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海上颶風(fēng),緩解了膠著清廷半年之久的戰(zhàn)事壓力,南邊防守得以喘口氣,重新調(diào)兵布陣。
但這場颶風(fēng)不僅毀了鄭成功的軍隊,也毀了颶風(fēng)所及州縣的房屋、莊稼、牲畜,百姓傷亡更是無數(shù)。
朝廷迅速撥款救濟(jì),并對此次戰(zhàn)事中的將領(lǐng)論功行賞,更趁機(jī)向百姓宣揚(yáng)天命所歸,說鄭成功乃叛逆之軍,上天不容。
歷朝歷代的皇室政權(quán),都會竭力讓臣民百姓相信帝王是天命之子,讓他們臣服于天,臣服于帝王。
可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說這樣的話,叫玉兒聽來,就極其反感,她若是漢民,只會對清廷嗤之以鼻。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現(xiàn)在反對已無濟(jì)于事,她只能提醒幾位親近的大臣,不要輕率對待民心。
誠然,玉兒想直接告誡福臨,讓他去約束自己的臣工,可母子倆連面兒都見不上,福臨為慶祝這一場不戰(zhàn)而敗,舉行了盛大的祭祀,命行森主持,就差把他封為國師。
玉兒對蘇麻喇說,她很不安,她擔(dān)心福臨覺得老天爺會保佑他,她擔(dān)心福臨從此篤信佛法,擔(dān)心福臨往后有什么事,就只會求天。
蘇麻喇說皇上是一時高興,福臨早就跟著湯若望接觸洋教,也不曾沉溺過什么,如今對佛法深信不疑,多半還是因?yàn)榛寿F妃娘娘是虔誠的信女。
玉兒在慈寧宮有佛堂,雖有祈求上蒼庇護(hù)之心,和虔誠的信仰,但更多的時候,只是為了給自己冷靜思考的時間。在佛堂每日自省,并思慮將來之事,安安靜靜不受任何打擾,好好地想一想。
她從未相信神佛能掌控人世,人,就該是和天斗的。
可正因?yàn)樽约好咳斩Y佛,像是從哲哲那里繼承下來似的,導(dǎo)致她毫無立場去指責(zé)福臨的不是,玉兒只能把這口氣,硬生生地吞下。
南方大捷,葭音病愈,福臨龍心大悅、意氣風(fēng)發(fā),加之經(jīng)歷種種,他與葭音的感情再次升華,自永安寺歸來的第二天夜里,久違的肌膚之親,再次勾起了年輕人的欲望之火。
酣暢淋漓的歡愛之后,福臨親吻葭音的小腹,惹得美人害羞,蜷縮起來,柔聲央求:“皇上,我們睡吧!
福臨將她摟在懷里,輕輕撫-摸著冰肌玉骨,溫和地說:“葭音,我們還會有孩子的,朕不著急,你也不要著急,慢慢來,四阿哥一定會回來找我們!
這是福臨的希望,亦是葭音的期待。
隔天一早,添香她們還在床鋪上灑滿了紅棗花生桂圓和蓮子,盼著皇貴妃娘娘早生貴子,葭音看了臉兒都紅了。
可她高興不過半天,午膳前去慈寧宮請安時,等待她的,便是殘酷的現(xiàn)實(shí)。
玉兒已經(jīng)得到消息,知道昨夜皇帝與皇貴妃行了房事,也知道他們從四阿哥的悲傷里走出來,可以正常生活了,那么太醫(yī)曾經(jīng)提過的那些事,就該好好和葭音說明白。
專侍皇貴妃的太醫(yī),和玉兒信任的慈寧宮太醫(yī),都來為葭音把脈,并翻閱了皇貴妃懷四阿哥時期的脈案。
葭音在孕期中曾出現(xiàn)消渴之癥、心悸背痛之癥,頭暈眼花更是不計其數(shù),這些都非尋常孕婦的害喜,而是一部分婦人會在孕中出現(xiàn)的嚴(yán)重病癥。
運(yùn)氣好的,如皇貴妃這般,隨著分娩而一切癥狀都消失,運(yùn)氣不好的,就帶出滿身的病糾纏一輩子。
“皇貴妃娘娘下次再有身孕,臣等難以預(yù)估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碧t(yī)們誠懇地說,“最糟糕的便是孕期中母子俱殤,而就算熬到最后分娩,大人和孩子哪一個能存活下來皆不可知。娘娘想要規(guī)避風(fēng)險,長命康健,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終身不再受孕!
葭音僵住了,一動不動,眼神里的光芒已經(jīng)消失的無影無蹤,她還在等四阿哥回來找她,她心里很清楚,想要真正擺脫四阿哥夭折帶來的痛苦,就只有再生一個孩子。
“葭音,你身子弱自己是知道的,但這些小病小痛,搖搖晃晃地也能長命百歲。”玉兒語重心長地說,“可懷孕時的病癥,很可能一夜之間要了你的性命。”
“太后?”葭音聲音干啞,覺得自己,仿佛是被判了死刑。
“福臨應(yīng)該知道這事兒有多危險。”玉兒說,“岳樂的第一位福晉,就是這么走的,你要不要我把七福晉找來,讓她對你說說!
葭音搖頭,可腦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對太后說什么。
“這些話說出來,仿佛是我故意限制你生兒育女,福臨一時沖動的話,一定會這么想!
玉兒冷靜地說:“他發(fā)脾氣,再怎么樣過一陣也就散了,可你的身體是一輩子的事。你是想承擔(dān)與皇帝陰陽相隔的風(fēng)險,并丟下你的家人兄弟去懷一個孩子,還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長長久久地陪伴在福臨身邊,這一切選擇,就在你自己!
葭音起身來,朝太后福了福:“臣妾多謝太后關(guān)懷!
玉兒道:“不要怪我狠心,嫁到宮里了,就是我的孩子,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們都能平平安安?缮鷥河悄闾熨x之權(quán),縱然是我和福臨都無權(quán)左右。但是我要把話對你說清楚,把危險利害都告訴你,這是我的責(zé)任。現(xiàn)在,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蘇麻喇在一旁,毫不避忌地問太醫(yī):“難道皇貴妃娘娘往后,再不能與皇上行云雨之歡?”
太醫(yī)應(yīng)道:“臣等可為娘娘配置避孕斷子之藥,如此既不妨礙皇上與娘娘的閨中房事,亦能避免懷孕帶來的風(fēng)險。”
葭音都顧不上什么臉紅羞赧,目光晦暗的人,稍稍抬起眼睛:“太后娘娘,這件事,能不能暫時不要告訴皇上,南方大捷,皇上才高興了幾天,實(shí)在不忍他難過。這件事,請讓臣妾自行來告訴皇上可好?”
玉兒頷首:“如果之后又覺得為難,無法開口,就交給我。我希望你,能長長久久地陪在福臨身邊。”
葭音欠身領(lǐng)命,可她之后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慈寧宮,怎么走回承乾宮。
回到寢殿,床上還留著早晨添香她們準(zhǔn)備的吉祥之物,葭音抓了一把花生在手里,痛苦萬分,禁不住淚如雨下。
“小姐?”添香跟進(jìn)門,見這光景嚇得不輕,可葭音卻回過神,讓她把門關(guān)上,叮囑添香,“絕不許告訴任何人我哭了,記著了嗎?”
添香憂心忡忡:“小姐,太后為難你了嗎?為了什么事呢,咱們又做錯了什么?”
葭音搖頭:“太后沒有為難我,而是要成全我,太后一直都待我很好,你不要胡思亂想!
“可是……”
“添香,這件事我會細(xì)細(xì)告訴你,因?yàn)閷硪銥槲抑苋,但在我告訴你之前,讓我一個人想想!
“我知道了!碧硐愎皂樀卮饝(yīng),“可是小姐您別一個人悶著,還有皇上呢,再不濟(jì),找佟嬪娘娘商量?太后一定是給了您為難的事,奴婢知道!
“太后不是為難我,是救我!陛缫粽f,“她明知道這樣做,會惹來懷疑和非議,可她還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了我,太后是好人!
“小姐……”
“這是我的命!陛缫艚^望地閉上眼睛,覺得胸口疼得厲害,吃力地靠在榻上,“添香,我要一個人靜靜!
轉(zhuǎn)眼,已是過了午膳的時辰,承乾宮的午膳被原樣送回御膳房,唬得御膳房的人都以為做的菜肴不好吃,唯恐皇帝降罪,都沒敢吱聲。
阿哥們的書房里,也剛剛撤了午膳,專門跟隨三阿哥陪讀的內(nèi)侍李公公,正伺候著玄燁漱口。聽見其他人過來說,二阿哥困了,鬧著要回阿哥所去睡覺,不肯再上下午的課。
本以為只是福全一時鬧情緒,等玄燁漱口消食,跟著李公公回來預(yù)備下午的課,只見福全正對著太監(jiān)們?nèi)蚰_踢。
小小的人兒力氣不小,眾人唯恐傷了皇子不敢使大勁兒,結(jié)果捉都捉不住,推開阻攔他的人,大搖大擺地往外去了。
“福全哥哥怎么了?”玄燁搖搖頭,自顧自地往書房走,小小年紀(jì),一副不以為然的淡漠。
李公公看得直笑,三阿哥真是個人小鬼大的孩子,不知是不是天花以及宮外獨(dú)居的經(jīng)歷,讓他擁有比同齡孩子更成熟的心智,傳說中三阿哥愛發(fā)脾氣、挑食、哭鬧,他到現(xiàn)在一次都沒見著。
那些跟著二阿哥的太監(jiān),都急得什么似的,去追的追,還有人趕去翊坤宮稟告,據(jù)說寧嬪娘娘,是能鎮(zhèn)住二阿哥的人。
孩子們都漸漸長大了,有了主意,開始叛逆,這個年紀(jì)的孩子最難伺候,像今天這樣的事,倒也不稀奇。
可是寧嬪很受打擊,急匆匆趕到阿哥所,看見福全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竟然真的就睡著了,她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娘娘,您可千萬不能對二阿哥動手的!睂帇宓膶m女好生提醒道,“您、您是沒資格打皇子的!
寧嬪咬著唇,氣得直打顫,忽然心生一計,轉(zhuǎn)身離了阿哥所,直奔慈寧宮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