條,這才覺得過癮。
他準備把包袱捆起來,就見栓子眼巴巴地看著,打個結(jié),他把包袱往肩上一挎,一本正經(jīng)道:“就先從鍛煉你的意志開始!
栓子淚眼汪汪,背著自己的大包袱,跟在秦景凌身后離開。
商枝和薛慎之都沒有去送。
馬匹拴在村口的大樹上,秦景凌大步過去,把包袱捆在馬匹上。就看見栓子站在村口,望著去往村里的一條小路,久久不見人影走來為他送行,眼淚啪嗒啪嗒如泉涌般落下來。
“走了。”秦景凌翻身上馬。
栓子抬手狠狠擦干凈眼淚,朝秦景凌走過去,把自己的手放在秦景凌的手心,被他拽上馬。
馬匹疾馳而去,栓子回頭望著快要看不見的杏花村,握緊拳頭,他在心里堅定說道:我一定會回來的。
商枝站在藥山上,看著不見影的馬匹,對一旁的薛慎之道:“回去吧!
薛慎之收回視線,點了點頭,兩人并肩下山。
栓子這一走,家中的氣氛有一些低迷。
薛慎之看著心情不太好的商枝,抬手揉了揉她的頭,溫潤的嗓音透著堅定,“他會回來的。”
商枝仰望著他,露出淺淺地笑。
她相信。
——
京城。
秦府,福壽居。
門外站著四位婢女。
屋子里頭一架多寶上,擺著瑪瑙碟子翡翠碗,小小一盆綠玉梅花的盆景擺在正當中。窗戶前的烏木炕床上鋪著四喜云紋織錦鍛,秦老夫人正斜靠在上面,身后立著盤金彩繡牡丹紋的背靠。
她滿頭銀絲梳理得整整齊齊,帶著一個黑色繡福字抹額,布滿皺紋的臉上一團和氣,精神十足。手里握著一串佛珠,腳邊跪著兩個丫鬟拿著小木槌在捶腿。
“老祖宗,您這氣色比起年前,一日好過一日。將軍給您尋的藥,真是神了,也不知是哪個神醫(yī)制的,若是請回府上來,許是能治好您的病!弊趫A凳上的二媳婦柳氏撿著秦老夫人順耳的話說。
秦老夫人眼底帶笑,“任何事情都講究一個緣法,景凌既然未能請來,自然有緣由。神醫(yī)開的藥已經(jīng)減輕我不少痛苦,本該心存感激,又怎可擾人清寧?”
柳氏還想說什么,門口一個婢子進來,屈膝行禮道:“老夫人,有一封您的信!
秦老夫人放下佛珠,接過信,拆開,看清里面的內(nèi)容,臉上的笑容霎時一變,“荒唐!”
秦玉雪只生了錦瑟一個女兒,怎會又有一個女兒流落在外?
柳氏眼皮子一顫,眼睛往信紙上掃,秦老夫人卻是揉成一團。
這時,又有婢子進來稟報,“老夫人,姑爺來了。”
“請進來!鼻乩戏蛉藲獾眯乜趧×移鸱,婢子憂心她犯病,連忙撫背順氣。
不一會兒,一道身著深色錦袍,年逾四十卻依舊俊美的男人,邁步進來,手里拿著錦盒,笑道:“母親,這是雪兒得的一尊玉佛,她身子不便,小婿給您送過來。”
見到蘇元靖,秦老夫人心氣稍順,“勞你們惦記了,雪兒如今將要四十,又懷有身孕,凡事得小心看顧,老婆子這里不必來問安。”
“是。”蘇元靖將錦盒遞給一旁的婢子,“母親何事心情不順?”
秦老夫人臉色一變,將柳氏支走,將信給蘇元靖,“有人寫信來說你與雪兒有一女流落在儋州府。這些年來,雪兒除了生兩個哥兒,也只有錦瑟一個,怎會又有一個女兒流落在外?我看啊,定是有心人故意挑撥。”
蘇元靖拿著信紙的手一緊,不過失神片刻,他神色如常道:“正是,雪兒盼著這一胎是個女兒,湊齊兩個好字!
聞言,秦老夫人心情好了許多。
蘇元靖道:“此事交給小婿處理,老夫人莫要心憂!
“嗯,交給你辦,我最放心不過!鼻乩戏蛉藥拙湓掗g,生出疲乏之態(tài)。
蘇元靖匆匆告辭離開。
回到蘇府,他直接去往書房,招來管家。
管家進入書房,便見蘇元靖站在窗前,握著信紙的手指泛白,他對管家說道:“我有一事交給你去處理!比缓蟀研胚f給管家。
管家看完信,大驚,“找到小姐了?”
蘇元靖眼底閃過冷狠的光芒,閉了閉眼,他沉聲說道:“你按照地址去儋州府清河鎮(zhèn)找到寫信的人,將他處置了!
管家心中一顫,心思轉(zhuǎn)念間,他明悟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小姐呢?該如何安排?”
這一回,蘇元靖久久無聲。
就在管家以為他拿不定主意時,蘇元靖開口道:“她若無父無母,你夫妻認她做養(yǎng)女!
管家愕然,轉(zhuǎn)瞬明白過來,他若認小姐做養(yǎng)女,老爺便能暗中多照拂。
“屬下明白。”管家把信帶走,并未發(fā)現(xiàn)回廊轉(zhuǎn)角處,一道纖細地身影臉色發(fā)白的靠在墻壁上,雙手緊緊地捏著錦帕,腦子里一片混沌,只剩下幾句話。
“找到小姐了!
“儋州府清河鎮(zhèn)!
“認做養(yǎng)女。”
她深深吸一口氣,絕對不能讓管家認那個人做養(yǎng)女,否則帶回京城,遲早會有事發(fā)的一日!
蘇錦瑟唇邊露出一抹淺笑,既然父親不愿認她回來,那就不要回來了。
她斂去眼底的思緒,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去找秦玉雪。說動她答應自己去清河鎮(zhèn),將大舅找的那個神醫(yī)請進京給外祖母治病。
既然是姐妹一場,她自然該去會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