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今夜,不僅僅是心事重重的李暻之和不習慣身邊守了個人的璇璣沒有睡著,隔壁屋子里的沉晴顏和玄澤也是一夜未眠。
沉晴顏睡不著的原因很復雜,她心里裝滿了對李暻之這兩日種種行徑的怨憤,以及被心上人辜負了感情的哀傷,她甚至還擔憂自己會不會在這個不眠夜里聽見隔壁房間傳來那種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
她思緒如此不寧,怎么可能睡得著覺呢。
而玄澤睡不著的原因卻很簡單——沉晴顏睡不著,那他也別想睡。
該死的心靈共感還沒有消失,玄澤依然被少女情思殘害得不淺。
昨夜他就因沉晴顏內(nèi)心抽芽的春意而被迫醒了一晚上,今夜他更是被滿心的煩郁哀愁折磨的憔悴。
他神魂堅韌,不需要太多的休眠也能精力充沛,但小姑娘復雜多端的思緒實在太過熬人,他真的受不住。
沉晴顏表面不顯情緒,可只有玄澤知道,今日李暻之是真的讓她傷了心。
天未沉時,玄澤還在屋里替她落了淚。
從未哭過的魔君覺得這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可是心靈共感強硬地把情緒傳進了他的心里,他也只能跟著沉晴顏委屈。
玄澤不明白沉晴顏為什么能這么別扭,她喜歡那小子直接去跟人家說不就好了,偏要自己一個人在這里東猜西想地折騰自己。
在玄澤看來,喜歡和愛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好像只要開口說了,就一定能得到圓滿似的。
縱使有沉晴顏帶他入人間,可不通情愛的天魔魔君還是理解不了太過復雜的感情。在他的認知里,什么情啊愛的,最后都只是為了上床而已。
所以玄澤根本不明白沉晴顏為什么要如此苦惱,在他看來,邀請異性共赴歡愉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玄澤的人生經(jīng)歷并不長,他雖在世上存在了千年有余,可拋開被封印的時間,他在這世上也就活了二十多年。
這二十多年里,光是跨過連天山就花了他十一年的光陰。
無知無畏的少年魔君那會兒甚至都不會說話,一切全靠本能行動。
餓了就找能吃的東西吃,渴了就找能喝的東西喝,困了累了就直接往地上一躺,渾身上下連件能蔽體的物件都沒有,活像只生來漂泊的流浪狗。
后來也是因為他實在像個無法溝通的野獸,簇擁他成為魔族之首的人們才半教半帶地讓他懂了些常識。
可他知事曉理的時間還是太短,奉他為君的人們忌于他的力量也不敢怎么管教,于是只接觸過魔族文化的玄澤只當愛戀是性交的別稱,根本不能明白愛情的復雜。
在他的印象里,那些個心里裝著情愛的人都想接近自己喜歡的人,好與自己喜愛的人親吻、擁抱、甚至結(jié)合。
所以,在玄澤眼中,所謂愛情,就是一種進度緩慢、甚至花上好多的時間和精力都不一定能成功的性交方式。
可愛情若真像玄澤想的那般簡單粗暴,沉晴顏現(xiàn)在也不會抱著他黯然傷神了。
第二日,叁人一貓皆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精神最不振的當屬沉晴顏,她只是個普通人,比不得李暻之這種修道之人,兩夜未合眼的她自然頭腦昏沉。
沉晴顏從未這般迷糊過,她今早起床時撞了桌角兩次、洗漱時把盆掉進了井里、吃飯時筷子一正一反都沒有察覺。
李暻之滿眼擔憂地看著沉晴顏,見她夾了一塊姜片,便急道:“那是姜!
可沉晴顏就好似沒聽見一樣,她雙眼恍惚地將那塊姜片放進嘴里,咀嚼了幾下才發(fā)覺這不是土豆。
然后她把口中嚼碎了的姜片吐在一旁的空碟里,又在那盤干椒土豆里夾了顆花椒放進嘴里。
李暻之:“.........”
沉晴顏是真的很困,飯后她起身準備收拾碗筷,可剛站起來身子便晃了一下。幸好李暻之眼疾手快,及時伸手扶住了她,不然她就得摔在地上了。
“你怎么了?”因為熬了一夜,李暻之的嗓子有點干,原本低沉的嗓音也多了幾分暗。骸澳憬裉旌懿粚,是病了嗎?”
“沒事!背燎珙佇πΓ骸爸皇亲蛞故吡,太困了而已!
“今天你來洗碗可以嗎,我想去休息一下。”
“好!崩顣侵饝(yīng)道:“你快去歇息吧!
李暻之想扶著沉晴顏進屋,但被沉晴顏擺手拒絕了。
沉晴顏真的太困了,她一進屋連衣服都沒脫便倒在床上睡著了。
李暻之收拾著碗筷,一旁的璇璣見他忙碌,心中過意不去,便跟著起身幫忙。
只是尊處優(yōu)養(yǎng)的小公主沒干過粗活,洗碗時連著打破了叁個碗碟。
這么大的動靜很容易驚醒熟睡的人,李暻之看著驚慌失措的璇璣,用斥責的語氣低聲道:“不用你做這些,你坐在那邊就好!
“對不起.....”璇璣也知自己幫了倒忙,于是她便老老實實地聽從李暻之的話,低頭坐在一旁反省自己的錯誤。
屋內(nèi)十分安靜,就連洗碗時瓷器相碰的聲音都微不可查。
可性子活潑外向的璇璣卻覺得這樣的氣氛很是壓抑——或者說她覺得有李暻之在的地方都有點壓抑,于是乎她開口問道:“那個姐姐沒問題嗎,她看上去臉色好差啊。”
璇璣心里是有點擔心沉晴顏的,雖然她與沉晴顏并不相熟,甚至連沉晴顏的名字都不知道,但這些都不妨礙她的關(guān)心。
“這和你沒關(guān)系!毕赐晖氲睦顣侵α怂κ稚系乃骸斑M屋,待會兒跟我出去一趟。”
“哦.....”被甩冷臉的璇璣撅了撅嘴,小步走回了李暻之的屋子里。
為了快點把璇璣這個燙手山芋送回家,李暻之計劃叁天內(nèi)辦好所有的事情,然后就帶著璇璣踏上去往千陣閣的道路。
李暻之不敢讓璇璣離開自己的視線,所以連去秦武家,他也讓璇璣跟著自己。
這種監(jiān)管似的對待方式讓璇璣有些不滿,但還沒等她把心中的反感說出來,她便被村民們的熱情給砸昏了頭。
“誒呦,小李道長,這是誰家的閨女?怎么俊的跟仙女似的啊。來來,小閨女,伸手,姨給你把棗。”
“怎么就拿了兩個啊,再多拿幾個,我們家母雞下的蛋可好吃啦!”
“姑娘哪里來的啊,多大年紀了。颗,是小李道長的表妹啊.....你們等會,我家那老頭今天剛在河里打了幾條魚,我給你們拿一條!
一路走來,璇璣靠著她驚人的美貌俘獲了村民們的心,加上這些村民們聽她是李暻之的表妹,便紛紛熱情地往璇璣的懷里塞著各種東西。
甚至有一家的兒子被璇璣的美貌沖昏了頭腦,直接把自家兩只下蛋的母雞給了璇璣。
途中李暻之一直在讓璇璣拒絕這些贈禮,因為他們最多叁天就要離開這里了,這些東西拿著也沒用。尤其是那兩只母雞,那可是人家村民生活的東西,真拿走的話就太不懂事了。
不過村民們實在是熱情難擋,最后除了那兩只老母雞,其余的璇璣都沒能成功拒絕。
“哼~哼哼哼~~”
璇璣挎著滿滿當當?shù)幕@子,一邊哼著不成曲的小調(diào),一邊吃著沾了芝麻的糖葫蘆。
她心里因李暻之而起的那點不滿早已經(jīng)煙消云散,連步伐都顯得輕快起來。
今日并不是教授醫(yī)術(shù)的時間,所以秦武對李暻之的到來有些驚訝。
秦武本想開口問一句“小李道長,您怎么來了?”,但當他瞥見李暻之身后的璇璣時,他的大腦就空了,根本不記得自己還要說什么話了。
秦武懵懵地將兩人迎進家門,他癡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璇璣身上,連平時崇拜的小李道長都被他晾在一旁。
秦武就像丟了魂兒似的,李暻之跟他說什么他都沒反應(yīng),就那么愣愣地看著璇璣,連走路都差點摔倒。
李暻之這次來,一是為了秦武學習醫(yī)術(shù)的事情,二是為了他弟弟秦文的傷勢。
和另外那個同樣都是被樹砸到、卻只是手臂骨折了的孩子相比,秦文的受傷程度即使用嚴重二字去形容,也顯得有些輕了。
從年前開始李暻之就一直在醫(yī)治秦文,雖然這孩子的命被他救回來了,但那雙腿也落下了治不好的殘疾。
如果說李暻之在月牙村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那除了沉晴顏,便是這雙他怎么也醫(yī)不好的腿了。
秦文的腿幾乎沒有康復的可能了,若是沒有掌握著治愈之術(shù)的鹿族幫他治療,那他這輩子便都要殘廢在床上了。
李暻之進到秦文的房間,璇璣探頭看了看,也跟著走了進來。
一見李暻之,秦文也有些驚訝:“啊....李道長你怎么來了?”
秦文話剛說完,便看見了李暻之身后的璇璣。
秦文瞬間失神,露出了和他哥哥一樣呆滯的表情。
“我過來看看你的腿!崩顣侵鸬。
李暻之上前掀開秦文腿上的被子,涼涼的冷氣一下使秦文清醒過來。
李暻之一邊輕按著秦文的雙腿,一邊問著他有何感覺。
在璇璣面前展露自己的殘疾讓秦文覺得非常窘迫,他漲紅著臉,囁嚅地回答著李暻之的問題。
一番詢問后,李暻之將被子蓋回他的身上,并叫秦武出來說話。
一時間,屋子里只有璇璣和秦文兩個人。
方才因窘迫生出的羞意不僅沒有褪去,反而越發(fā)攀升,讓秦文忍不住地開始自卑起來。
他時不時地偷瞄璇璣,想看看她臉上是否掛著同情或輕蔑的表情。但璇璣只是坐在椅子上,專心地吃著村民們給的柿餅。
秦文小心翼翼地看著璇璣,卻不想正好與璇璣視線相撞,驚得他心臟狠狠一跳,慌張地用低頭的動作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璇璣看著秦文,又看了看手中的柿餅,思考過后,她起身朝秦文走去。
腳步聲越來越近,秦文閉上了眼,幾乎是認命似的等待著接下來充滿厭惡情緒的言語。
可他預想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璇璣只是將一個柿餅遞到他的眼前,問他:“喏,給你一個!
“啊?”近距離觀看下,璇璣的美貌更是驚人。秦文滿臉通紅,磕巴地問:“什、什么.....你給、給我這個嗎?”
“你不是想要這個嗎?”璇璣坦蕩道:“我看你一直在看我,還以為你是想吃這個呢。”
“哦....”秦文雙手接過粘了糖霜的柿餅,猶豫片刻后還是問道:“你....不討厭我嗎?”
璇璣十分不解,她歪頭皺眉道:“為什么要討厭你,你又沒做讓我討厭的事情!
“我身.....有....殘....”秦文的聲音越來越小:“而且....我剛才還在.....偷看你....”
因為聲音太小,璇璣沒有聽見最后叁字,于是她道:“不就是雙腿殘疾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
“剛才的老奶奶給了我好多柿餅,你如果想吃的話可以直接跟我要,不用害羞。”璇璣樂道:“喏,再給你一個!
秦文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他接過柿餅,小小地咬了一口。
柿餅本就是味甜,裹了糖霜的柿餅更是甜上加甜。
這是秦文這輩子吃到的最甜的兩個柿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