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句話,就能讓靈昭忘了自己是誰,幾乎不記得玄燁是怎么離開的,回過神時,她光愣在寧壽宮門外傻站著。
退回殿中,太后笑悠悠看著她,高娃已經(jīng)把門外的情形告訴了太后,她招手讓靈昭走近些,坦率而憐愛地說:“人心是肉長的,我喜歡皇后,但必定更喜歡你。”
靈昭福了福:“臣妾何德何能。”
太后說:“可惜我不是個聰明人,甚至不懂人情世故,這話說出來怪可笑,但我做皇后那些年,只怕人人都知道這些。”
靈昭搖了搖頭,不敢說話,只能默默地聽著。
太后說:“但我想,不論如何,玄燁比他先帝強(qiáng),你比我強(qiáng)。靈昭啊,皇上還年輕,只怕還不會處理兒女情長,皇后比你開朗活潑些,他自然看見皇后就多。你要大度一些寬容一些,這樣自己才能過得好,皇上看見你,心里也會舒坦喜歡!
“太后娘娘,臣妾會記著您說的話!膘`昭覺得自己的付出總算是有回報(bào)的,不論如何她在寧壽宮有了一席之地,皇帝很敬重他的嫡母,固然皇太后遠(yuǎn)不如太皇太后有聲望和魄力,那也是一棵能依靠的大樹。
“你在我這里,時常說說笑笑,可每次一見皇帝就拘謹(jǐn)起來!碧鬁厝岬卣f,“放輕松些,別太為難自己,別緊張,你笑起來多好看呀。”
靈昭連連點(diǎn)頭,輕聲說:“皇上要臣妾明日下午去乾清宮,皇上要拿些稀奇的東西給臣妾!
太后說:“去吧,明兒別過來我這邊,打扮也是要花時間的!
她看了看靈昭身上的袍子,又道:“挑一件鮮亮些的衣裳,你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太妃太嬪們都說,怎么穿得比她們還莊重清素,白瞎了你的臉蛋子。”
靈昭雙頰緋紅,心中亦有所期待,赧然道:“臣妾記著了!
太后說:“今日早些回去吧,明天不必過來了。”
得到太后的支持和勸解,靈昭心里舒坦多了,可見書信一事,太皇太后當(dāng)真沒對第三人說,她是不是也可以抱著僥幸,當(dāng)做皇帝也是不知道的。
玄燁一句話,攪得靈昭心神飛揚(yáng),這一夜熬了大半宿,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隔天午后,倒騰了一上午的衣衫發(fā)髻,靈昭連午膳也顧不得吃,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著。
她最怕是去前頭會遇見皇后,命冬云諸多打探,得知皇后在慈寧宮陪伴太皇太后,她才安安心心來了。
可是冬云打聽了皇后在哪里,沒有打聽乾清宮此刻是什么動靜,也從沒有人對另找說妃嬪白天去乾清宮要從后門走。
或許那是皇后和寵妃才有的資格,總之她規(guī)規(guī)矩矩從正門過來,才靠近門前,就被一聲怒吼震住了。
那是鰲拜的聲音,靈昭認(rèn)得,怒氣滔天不知在對皇帝說什么,整座乾清宮仿佛都在顫動,門前的太監(jiān)也是一臉尷尬地來問:“昭妃娘娘,您有何事,請先容奴才通稟。”
這個情形,莫說通稟,這些小公公們壓根兒不敢去皇帝跟前吧,嚇都要被鰲拜嚇?biāo)懒恕?br />
靈昭再傻,也知道此刻不宜面圣,她搖了搖頭:“沒什么事,我、我就是……路過而已!
可不等靈昭轉(zhuǎn)身,里頭就傳來重重的腳步聲,高大如山的鰲拜帶著滿身戾氣出現(xiàn)在眼前,他一出門還沒看見靈昭,先嚷嚷著:“備轎出宮!
那還是春天的事,鰲拜有一天突然說他腿疼走不動路,懇請皇帝允許他坐肩輿轎子出入宮廷。
這些經(jīng)年征戰(zhàn)的武將,無不滿身的傷,每一道傷痕都是對大清的功勛,加之鰲拜也上了年紀(jì),玄燁和玉兒都應(yīng)了。
可想一想,人家索尼到死之前,都沒敢這么在宮里橫著走,可鰲拜眼下,幾乎是為所欲為。
“昭妃娘娘!”鰲拜總算看見了靈昭,竟是眼前一亮,幾步走到靈昭跟前,高大的個子俯視著瘦弱的人。
靈昭今天精心打扮過,擯棄了平日里嚴(yán)肅沉悶的色彩,換了天藍(lán)底色白鑲邊的宮袍,衣襟前翩翩飛舞的蝴蝶,讓她恢復(fù)了十幾歲女子該有的靈氣和活潑。
就連鰲拜都瞇著眼睛,嘖嘖道:“娘娘這樣美麗鮮亮,皇帝為何不多看你一眼!
換做別的大臣,說半句這樣的話,都是對后宮妃嬪大不敬之罪,輕者罷官免職,重則要了性命也不為過,可是鰲拜就敢說,而靈昭卻不敢當(dāng)面呵斥他。
“娘娘,您是來看皇上的?”鰲拜呵呵一笑,“不如勸勸皇上,別叫他再姑息蘇克薩哈那個佞臣,為君者當(dāng)斷不斷,如何威震天下,請皇上當(dāng)機(jī)立斷,摘了蘇克薩哈的腦袋!
靈昭的心都嚇得麻木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后、后妃不得干預(yù)朝政,我……只是來請安的!
“呵……”鰲拜冷笑,故意刻薄靈昭,“是娘娘說不上話吧,聽說娘娘還是大姑娘之身,您看那個什么宮女,據(jù)說就快生了。
如此羞恥侮辱的言語對待一個年輕姑娘,更何況是皇帝的妃嬪,鰲拜真真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靈昭腦袋一片空白,她想?yún)柭暫浅,可她沒有魄力和勇氣。
永遠(yuǎn)也忘不了,被阿瑪逼著朝鰲拜磕頭,喊他阿瑪?shù)那樾,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鰲拜的義女。
乾清宮宮門里,玄燁不知為何走了出來,他剛被鰲拜的吼聲震得耳鳴頭暈,似乎是想去什么地方靜一靜,不知不覺地就走了出來。
那么巧,剛好看見鰲拜站在門前不走,他稍稍側(cè)過幾步,就看見了邊上的鈕祜祿靈昭。
這倆人說的什么話,玄燁聽不見,可他看見了靈昭朝鰲拜福身,像是在道別,頓時眉頭緊蹙,滿腔怒意沖天而出。
很快,鰲拜離開了,靈昭像是也要走,玄燁一揮手,示意大李子去把人帶進(jìn)來。
靈昭面對傳話的大李子,呆呆地問:“皇上現(xiàn)在沒事嗎?”
大李子只能硬著頭皮說:“娘娘,皇上和您說好了的,不是嗎?”
靈昭心里有一絲喜悅,她根本沒想到,自己方才還是做姑娘時在家看到鰲拜就要行禮的習(xí)慣一時沒繃住,幾乎是本能地向鰲拜福了福身的舉動落在了皇帝的眼中,滿心以為,玄燁真的是因?yàn)楹退f好了的。
其實(shí)今天,南懷仁沒能趕回京城,玄燁沒什么東西能給她,就算沒有鰲拜,靈昭來了,玄燁可能也會打發(fā)她走,反而是因?yàn)轹棸,玄燁特地把她叫了進(jìn)來。
“皇上吉祥。”靈昭來到御前,恭恭敬敬地行禮,她今天特別好看,還有皇太后對她說,她笑起來很美。
“為何向鰲拜行禮?”玄燁劈頭蓋臉地就是責(zé)問,“他只是你的義父,就算是你的親爹,遏必隆見了你也要下跪,你為什么向鰲拜彎曲你的膝蓋?”
靈昭呆若木雞,嚇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玄燁的盛怒,半分不減,他沒有沖靈昭大吼大叫,只是冰冷地問:“誰才是大清的皇帝?”
“皇上……”靈昭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是皇上……”
“那就記住了!毙䶮畹哪抗怃J利如刃,“若是繃不直你的膝蓋,往后就別再到乾清宮來,別讓他們看見你。”
靈昭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滾落,可她的柔弱無助,并沒有博得皇帝的同情。
盛怒之下的玄燁,被鰲拜氣得失去理智少年皇帝,根本無法控制他的情緒,冷冰冰地說:“跪安吧!
靈昭抽噎著,顫顫巍巍行了禮,才轉(zhuǎn)過身,又聽皇帝在背后說:“擦干眼淚再走出去,朕不希望總被人看見你在哭,仿佛整個紫禁城的人,都欠了你欺負(f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