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討會順利地召開了。
為了研討會的獨立性,公司沒有安排獨立的新藥宣傳和背書活動。
更多的是通過醫(yī)藥代表私下里跟醫(yī)生私下里的交流,這就意味著銷售部在這兩天的研討會中忙到飛起。
而宋歌,在會議正式開始后,便不那么忙碌了。
她的主要任務(wù)就是和張欣一起,跟在徐靜身后。
一天的接待活動結(jié)束后,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空蕩的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
她從行李箱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徐靜的大衣。
盡管她打包的時候已經(jīng)再三小心,可大衣還是有了幾分褶皺。
她把大衣攤在床上,用手比劃著衣服的肩部。
一寸,兩寸,他的肩膀真寬啊,就像她經(jīng)常在他身后看到的那樣。他的肩膀仿佛可以撐起一個小小的世界。
縱使外面有任何的風(fēng)霜雪雨,她仍能在他支起來的小世界里安穩(wěn)入睡。
兩天的研討會很快就過去。
有些嘉賓選擇在當(dāng)天晚上直接回去,也有些嘉賓依依不舍,想要多留一個晚上。
幾乎所有的與會人都對這次會議很滿意。醫(yī)生們覺得收獲了不少行業(yè)前沿的信息,而醫(yī)生家屬也對這次的活動安排特別是“夜游唐城”,贊不絕口。
今天下午,重要客人由徐靜和幾個高管一起送到了機(jī)場。
八點鐘后,徐靜有一場應(yīng)酬,但宋歌不用參加,她也樂得清閑,呆在酒店房間里。
大概六點左右,宋歌幫著市場部的人做完了收尾工作,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她看時間剛剛好,就從衣柜里面拿出了徐靜的大衣。
她深吸一口氣后,走出了房間門。
她走進(jìn)電梯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電梯里顯示的數(shù)字。
8樓,9樓,10樓。
數(shù)字越變越大,她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快。
電梯終于到了11樓。
電梯門開了后,宋歌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走了出去。
而是做了幾次深呼吸,直到電梯門即將合起來,一步跳出了電梯。
她穿過走廊,在徐靜住的1106的房門停下。
借著金屬的門牌,她踮起腳,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臉。
四周安靜極了,她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在噗通噗通地跳躍著。
她深吸了一口氣,按了一下門口的門鈴,往后退了一步,等在門前。
徐靜聽到門鈴聲,看了下手表,想是宋歌來還外套了。
便也沒有換衣服,直接走上前,打開了門。
徐靜看著宋歌滿面通紅的樣子,有些迷惑地挑了挑眉毛。
他一只手還放在門把手上,將門開了一道只夠容納他一個身子的小縫:“來啦?”
見門外是宋歌,他便放松地走了出來,順手把門帶上。
宋歌這才看見他的全貌。
頭發(fā)凌亂,頭心還有幾束不聽話的毛翹起。
身上穿著灰色的套頭連帽衫和運動褲,腳上套著酒店的棉白拖鞋,眼睛里罕見地透出了幾分剛睡醒似的惺忪。
見他這樣子,宋歌的臉紅得更加厲害了。
她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把手里的大衣往前一遞。
徐靜看著她鄭重的模樣,就好像是在交換國禮。
不免笑了一下:“這么客氣干什么,就是一件外套罷了!
他單手接過外套,碰到衣服口袋處,覺得里面好像有什么東西,但他也沒多留意。
他把外套往另一只手一搭,又看了宋歌一眼,有些擔(dān)心地說:“你是不是累發(fā)燒了?臉怎么這么紅!
宋歌正眼珠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表情,試圖從中找到任何的變化。
但他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她不知是有些失望,還是有些慶幸。
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強(qiáng)抬起笑臉,對著徐靜關(guān)心的眼神說了句:“沒有,就是剛睡醒。謝謝徐總!”
便跑了開去。
她沒做坐電梯,而是一個人在樓梯間里慢慢地走下臺階。
她只覺得心就好像被一根細(xì)線牽著,掛在半空中,找不到落點。
無數(shù)的年頭充斥在她的腦袋里。
他會一進(jìn)門就會檢查大衣口袋嗎?還是直接把衣服掛在衣柜里了?他能感覺到衣服口袋里有什么東西嗎?
想著想著,不經(jīng)意間,宋歌已經(jīng)走到了一樓。
但是腦子里的念頭還在折磨著她。
她想要沖上去找徐靜問個清楚,又害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她又繼續(xù)往上爬樓梯,企圖用大腿的酸脹和喘氣聲把那些惱人的胡思亂想趕出自己的腦海。
一陣發(fā)瘋之后,她拖著疲憊地雙腿回到房間。
可當(dāng)她大腦一閑下來,又開始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徐靜。
她試圖打開一篇小說,將自己沉浸其中。
但她總是看上一頁,就把手機(jī)劃到微信界面,看看徐靜有沒有給她發(fā)信息。
明明設(shè)置了特殊的消息提醒,她還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刷新著微信。他是不是故意假裝沒看到東西呢?或者是故意不懂那些東西是什么意思?
她把手機(jī)拋到一旁,在床上滾來滾去。
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聽任丹說的暗示徐靜自己喜歡他了。
戳破了窗戶紙,尷尬地留在原地,還不如任由那朦朧的窗戶紙籠罩著她的暗戀,至少這樣,她還能隔著窗戶,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他。
她扯過杯子,把整個身子蒙了起來。莫名的憂傷鋪天蓋地地將她吞噬,眼淚不知停歇地從她的面上滑落,滲入枕中。
宋歌的性格一貫便是這樣,還沒等到結(jié)局,就已經(jīng)悲觀地宣告自己的失敗。
她哭著哭著,便睡著了。
等章蕓的進(jìn)門聲將她吵醒,她才睜著紅腫的雙眼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一把抓過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jī),看了看時間。
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十一點多了。
可徐靜那邊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章蕓顯然是已經(jīng)累到不行了,她一反常態(tài)地一句話沒說,便直接躺在了床上。
宋歌卻在此時,拿著手機(jī),從床上站了起來。
在床腳,拿著手機(jī),來回地走動著。
在床上躺了一陣后,章蕓終于恢復(fù)了一些氣力。
她靠在床頭上,看著宋歌的怪異舉動,忍不住開口問:“你在干嘛呢?”
“等短信!
章蕓沒多想,就直接說:“等不來就直接找人問唄。”
宋歌霎時間好像被章蕓的話所點醒,對啊,與其在這里糾結(jié)他是不是看到自己留下的東西,他是不是假裝不知道她的情意,還不如直接去找他問個清楚明白。
宋歌聽了章蕓的話,外套都來不及穿上,便直接跑出了房間們。
只留得章蕓一人在房間里,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消失的背影。
宋歌一路沖到了酒店后院。
她坐在花壇邊緣給徐靜打了個電話,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那頭的徐靜恰巧剛從酒局上下來,回到房間,準(zhǔn)備洗把臉清醒一下。
他接起手機(jī),看到手機(jī)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感覺酒后的大腦有點遲鈍。
“宋歌?”
”是我!八胃栎p聲回了一句,“你方便帶著我剛才還你的大衣到酒店花園里一下嗎?”
“好的,我現(xiàn)在下去!
徐靜的大腦好像已經(jīng)被酒精徹底麻痹了,他并沒有多問什么,直接答應(yīng)了。
徐靜往臉上潑了一把水,拿過旁白的手巾擦了一把臉,便拿起大衣往下走。
宋歌看著徐靜從燈火處,緩緩地向她走來。
他有時什么時候走進(jìn)她的心里的呢?
徐靜帶著幾分放松的語調(diào),還沒走近,就對宋歌說:“你是不是落了什么東西在外套里面了,還讓我給你送下來。膽子大了?”
宋歌略帶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原來他真的還沒有檢查過大衣?
但眼前也顧不了這么多了,她把心一橫,抬頭看著徐靜說:“你摸摸看口袋里面有什么東西?”
徐靜沒多想,就直接伸手往口袋里面掏。
他先是拿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藍(lán)色盒子。
他似乎是喝得有點多了,連眼睛都迷糊了。
他把盒子拿到眼前一看,才知道是口氣清新糖。
跟他車?yán)锍7胖氖峭瑯拥呐谱印?br />
大概是自己什么時候放到衣服里面忘了吧,他沒多想就直接把口氣清醒糖直接遞還了宋歌。
“這個?”他不確定地問了一聲。
宋歌怎么也不敢相信精明一世的徐靜居然會在此刻犯糊涂。
“你再翻翻另一個口袋!”
他聽了宋歌不耐煩的語氣,并沒有惱怒,只是笑著在花壇邊緣上坐了下來,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西褲是不是會被弄臟。
他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讓宋歌坐到旁邊來。
可宋歌仍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我這個老板做得是越來越?jīng)]有威嚴(yán) 了!
他說著把把手伸到了另一個口袋里。
這是一個長方形的盒子。
他有些疑惑地抬頭看了看站在原地的宋歌,見她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手上的盒子。
打開一看竟然他常用的品牌的鋼筆。
他眉心皺了皺,有些猶豫地把蓋子合了起來。
徐靜站起身來,不復(fù)剛剛的輕松模樣。
他朝宋歌走了兩步,似乎想要說些什么。
但還沒等他張口,宋歌就連忙說:“還有兩個口袋!
她的眼里已經(jīng)聚了幾絲水光,盈盈地波動著,擋住了徐靜還沒說出口的拒絕。
他依著宋歌的話,從胸袋和內(nèi)袋里面分別掏出了剩下的兩件禮物。
是一盒摩登家庭的周邊貼紙和一盒醒酒藥。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宋歌往前一步,此刻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寸遠(yuǎn)。
她抬頭仰視著他的眼睛。
看了無數(shù)遍摩登家庭的他,又怎會不知道她的意思呢?
情竇初開的manny邀請自己心儀的對象來家里作客。
女孩把大衣落在了他家。
Manny想要借還大衣的機(jī)會,向女孩告白。
但所有人都告訴他,最受歡迎的女孩是不會喜歡又矮又胖的還愛念詩的geek的。
Manny并不理會他人的勸阻,只是往女孩的衣服口袋里放了四樣女孩最愛的東西。
宋歌沒有等他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你肯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猜你喜歡的四樣?xùn)|西還真的挺困難的!
她拿過徐靜手上握著的口氣清新糖,搖了搖。
“我看你喜歡吃完飯就吃一顆口氣清醒糖,困了的時候也會吃一顆;思考的時候喜歡轉(zhuǎn)筆,生氣的時候喜歡扔筆;上車就要就要放摩登家庭的原聲。你總是一臉嚴(yán)肅地聽著令人捧腹大笑的劇情;你不喜歡喝酒,但由于工作需要,必須得喝。明明酒量不好,喝酒卻不上臉,所以就一直灌你。”
宋歌說到最后,長吁一口氣。
她踮起腳,望著徐靜的眼睛,鄭重地對他說:“徐靜,我喜歡你!
不需要你猜,也不需要你明白。我會直接告訴你,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徐靜像雕塑一般,愣在了原地。
他那下垂的眼睛迅速地眨動,像是蝴蝶在振動翅膀,又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拿著禮盒的手緊了一緊,終于還是發(fā)出一聲嘆息。
他轉(zhuǎn)過身重新走到花壇邊坐下,將禮物盒子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仰著頭看站在他面前的宋歌,努力組織著腦海里的話語。
“我很感謝你的喜歡,這說明我這個老板做得不錯。”他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又搖了搖頭,“但好像又做得不夠好!
他看著宋歌的眼睛:“如果我的某些舉動讓你誤會了,不好意思,我應(yīng)該向你道歉。我對你做的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我對我每一個下屬都是這樣。”
“我不想聽這樣的官話。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對我好,不是因為你能力強(qiáng),就是因為你是你而已。我只要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宋歌不知從哪里生出了一股勇氣,她彎下腰,將頭伸了過去。遠(yuǎn)處看,兩人的距離極近,就如同一雙交頸的天鵝。
徐靜的心動了動,但也只能是動了動。
任何人都會為這種赤誠和坦蕩所打動,但他不能無恥地利用女孩的天真、未經(jīng)世事來滿足自己內(nèi)心卑怯的喜歡。
他雙手緊緊捏著花壇的邊緣,任粗糲的石子刺穿他的手掌,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不喜歡!
他用最平靜的聲線,說出最殘酷的話語。
宋歌抿了抿嘴,努力不讓眼眶中的淚掉下來。
她走到徐靜的身邊,坐了下來。轉(zhuǎn)頭看向他的側(cè)臉問道:“你覺得我對你的感情不是喜歡,是敬仰,是初入社會時青澀的依賴。那你覺得什么才是愛?“
徐靜沉默了一會兒,苦笑說:“我也不知道。愛究竟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還是疾病苦難都無法拆散的堅守?”
“愛是當(dāng)下的情感。讓全部的所有的借口、規(guī)則統(tǒng)統(tǒng)失效。我是個成年人,我能夠為自己的行為負(fù)責(zé)。你只需要告訴我,現(xiàn)在,此刻,你喜不喜歡我?”
那三個字再次滑到了嘴邊,但當(dāng)徐靜看著她倔強(qiáng)的目光,”不喜歡“三個字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末了,他只是淡淡地回復(fù)了一句:”生活中除了愛,還有其他很多的東西。如果接下來和我一起工作會對你造成困擾的話,我可以把你調(diào)到銷售部去主力跟進(jìn)CRM項目的落地!
終于,眼眶里的淚還是留了下來。
她慌亂地用胳膊蹭掉臉上的淚水,可這眼淚怎么擦也擦不干凈。
她只能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徐靜。
過了良久,她才勉強(qiáng)說出一句:“這不會影響我的日常工作!
勇氣是稍縱即逝的光束,宋歌再也抓不到第二道。
徐靜提著手上的大衣,站了起來。
他走到宋歌的面前,曲膝蹲了下來。
“謝謝你給我的禮物,作為你的導(dǎo)師,我很喜歡。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吧。”
宋歌看著他變回那個游刃有余的假人。
難道他就不能猶豫多一秒,失控多一秒嗎?哪怕只有一秒,也不會顯得她的告白如此可悲可笑。
在他眼里,她大概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吧,沒有資格談愛。
仿佛她剛剛的表白只不過是一時沖動下說出的傻話,不需要當(dāng)真。
宋歌很想上前撕碎他臉上的那層人皮面具,看看這人到底什么時候會像常人一樣驚慌失措,憤怒猶疑。
她突然推了一把徐靜,然后立馬起身朝酒店大堂走去。
而徐靜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坐在地上愣了愣,不經(jīng)失笑地?fù)u了搖頭。
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快步跟上了宋歌的腳步。
夏夜的蟬不知疲倦的鳴叫著,周遭的綠植被黑夜蒙上了一層黑紗。
在石頭鋪成的小徑上,他跟在她的身后,看著她發(fā)頂?shù)蔫筒椒ラg躍動的發(fā)絲。
徐靜跟在宋歌后頭,看著宋歌走進(jìn)電梯。
他便側(cè)過身,站在電梯旁,假意查看手機(jī)里的信息,等著電梯門一寸一寸地合上。
等到電梯門徹底閉合后,他才再次轉(zhuǎn)回電梯口,仰頭看著顯示屏里電梯數(shù)字躍動,然后在“6”上停止。
然后他才按下電梯,回到了自己房間。
徐靜先將大衣中口袋中的禮物一件件拿了出來,擺在桌上。他用手指一一觸碰著那些禮物,過了良久,才拿起那盒口氣清新糖,學(xué)著宋歌的樣子,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