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思之見到她,如臨大敵般的神色消失,笑的同時落下了眼淚。
她手臂攬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跟她一樣是怯怯的神色,只是那雙眼睛卻讓懷瑾感到無比的熟悉。
“你竟然還在這里?”懷瑾道,當(dāng)初被她買回來的小奴隸,永遠(yuǎn)只敢耷著頭看她,跟人說話也膽怯無比。
但正是因?yàn)檎{(diào)教這個小奴隸,讓她在最難過的那段時間轉(zhuǎn)移了悲傷。
思之站起來,頭半低著,又哭又笑:“是,奴女一直在這里,自從夫人離開咸陽,奴女就一直住在這里!
她說罷看向韓念,看著那張青銅面具,道:“韓先生,還帶著這個面具呢。”
韓念有些尷尬,當(dāng)年是張良假扮他在這里院子里待了很長一段時間,這個婦人所見到的“韓念”并不是他本人,而是張良。
“這個孩子是你的?”懷瑾這時看到了她梳成已婚婦人的頭發(fā),又看到她始終把這個孩子拉在身邊,便有些明白——思之已經(jīng)嫁人了。
“是我和……”思之張口,忽然瞟到院子里被原伏等人抬著的尸體,頓時嚇白了臉:“內(nèi)使大人!”
“別怕!”懷瑾走上前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一旁孩子直勾勾的看著自己,這雙眼睛……似乎在哪里見過,可懷瑾一時又想不起來。
思之發(fā)著抖,懷瑾便讓原伏幾人把尸體放在廊下,隨后讓他們拿著兵器穿著鎧甲的男人出去,只留了張良和韓念在這里。
可張良卻也不能多待,他道:“你就留在這里,我去沛公處,咸陽城已進(jìn),咸陽宮卻還未打開,許多要事都還沒有交代!
他解釋了這么多,懷瑾反而覺得有些好笑,她點(diǎn)點(diǎn)頭:“我都知道,你去吧!
劉邦的軍隊(duì)都進(jìn)了城,她不會再遇到什么危險(xiǎn),但張良仍是執(zhí)意把越照留在了這里,然后把韓念和原伏這些人帶走。
他步履匆匆,懷瑾不覺有些感動,明明這個時候忙得要死,卻仍然陪著她過來。
見他出了院門,懷瑾忽然喊道:“等等!”
張良回頭,詢問的眼神看過來,懷瑾笑了笑:“武安侯雖答應(yīng)不傷咸陽百姓,但這些百姓都是秦人,想必心里還是有些抵觸,不如以懷柔政策安撫,你跟我說過的……”
張良眼神剎那間吹起春風(fēng),他笑道:“《孟子·梁惠王上》,對嗎?”
“仁者無敵!”懷瑾雙手握成拳,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張良忍俊不禁,戀戀不舍的看了她好幾眼,才帶著人離開。
懷瑾深呼吸一口氣,回頭看著思之,想問問她這些年的生活,可一看到那個孩子她便被這雙眼睛所吸引。
于是,她在桌邊坐下,問思之:“孩子的父親是誰?”
說罷指了指身旁的軟墊,思之會意,帶著孩子在她面前跪坐好。提到孩子的父親,思之臉上有一種奇藝的光彩,仍然是怯懦的神情卻又平添了美麗。
當(dāng)年買她回來時,思之只是個十多歲的少女,懷瑾記不清她具體的年歲,只知她比自己小,懷瑾在咸陽時從沒見到過思之有這樣的美麗,一時竟有些替她感到高興。
“他叫甘琪,這個名字還是國尉大人起的呢,琪,是玉的意思!彼贾粗鴥鹤,眼神柔軟。
可這個孩子卻一直沒有說話,懷瑾好奇的打量著甘琪,甘琪也盯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像白玉一樣純凈。
甘琪……腦中靈光一閃,懷瑾頓時張大了嘴:“他和甘羅……呃……甘羅的兒子?”
提到這個名字,思之低頭笑了一聲,然后點(diǎn)點(diǎn)頭。
懷瑾頓時百感交集,她看著甘琪,激動得手足無措。
半晌,她冷靜下來,柔和的問甘琪:“你父親是我的好朋友,你該叫我一聲姑姑,知道嗎?告訴姑姑,阿琪今年多大啦?”
甘琪臉上泛起紅,慢慢低下了頭,他眼睛一垂,容貌簡直是思之的翻版。
只有這雙黑白分明的丹鳳眼,與甘羅一模一樣,難怪她會這樣熟悉。
“阿琪說不了話,他一生下來就說不了!彼贾v騰的解釋道,心疼的把甘琪的攬到自己懷里:“他今年已經(jīng)十三歲了。”
“十三歲,怎么看著這么嬌小?”懷瑾深深一驚,甘羅常年吃各種各樣的丹藥,身體肯定是被糟踐壞了,所生的孩子也不健全。
甘羅和思之……懷瑾想到那年甘羅去淮陽找她,開口問:“十三年前,是阿羅離開中原的那一年嗎?”
“是!彼贾樕嫌科鹨还缮钋械臒o奈:“甘羅大人走的時候,奴女已經(jīng)重身四個月了,奴女和孩子……都留不下他!
“你還是奴籍嗎?”懷瑾聽她的自稱,覺得有些頭疼。
思之說:“蒙毅大人已經(jīng)替奴女將戶籍變良。”
“既然不是奴隸,便不要稱自己奴女。”頓了一下,懷瑾補(bǔ)充:“對阿琪也不好!
“是,奴女……我習(xí)慣了。”思之說。
懷瑾的眉毛卻皺得更深,尉繚幫孩子起名、蒙毅幫思之改戶籍,怎么什么都是別人在照顧?甘羅怎么能干這么不負(fù)責(zé)任的事?然而思之并不能讀懂她突然低落的情緒,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半晌,懷瑾神色復(fù)雜的問:“阿羅什么話都沒有給你留下嗎?”
“去灶房給夫人拿些果子來!彼贾呐暮⒆,甘琪便聽話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