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心的都不用想,一定是田升。浮先生還在布置作業(yè),田升就恨不得樂得快蹦起來了。這幾年,田升的性格真是一如既往的沒什么變化。
跟師兄們道過別,我就準(zhǔn)備回家收拾行李,時茂很高興:“今年回家這么早,夫人一定很開心,可以在家里待好久了!
我抱著手爐坐在窗邊,聽她和夏福拌嘴,心中平靜之至。
正呆坐著,就見張良進(jìn)來了。他總是來我家,門房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不通傳了。他徑直走到窗邊,看見時茂在收拾東西,他就說:“你這是打算回趙國了?”
“不然呢?”我坐著一動不動,也沒有客套的把他叫進(jìn)來坐下。
張良倚著窗,笑問:“你都不想知道,為什么今年放假這么早?”
“有什么可好奇的!蔽覒醒笱蟮恼f,他隔著窗戶摸了摸我的頭,溫聲問:“回趙國之前,先跟我去一個地方吧”
我疑惑的看過去,張良溫柔的看著我,說:“是浮先生讓我來問你的!
我說:“嗯?”
張良的口吻有了一絲惆悵:“浮先生的老師病危,恐怕?lián)尾贿^去了,我們準(zhǔn)備去楚國蘭陵看他!
我愈發(fā)好奇:“那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老師的老師又是誰?”
我問完腦子里自己就有答案了,在腦門上拍了一把,浮先生的老師是荀子。〈竺ΧΦ能髯!張良知道我想起來了,就說:“我們在稷下學(xué)宮的事情,荀先生都知道,他很喜歡你,念叨過你幾次,浮先生就想把你也帶過去見見。”
“那你呢?也去嗎?”
“當(dāng)然去。”張良說。我點頭:“我也很想跟你們?nèi),不過我需要先給我父王寫一封信,你們什么時候啟程!
“浮先生說,可以等你安排好,不過還是請你盡快。”張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他說:“荀先生沒多少時間了……”
我一口答應(yīng)下來,然后立即給父王寫信,把緣由在信中也交代清楚了。今年和父王通信來往,可以感覺到文字中父王現(xiàn)在很看重我、同時也尊重我自己的意愿。
而荀子是七國皆知的大學(xué)者,父王是一定會同意的。古代信件來往需要好幾天,那么久的時間難以等待,所以信一發(fā)出,我就跟時茂他們說先推遲回去的時間。
我要先去蘭陵,意味著李徐的那兩百士兵沒法跟,也不能回去過年了,我從庫里拿了一百兩金子分給了他們。
家里都交代好,我只帶上了夏福和李徐,然后跟著浮先生和張良一塊出發(fā)去蘭陵了。
“此去蘭陵有多遠(yuǎn)?”我偷偷問張良,和浮先生一輛馬車我是不敢大聲喧嘩的。
張良也小聲回答我:“快的話也就三四天吧。”
蘭陵也是齊國境內(nèi),遠(yuǎn)離都城,是一座比較安靜的小城。聽見我們說話,一直低頭看書的浮先生就抬起頭:“車坐累了可以騎馬!
“不不不,車?yán)锞秃芎昧!蔽倚Φ,現(xiàn)在可是冬天,騎馬得多冷啊。張良見我這樣,在旁邊偷偷笑我,我瞪了他一下。
浮先生放下書,伸展了一下胳膊,打了個哈欠,說:“難為你們兩個陪我這個老人家坐著,看書久了眼睛疼,不如懷瑾背一背《不茍篇第三》來給為師解解乏?”
我:“……弟子還是出去騎馬了!”
冒著冷風(fēng)鉆出去,沉默了三秒,聽見馬車?yán)飩鱽砀∠壬蛷埩嫉拇笮β暋?br />
我以為荀子是住在鬧市里的高門大宅里,沒想到進(jìn)了蘭陵城中,我們這一隊二十多人,竟然往蘭陵的一座山下行去。
這座山不高,一座小山,山腳處通往山上的路是有人看守的,我們的車馬在山腳下停了下來。一路走來,路兩旁人煙稀少,到了山腳下,我發(fā)現(xiàn)這里至少有三波不同的人馬駐扎在上山的入口處。
到了這里我們都只能步行上去,給守山的人報了名姓,我們只留下十個人在山下看車馬,剩下的就隨我們徒步上山了。
山很陡,浮先生也是上年紀(jì)的人,走一會歇一會。
我問張良:“荀先生是住在山頂嗎?”
“住在半山腰。”張良說,他頭上也起了一層薄汗。他這次帶了一名仆從,就是我見了好幾次的青春痘,青春痘很貼心的從包袱里翻出帕子遞給張良,張良卻轉(zhuǎn)手把帕子遞給了浮先生。
中午時,到了目的地。半山腰有三座簡陋的茅草棚,茅草棚呈凹型,棚外有籬笆圍成的一個院子,站在院子里可以望到山腳下蓋在綠植上的一片濃霧。
我心想,這真是個好環(huán)境。
茅草屋外面守著七八個人,看服飾,不像是齊國人。這些人那些看到我們,都只打量了一下然后匆匆移開目光。不過那七八個人里有一個似乎是認(rèn)識張良的,跑上來打招呼:“張公子!”
張良也不意外,只是淡淡的點頭:“公子呢?”
那人回答:“在里面!
浮先生叫我們把隨從全留在外面,這下外面守著的就有十多個人了。浮先生帶著我和張良走進(jìn)大門,大門里是個堂屋,里面一張桌子幾張椅子,墻上掛著鋤頭等農(nóng)具。右邊一扇小門通著一間房,我聽見里面?zhèn)鱽韼讉人的低語聲,以及里面湯藥煮沸騰的聲音。
浮先生率先走進(jìn)去,張良跟在他身后,我跟在張良身后。
進(jìn)去四下一掃,屋里五個人:床上躺著一個垂暮的老人,枕頭墊得高高的,他半躺著看著床邊三個穿玄色衣裳的男人,面色安詳帶著笑。他的頭發(fā)全部已經(jīng)花白,臉上手上都有了老人斑,我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