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覺得自己沒有臉再去見她。
香草臨死前還在念她的名字，可自己袖手旁觀任由別人殺了她……如果這是報(bào)應(yīng)，那便認(rèn)了罷。
韓信貪戀的看著那張日思夜想的臉，有些抬不起頭。
“韓郎……”香草笑意吟吟的瞧著他。
韓信感覺到徹骨的寒冷，盡管香草握住了她的手，他依然冷得直哆嗦。
魂魄升空，飛至高處，他看到那一年的會(huì)稽。
良田邊的一棟小房子，香草正在院子里喂雞，她頭上扎著一塊樸素的花布，懷中抱著裝滿爛菜葉子的小簸籮。而他站在檐下，挽著袖子劈柴，整整齊齊的把柴火碼好，香草會(huì)過來溫柔的給他拭去頭上的汗。
那是他此生都想回去的時(shí)候，那是當(dāng)了齊王都尋不到的快樂。
“我來了�！表n信緩緩閉上眼。
作者有話要說：
第480章 結(jié)前塵事此恨終休
漢惠帝元年的夏日，戚夫人華服珠釵皆除，被宦官們押送去永巷。
寂寥幽深的宮道，戚夫人一路哭喊，可沒有人理會(huì)她。
迎面有儀仗前來，戚夫人認(rèn)出是楚元王劉交，她瘋了一樣掙開那些面目可憎的宦官，扒在轎攆上，可憐兮兮的求助：“楚王救我！”
劉交不悲不喜的看著她：“我與你并無交情，憑何救你？”
戚夫人抓著最后的希望，扯住他的袖子，求道：“當(dāng)年我與如意被軟禁合歡殿三年，是您勸說先帝將我放出。如今也請(qǐng)您看在先帝的面子上，救救我，把我送到如意的封地去吧�！�
“我勸長兄放你，是受人所托，并非為你�！眲⒔怀痘匦渥�，斯文長者這一刻極盡鄙夷：“況且我從來都不覺得你這種妖艷狠毒之婦，有資格陪在我長兄身邊。”
“你！”戚夫人驚呆了：“你受誰所托？”
其實(shí)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她卻不敢承認(rèn)。
“你不知道？”劉交嘲諷的笑了一聲。
不愿再與她多說一句話，劉交拍了拍木轅，命宮人們繼續(xù)前行。
戚夫人再度落到那些宦官手里，只是這回她沒有再哭喊，只是呆滯的被壓到了永巷。
她被剃去頭發(fā)，頸上被束了鐵圈，穿著囚徒的紅衣，在悶熱的環(huán)境中舂米。
她一遍一遍唱著歌謠：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春暮，長與死為伍。相離三千里，當(dāng)誰使告女。
她的兒子還活著，有一塊富饒的封地。
所以她仍心懷希望，只要這歌謠傳出去，礙于泱泱眾口，呂雉不得不把她放出去。
戚夫人哼唱著，忽然覺得周圍十分安靜。
她回頭，看見了張良。雪鬢霜鬟，原來張良也已老去。腦海中閃過他年輕的樣子，戚夫人便不自覺的想到自己從前的名字。
沉音，她以前叫沉音。
“你早就知道了吧�！背烈敉�，怨恨叢生。
楊端和的死，她不是沒有懷疑過，可不管什么查，都查不到有任何張良的痕跡。
張良不語，只是靜默的看著她。
沉音忽然有些狂躁，她扔下手中的木杵，質(zhì)問：“你既早知道，為何不一早殺了我？為何還要讓劉交求情放我出來？”
“那時(shí)候殺了你，又有什么意思？”張良彎了彎唇，冷漠的看著她。
沉音簌簌發(fā)抖，她明白了。
一個(gè)沒有心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可他偏生要給她希望給她留戀，讓她的欲望越來越多，然后再來殺她。
起初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趙懷瑾死，讓張良一生痛苦，為此可以連自己的命都不要�？墒呛髞恚鹩駷樘酶毁F無雙，劉邦的寵愛讓她生出更大的念想。
如果皇位給了她的兒子，會(huì)怎樣？韓國王室血脈，便能躍為當(dāng)世最尊。
有了念想，才會(huì)痛苦。
有了希望，才會(huì)懼怕死亡。
沉音閉上眼睛，含恨落淚：“殺人誅心，跟你比起來，我只學(xué)到了皮毛�！�
可是她驕傲的笑了，滿頭血斑讓她失了美貌，她笑得如九幽厲鬼一樣恐怖：“你如此狠厲手段，想必心里也是痛到極致了。我不好過，你也好過不到哪里去！我這幾分痛苦，肯定是比不過你的�？磥碲w懷瑾天生就是你的孽債，注定要讓你此生不得安寧！”
“我最后悔的事，是當(dāng)初在淮陽沒有殺了你�！睆埩计届o的開口。
提到淮陽，沉音一愣，隨即低聲笑起來。
那是多久之前的往事了，久到她都記不清自己那時(shí)的模樣。唯一清晰而深刻的，只有張良溫潤俊美的容顏。
真可笑！沉音拭去淚水，重新拿起了木杵：“你下半輩子，就這樣痛苦的活下去吧，我死了也覺得暢快。”
張良笑了笑：“還有什么是你在意的？”
沉音的笑容凝固，猛的回頭，卻看到張良已經(jīng)走遠(yuǎn)。
沉音知道，自己在死之前，都要為她唯一的兒子擔(dān)驚受怕了。
戚夫人的歌謠在宮里越傳越厲害，終究是把呂雉引了過來。呂雉對(duì)她的怨恨無以復(fù)加，命人砍斷她的手腳，挖掉她的眼睛，又給她喝下啞藥，把她扔進(jìn)了豬圈里。
呂雉看著豬圈里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戚姬，那些年的不快全都一掃而空。
回頭看，后面的宮人全都面有菜色，唯有張良面色如故，始終含了淺淺笑意。
“先生覺得如何？”呂雉有些自得自己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