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艾爾海森取午餐的時候,十星慕坐在露天的小店前,笑瞇瞇地支著臉望著嬉鬧的孩子們。
佩特莉可鎮(zhèn)遠離楓丹的水域,仿佛從未聽說過預言危機的降臨,人們自在而怡然自得地生活著。
正午的小店,人很擁擠。小店老板擦干凈她旁邊的一個長椅,歉意地說位置不夠,會有拼桌。十星慕欣然點頭,看見一個很眼熟的老人和他的妻子,是不久之前把她釣起來的那位。
她禮貌地微笑,收拾了一下餐桌。
老人好像認識她,好像又不認識。眼神里傳遞出一種古怪而莫名其妙的譴責,類似“沒想到看起來單純天真的女孩子還能做出那種事”,又仿佛是見到乖乖守門的貓咪在房頂上大肆揭瓦。
十星慕:?
老人搭腔道:“你們是來旅行的嗎?”
他也曾和妻子在新婚后有一段閑暇的旅行時光,看著年輕人相似的面孔,總會追溯回過去的影子。
“沒有啦!笔悄秸f,“是找一個杯子來著!
老婦人突然笑了一下。
十星慕疑惑地望過去,老婦人和藹地說:“不會是純水之杯吧?”
“嗯?”
十星慕呆呆地與老婦人對視,不明白她為什么一打眼就猜出了此程的目的。她這幅神態(tài)看上去像蹭人撒嬌到一半的冷傲的貓,突然發(fā)現(xiàn)撒潑打滾的對象不是主人。
“沒想到現(xiàn)在還有人相信那個傳說啊!崩蠇D人竟然稍顯靦腆地笑了一下,“這是我小時候聽過的童話故事,傳說里,它能實現(xiàn)一切的愿望。湖光之中的騎士,正是找到了它,迎回了初代水神,才結(jié)束了混亂的紛爭!
老人恍然大悟地錘了一下大腿:“所以你那時半夜非把我拉起來,去對著一個破爛的杯子許愿是這個意思啊?”
“你還翻舊賬,非說我不記得你生日!崩蠇D人輕輕拍了一下老人的肩膀,這動作看上去有些許青春期少女獨有的羞澀。
十星慕捧著一小杯熱騰騰的清茶,彎著眼睛聽他們對話。
他們之間流轉(zhuǎn)的微風是清甜的芳香,與艾爾海森深處那一片融化的雪峰有點類似。
“對了,你多大了?怎么還是相信童話故事的年齡呢!
十星慕覺得不能報上真實的年齡,她謹慎地說:“十七八歲……吧。”
同行的好友曾說過她幻化的外表符合這一年齡段的人類。
突然之間,十星慕覺得氣溫低了一度。老人和老婦人驚愕地對視一眼,然后紛紛抬頭,目光很不贊同地望向遠處徐徐走來的艾爾海森。
甚至未成年!
艾爾海森端著兩盤葷素搭配合理的飯菜,擺放到十星慕面前。
他去了得有一會,十星慕也不明白這家小店簡短的菜單為什么值得這么久的精心挑選。
老婦人目光深沉地打量了一會他們。
然后她沒有去看艾爾海森,反而是對著十星慕說:“就算在歷史上,純水之杯也沒幾人見過真貌,流傳下來的僅有遠古時代精靈們的只言片語!
十星慕雙手捧起茶杯,小口飲著,眼神飄忽。
“你是在尋找一個不存在的東西……”老婦人語重心長,“不要去想撈湖光里的月亮,還是專注于眼前的真實吧!
這個并未引起人們重視的小鎮(zhèn)上建造有一座高高的鐘塔。正午時分,它莊重地敲響,曠遠渾厚的鐘聲悠長,象征一個結(jié)束,或者一個嶄新故事的開始。
十星慕抬眸,那一雙灰白死寂的瞳孔靜靜地注視著遠處的鐘塔。如同見到舊日之影,森然逼近,對她揮手。
橢圓的瞳孔猝然縮成一條警戒的細線。
“我們祖上的部落曾有過鳴鐘的習俗,世世代代便承襲下來!币慌詿崆榈睦先俗⒁獾绞悄降难凵瘢榻B說,“為日出而鳴,為日落而鳴,為誕生而鳴,也為毀滅而鳴。”
口袋里同時傳來輕微的“咔噠”聲。
與遠處鐘塔的敲響一同映襯。
是許久不曾有過動靜的黃金懷表。艾爾海森將它取出,黃金懷表雕刻的花紋圖樣竟與那座鐘塔的形制相仿。
在十星慕能自由變換形態(tài)后,分針的指向便開始混亂無序,而時針一直沉寂著。
現(xiàn)在,它再次后退了一個大格,快要抵達這輪周期的盡頭。仿佛清晨即將蒸發(fā)掉的露珠。
艾爾海森蹙起眉。
*
十星慕總是在淋到雨后才恍惚地發(fā)現(xiàn),這又是一個雨天。
不過艾爾海森總會為她撐起傘。他提醒道:“走店里去吧!
十星慕點點頭。她身上散發(fā)出一陣不起眼的微茫的光亮,順便攏住了艾爾海森,雨滴飛濺不到他們身上。在純水精靈的力量之中,兩個人其實沒什么撐傘的必要,不過是為了不引起旁人驚異的關(guān)注,導致不必要的打擾。
老人和老婦人早早離去,收拾晾曬在院落的衣物。小店里避雨的人不少,之前玩游戲的孩子們湊得緊緊的;ㄈ棺拥呐⒆影炎约旱膫闼徒o了空地上的石頭人,她擰著潮濕的裙角,并不在乎身上被打濕了。
有個男生咋舌說:“我們都是大人了,石頭人才不會因為淋雨而感冒呢。”
女孩子不滿道:“石頭人是有生命的!我晚上看到過它伸展身子!”
“咦!別嚇人啦!”
他們互相推搡了一下,原本狹窄的空間更擠了。十星慕在角落里盯著雨幕安靜地發(fā)呆,仿佛一個陰暗生長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