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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事先計劃好了一樣,在某個時間點,人族各處都開始泛起了妖禍。
月牙村的溫馨時光只存續(xù)了約一年左右,動蕩的洪水毫無預兆地將每個人都席卷其中,用極為暴力的方式把每一處的和樂都攪成破碎。
原本人族的和平盛世被猖獗的禍妖完全破壞,人帝抬手發(fā)布御令,命各個宗門大派弟子,前往俗世斬妖平亂。
身在月牙村的李暻之也沒有例外,甚至因為他身邊還有璇璣這個身份特殊的存在,他肩上的擔子要遠比別人更重。
載著師門派令的紙鶴飛入李暻之的手中。上面只寫了兩行字,第一行寫著——護送公主到上京城。
李暻之有些不太理解這句話。璇璣確實關乎兩族和平,但現(xiàn)在人族動蕩不安、連自身安危都難以保證,在這樣的情況下,難道不應該是將璇璣送回妖族更為安全嗎?
他的疑惑沒有持續(xù)太久,因為第二行字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人質——第二行就這么兩個字。
李暻之一下就明白了師門的意圖。禍妖再怎么惡劣也是妖族,更何況禍妖只食人吃魔、不會太過危害同族,相比于其他兩族,禍妖與妖族終究還是同為一方的利益體。
妖族對在人族作亂的禍妖一向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tài)度,要是局面實在緊張,那璇璣便可成為威脅妖皇的籌碼,迫使妖族協(xié)助人族處理作亂的禍妖。
這份來自于師門的紙信讓李暻之倍生壓力,一方面是因為現(xiàn)在天下大亂,想要不出任何差錯地護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去往上京本來就是一件很有挑戰(zhàn)性的事情。
而更多的壓力則來自于那短短的人質二字,讓李暻之不由自主地就對朝夕相處的璇璣愧疚不已,心里像是有種背叛同伴的負罪感。
比起這些,李暻之后知后覺地才想起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
——他可能要和沉晴顏徹底分別了。
去往上京的路上肯定是充滿了危險和艱難,無論是出于他們考慮還是從沉晴顏的角度出發(fā),都不應該讓沉晴顏這個柔柔弱弱、沒有任何戰(zhàn)斗能力的人跟他們一起上路。
此番禍妖肆亂,他作為萬劍山的弟子理應沖鋒在前、無畏戰(zhàn)斗地在禍亂中心拔劍斬妖,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管已經(jīng)和他分離的沉晴顏。而禍妖的行動是無法控制的,像月牙村這種偏僻小村正是他們最好下手的對象。沉晴顏若是遇上了它們,那簡直連逃跑都是件難事。
亂世最不缺的就是死亡。從現(xiàn)實的角度來看,一旦他和沉晴顏分開,兩個人誰都有可能會死。
也就是說,如果這次沉晴顏沒有選擇跟他們一起走,那他和沉晴顏有很大幾率......就真的永別了。
李暻之心情沉重,護送的重擔、背叛似的愧疚、以及有可能永遠和心動之人分離的不舍和傷感讓他本就淡漠的臉上覆了一層冰霜。
他的視線通過大開的窗戶投向坐在院內閑聊的沉晴顏。沉晴顏正和璇璣聊起了彼此名字的由來,沉晴顏覺得璇璣這個名字很是特別,于是便出言問了一下。
“沒有啦,我叫璇璣是因為我以前聽到別人起過這個名字,覺得很好聽,于是就用了!辫^道:“妖族的名字都是懂人言后自己起的,只要把想好的名字告訴七個人,那這個告訴別人名字的人以后就是這個名字了!
“誒.....這樣啊.....”聽后,沉晴顏有些驚訝:“....我們都是父母或師長賜名!
璇璣是妖的事在三人間已經(jīng)不再是秘密了,原因是一天璇璣無意吐出了“我們妖族”這樣的字眼。雖然她及時止住了話語,但早就向李暻之認證過的沉晴顏自然不會因此心生疑惑。
沉晴顏見璇璣表情驚慌,便跟璇璣表示她已經(jīng)知道真相、無需在她面前隱瞞真實,于是璇璣便也放松下來,不再跟沉晴顏遮掩自己的身份。有時璇璣在村民們面前露了馬腳,沉晴顏還會幫忙圓場。
“誒.....每族的起名方式都很不同呢!辫^道:“不過我覺得魔族那邊的起名方式更不可思議,他們居然從還沒誕生的時候就有自己的名字了!
大概是聽到了魔族二字,窩在沉晴顏手邊的瞇睡的玄澤動了下尾巴。
“魔族是什么?”沉晴顏還是第一次聽到魔族。
“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我從來都沒見過他們!辫^擰著眉毛:“現(xiàn)在也沒什么人能跟魔族打上交道,他們都躲進極北的連天山后了,那里特別冷,很少有活物能在那邊生存。我只是聽族中長輩講故事時說起過,大概就是......嗯....很野蠻好戰(zhàn)、性格很差的那種.....”
璇璣說到這里時,李暻之正緩緩走來。見他面有難色,璇璣便止住話頭,轉而問向他:“怎么了?”
沉晴顏扭頭看向自己身后的李暻之,見他表情凝重,便也跟著問道:“是出什么事了嗎?”
看著沉晴顏的面龐,李暻之垂下眼眸。
他抿著嘴,猶豫片刻后,還是決定直白了當?shù)貙⒔酉聛淼氖虑楦嬖V她們。
“妖禍肆虐,師門命我與其他師兄弟一起斬除禍妖、并護送璇璣去往上京城!崩顣侵粗燎珙,道:“我和璇璣不能留在這里了。”
沉晴顏一愣,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璇璣便搶先一步開口問道:“為什么是你跟我不能留在這里啊,晴顏姐姐呢?”
“此番行程太過危險,我無法完全保證你們的安全!崩顣侵溃骸岸沂赖雷兞,我們肯定不可能像平時出游一樣舒適輕松地趕路!
他直視沉晴顏的雙眼,道:“璇璣身份特殊,她牽連著太多,我必須要保證她平安到達上京城。”
沉晴顏沒有說話,她知道李暻之這句話暗藏的含義。
因為璇璣重要,所以無論發(fā)生了什么事,他都會以璇璣的安危作為最優(yōu)先的選擇。
即使有另一個人甚至自己也深陷險境,那他也會以璇璣的平安為先。
這句話其實是在提醒沉晴顏要認真思考是否要跟他們一起啟程,但沉晴顏聽后心里就是有些難受。
好像她是一個被丟棄也無關緊要的人。
沉晴顏明知道李暻之是為了她好,可她陰暗敏感的性格卻很難讓她在被人拋下后還能保持平和的心態(tài)。
璇璣雖然沒聽出李暻之話中的弦外之音,但她也察覺到李暻之好像不打算帶著沉晴顏一起走的意圖。
“晴顏姐姐不跟我們一起走嗎?”她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想要在李暻之那里得到一個令她安心的答案:“我們不是一起出發(fā)嗎?”
李暻之微微扭頭,沒有回答她。
見他態(tài)度,璇璣一下站起來,問他:“為什么不能帶晴顏姐姐一起走?”
長達一年多的親密相處讓璇璣無法接受突然要和沉晴顏離別的事實,她前幾日可還跟沉晴顏說以后帶她去朱雀族生活呢。
“我剛才已經(jīng)說過了!崩顣侵溃骸耙驗樘kU了,無論是她還我們!
璇璣一聽這話,便像是不服氣地問道:“你剛才說你要保護我去什么上京城對吧!
李暻之點頭:“是,怎么了?”
“那這樣,你保護我,我保護晴顏姐姐!辫^拍了拍自己胸口,又拍了拍沉晴顏的肩:“這樣不就行了!
李暻之皺起眉頭,還不等他斥責璇璣胡鬧,璇璣便先他一步說道:“十三給了我很多護身的東西,我雖然不如你,但也不是一點保護別人的能力都沒有。”
說著,璇璣晃了晃自己的手腕,給李暻之看了下她帶著的東西:“十三給我凝了七顆離火珠呢,她還給我下了好幾道防身咒法!
她調皮似的吐了吐舌頭:“有了這些,我未必比你差!
李暻之沉默下來。確實,雀十三的力量比他強上太多。璇璣有這么多雀十三給的防身物,說不定自己在御敵時還需要璇璣的幫助呢。
李暻之嘆了口氣,他看向沉晴顏:“那你呢,你想跟我們一起去上京嗎?”
沉晴顏思索了很久,放空的眼神里似有幾分不確定未來的猶豫和些對未知危險的憂心。
璇璣一臉期待地看著她,久久,沉晴顏淡淡一笑,道:“如果不會給你們填麻煩的話,我還是想跟你們繼續(xù)在一起!
在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璇璣高興地抱住沉晴顏,李暻之臉上也掛著似喜似憂的神情。
之后幾天,三人采買了些趕路用品。因為禍妖之亂,導致物價飛快上漲,尤其像馬、驢、騾子這種趕路的必需品更是千金難買。
不過幸好,在聽說李暻之急需馬匹后,月牙村的村長托關系給李暻之介紹了鎮(zhèn)上一家養(yǎng)馬的民戶。雖然交易價錢偏高,但因為李暻之現(xiàn)在急需用馬,所以也就沒有猶豫就買了下來。
璇璣則趁著這幾天余空,戀戀不舍地跟月牙村的村民們道別。
月牙村的村民們都非常舍不得璇璣和李暻之離開,但也有幾個人對她們的離去表示高興。
比如王妙妙,她在得知沉晴顏要離開月牙村、尤其還是徹底離開后,她臉上的笑容幾乎抑制不住。
共犯的消失代表著王鴻俊之死的真相從此再也無人知曉,王妙妙再也不用擔心沉晴顏會不會揭發(fā)她、威脅她、或者把這事全都栽贓到她的身上。
王鴻俊死后,陳紅霞因害怕自己晚年凄慘、再也不敢對王妙妙隨意打罵,甚至還隱隱有些討好的態(tài)度。陰霾散去的生活讓王妙妙不再苦悶,連容貌看著都好看了許多。而在這樣還算舒心的生活里,沉晴顏是唯一一塊壓在她心頭上的巨石。
不過現(xiàn)在好了,因為沉晴顏要離開這里了。這世間之大,她們極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
三人離開的那一天,月牙村的村民們都出來為他們送行,甚至還有不少周邊村落里受過李暻之恩惠的人跑來淚滿眼眶,拉著李暻之的手祝他一路順風、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