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之魔神歸終。
歸離集的締造者之一,與他有魂契的……
他的心上人。
……等等。
塵之魔神,不是哈艮圖斯嗎?
回憶在此刻紊亂了一瞬,摩拉克斯罕見地有些茫然,從袖中取出塵世之鎖,發(fā)現(xiàn)原本應(yīng)當(dāng)散發(fā)著淡淡金光的鎖黯淡了,也不再旋轉(zhuǎn)。
摩拉克斯沉默片刻,將鎖收回袖中,化作一縷金光,飛向奧藏山。
留云借風(fēng)真君正坐在湖心島的石桌前喝茶,見摩拉克斯忽然來,吃了一驚,問道:“帝君,是什么風(fēng)把你吹到這來的?來者是客,喝茶!”
摩拉克斯禮貌地拒絕了,徑直問:“你可還記得,魔神哈艮圖斯還有一個名字?”
“哎!”留云借風(fēng)真君擺擺手,一臉晦氣道,“你提那個叛徒做什么,忘了忘了!”
“……叛徒?”摩拉克斯重復(fù)道。
“是啊,”留云借風(fēng)真君不耐煩道,“塵之魔神哈艮圖斯,魔神戰(zhàn)爭之初毀去與你的契約,聯(lián)合周圍魔神,試圖殺死你,奪取你的信徒和信仰之力,你親自將她抹殺于歸離原——你不會活太久,老年癡呆,連這都給忘了吧?”
摩拉克斯沉默了。
留云借風(fēng)真君瞧著他狀態(tài)不對,岔開話題,笑道:“這么好的日子,談這種魔神干什么?來,喝茶!”
摩拉克斯垂眸,看向留云借風(fēng)真君面前的石桌,仍然擺著一副碗筷,一只酒壺,只是光潔無暇,沒有任何字跡。
“抱歉,失陪!蹦怂苟Y貌一頷首,化作金光離去。
“哎,帝君——”
摩拉克斯徑直回到了屋內(nèi),快步走到置物的架子前,從最頂上取下木盒,放在桌案上打開——
木盒中的紙驟然被從窗灌進的風(fēng)吹散,洋洋灑灑飛起,像是一場浩蕩的雪。
一張張……什么也沒寫的、有些泛黃的白紙。
摩拉克斯半跪在散落的信紙間,輕輕從中拾起唯一一張寫有字跡的紙——
那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寫了整整一張紙的……
只有兩個字,一遍又一遍重復(fù),是摩拉克斯自己的字跡。
“鐘離。”
“……鐘離。”摩拉克斯靜靜念著這兩個字,心里忽然生出一種微妙地感覺。
然后空蕩蕩的腦海驀然響起一句話來,是一個干凈又清脆的女聲。
“摩拉克斯,你是不轉(zhuǎn)的磐巖,應(yīng)當(dāng)最能經(jīng)受住歲月的磨損。我希望能借用你的名字,留下它的刻痕。”
還有最后的——
“我把自己藏在為你起的名字里,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想起來了。
都想起來了。
“……”摩拉克斯垂頭,輕輕撫摸著一張張失去字跡的白紙,緩緩閉上眼。
“滴答!
一滴淚,破天荒,頭一回,從他眼角滑落,染濕了信紙的一角。
“原來如此……”摩拉克斯站起身,立在滿地散落的信紙中,任由從窗外灌進的冷風(fēng)吹起他束起的長發(fā),還有側(cè)臉未風(fēng)干的淡淡淚痕,輕聲自語,似是嘆息。
半晌,摩拉克斯從袖中取出黯淡的塵世之鎖,輕輕貼在臉邊,一點點巖之權(quán)能纏繞,強行讓它又亮起了一點光,雖然遠(yuǎn)不如從前璀璨,但總算像是“活著”。
摩拉克斯松開“塵世之鎖”,審視片刻,指尖微動,落下了一個符咒。
“塵世之鎖”在摩拉克斯身周纏繞了幾圈,落入他的體內(nèi)。
-
這之后,摩拉克斯常常去歸離原附近散步,逢人遇難,必定出手相助;若問起姓氏,自是歸離集義士,鐘離先生。
一日,摩拉克斯剛幫一個孩子從野豬的爪牙下逃脫,孩子的父母就匆匆趕來,千恩萬謝:“鐘離先生,要不是有您,我這孩子估計就沒命了……”
那時是黃昏,歸離原的夕陽有些晃眼。摩拉克斯溫和地注視著這家人,忽地覺得有些茫然,問:“你們……叫我什么?”
孩子的母親比他更茫然,試探道:“……鐘離先生。坑惺裁床粚Φ膯?”
摩拉克斯微微蹙眉,搖頭道:“并未。我只是有些記不清這個名字的來源!
“名字當(dāng)然是父母起的!焙⒆拥哪赣H微笑道。
摩拉克斯失笑,搖搖頭,道:“我并無父母,這名字……大約是天生的!
“這樣么?真是抱歉!”孩子的母親忙道,“名字很重要!就算不是父母,也是極其重要的人替先生取的,斷不可能忘!鐘離先生再想想?”
摩拉克斯沉吟片刻,忽地抬起戴著黑色絲織手套的手,手心驟然出現(xiàn)一把淡金色的鎖。
一家人有些驚訝地看著這突然出現(xiàn)的鎖,問道:“這是?”
“不知。”摩拉克斯搖頭,輕道,“大約也是天生就有的!
“這是一把鎖!怎么看也是人做的,怎么可能天生就會有?”小孩子嘴快道。
孩子的父親忙著捂住孩子的嘴,和摩拉克斯賠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亂說的、亂說的……”
摩拉克斯微笑著搖頭,示意無事。
回去路上,摩拉克斯走得很慢,靜靜看著卻砂木落滿夕陽,整個歸離原蔓延上瑰麗的橙黃,又逐漸轉(zhuǎn)成緋紅,忽然——
摩拉克斯止住步伐。
卻砂木盤虬的樹根下、雜草叢生的石縫間,半開著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