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說，離了那里就別多想，也別對誰提起。”元曦老實(shí)地應(yīng)道，“皇上，您有什么要問的嗎？”
“你見的朕都見過，也都知道，沒什么可問你的。就怕你嚇著，所以來看看�！备ＥR溫和地說，“她很可怕對不對？”
“乍一眼看，是怪瘆人的。”元曦坦率地說，“但一想是惡人有惡報(bào)，那就活該，沒什么可怕的了�！�
“到底是武將的女兒�！备ＥR說，“就該這么想，她害死了朕的哥哥，也間接害死了朕的姨母，然后是父皇……算了，不提了。”
元曦道：“不過皇上，臣妾不明白，太后為什么要帶我去那里，是不是我做錯(cuò)了什么，太后要敲打臣妾？”
“你做錯(cuò)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福臨往她心口戳了戳，笑道，“老實(shí)坦白。”
元曦糾結(jié)地看著皇帝，想了半天只有一件事心虛，長睫輕顫，委屈地說：“之前因?yàn)樾睦锾锴�，我把皇上的玉扳指埋在泥里了�！?br />
福臨皺眉，但想起來：“上次在慈寧宮外，滾到你裙子底下的扳指？”
元曦紅著臉點(diǎn)頭，爬到炕上，從柜子里找出已經(jīng)又恢復(fù)瑩潤光彩的玉扳指捧給福臨，囁嚅道：“后來您問臣妾討絲帕，擔(dān)心您也想起玉扳指的事兒，就又挖給出來了�！�
“朕那會(huì)兒總嫌你多事�！备ＥR把玩著玉扳指，“朕記得有一天清早天沒亮，你就在坤寧宮外，引得侍衛(wèi)們以為是刺客，是不是有這件事？”
元曦高興地問：“皇上記得？”
福臨嫌棄道：“還得意？你就不能讓朕記得些好事？”
元曦笑瞇瞇地央求：“這玉扳指，皇上還是留給臣妾好嗎，您說它哪兒不好滾，非要滾到臣妾裙底下來，現(xiàn)在對臣妾來說，這就是寶物啦。”
福臨把扳指套在元曦的拇指上，她的手指又白又細(xì)，寬了好大一圈：“好好收著，再敢往泥里埋，看朕怎么收拾你�！�
元曦心滿意足地在燈火下欣賞手上的扳指，但皇帝在身邊說：“恐怕額娘是希望你現(xiàn)在就明白什么是善惡有報(bào)，不要在后宮誤入歧途�！�
見皇帝神情嚴(yán)肅，說的話更嚴(yán)重，元曦忙起身垂首恭聽。
福臨握著她的手說：“你看她們，來時(shí)也是干干凈凈的姑娘，可那么快就變了。固然不全是她們的錯(cuò)，可人心要變，怎么也攔不住。你是親眼看見索綽羅氏是什么下場，今日也見了貴太妃，元曦，不許忘了�！�
“臣妾一定不會(huì)忘了�！痹厍サ�，“皇上，我一定不忘�！�
“好了，朕去忙朝務(wù)，之后……要去坤寧宮�！备ＥR道，“今晚不來陪你了�！�
元曦溫柔含笑：“臣妾恭送皇上。”
她一路將福臨送到景仁宮門外，其實(shí)到現(xiàn)在，元曦看到門外的光景還是會(huì)有些恍惚。
這里就挨著乾清宮，入夜后前頭燈火格外明亮，而她曾經(jīng)住了大半年的地方，一直都冷冷清清十分凄涼。
“皇上�！痹卦诨实垡唛_時(shí)，喊住了他。
“什么事？”福臨好脾氣的問。
“之前是皇上讓吳總管，在東六宮每座宮殿前點(diǎn)燈的？”元曦問。
“朕怕你絆著�！备ＥR笑道，“不過那個(gè)時(shí)候，全看在佟圖賴的面子上，倒也不是為了你，朕煩你還來不及。”
元曦微微撅嘴，可眼睛里是甜蜜的笑，福臨心情亦好，要她早些歇著，便離開了。
目送皇帝走遠(yuǎn)后，元曦才回來，察覺小泉子他們都在笑，不禁問：“你們在笑我？”
小泉子忙道：“奴才怎么敢笑您，可您如今滿身光華，咱們景仁宮里，夜里都不必點(diǎn)燈，就足夠亮堂了�！�
元曦臉紅了，又不會(huì)說厲害的話，來旺在一旁攛掇：“主子，小泉子敢笑話您，奴才替您掌他的嘴�！�
“你也不是好東西。”石榴上前罵道，“膽子肥了，讓皇上知道你們敢逗主子，我看你們有幾個(gè)腦袋�！�
小泉子卻壞笑：“那可不，如今咱們貴人，可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
元曦急了：“來旺，給我撕他的嘴。”
石榴倒是冷靜：“可別鬧了，咱們現(xiàn)在挨著乾清宮呢，笑得大聲點(diǎn)都怕能聽見，可不能給小姐惹禍�！�
“小石榴，你越來越懂事了�！痹卣f，“額娘知道了，一定會(huì)夸你�！�
石榴得意洋洋地說：“奴婢可是被皇上夸過的人，當(dāng)然要穩(wěn)重�！�
景仁宮里總是喜氣洋洋，就連佟貴人最倒霉的時(shí)候，也從來都不是死氣沉沉的。
然而本該最尊貴榮耀的坤寧宮，卻一天不如一天，原先滿心得意跟了皇后的太監(jiān)宮女們，如今都叫苦不迭，暗暗地盼著幾時(shí)能離開中宮。
夜深時(shí)，福臨回來了，孟古青還沒睡，但也沒迎接他，只是冷冰冰地看著他走進(jìn)來。
塔納帶著宮女伺候皇帝，不久后所有人都退下，將內(nèi)殿的門合上。
吳良輔手底下兩個(gè)小太監(jiān)站在屋檐下互相低語：“你猜，今晚要吵幾個(gè)時(shí)辰？”
被吳良輔聽見，一人扇了一巴掌，讓他們滾。
寢殿里，福臨問孟古青身體可好，有沒有想做的事，或想要的東西。
說這些話，實(shí)在是因?yàn)�，不知道還有什么可說的。
孟古青則冷笑：“皇上這話聽著，怎么像是要和我訣別。福臨，你真的要廢了我嗎？”
福臨搖頭：“皇姐是嚇唬你的，雖然舅舅有這個(gè)心思，可這不是他能做主，他憑什么決定誰是大清皇后，好比當(dāng)初朕若不要你，舅舅也不能硬把你送來�！�
“所以，既然是你要我，為什么不好好對我？”孟古青聲音很虛弱，“既然娶我，為什么又不在乎我？”
“一樣的話，重復(fù)上千遍，你不愿意聽就永遠(yuǎn)也聽不進(jìn)去�！备ＥR道，“再說下去，我們又要吵架，朕累極了，睡吧。”
“那就睡吧，我也累了。”意外的，孟古青沒有像往日那般不依不饒地糾纏，說完這句話，就翻身躺下。
福臨也躺下，殿內(nèi)一片寂靜，不知過了多久，孟古青道：“福臨，再給我一些時(shí)間，好嗎？”
“要多少時(shí)間都成。”福臨說，“我從沒想過，要廢了你，你是大清第一個(gè)從午門走進(jìn)來的皇后�！�
那一晚，坤寧宮里沒有吵架聲，只隱約能聽見皇后的啜泣，翌日一早皇帝離開去早朝，皇后沒有相送也沒露臉，猜不到他們之間到底怎么樣了。
但是這日后宮到慈寧宮請安，皇后來了。
雖然臉色不好，氣色也差，穿著金底黑邊的鳳袍，合著她本就美艷的容顏，依然貴氣十足。
就連玉兒也有些意外，但今日一切順利，她不見得故意挑皇后的不是。
這樣的日子，一口氣堅(jiān)持到了六月中旬，酷暑炎炎時(shí)，后宮能如此清凈，福臨覺得連朝廷上的事仿佛都順?biāo)炝恕?br />
而皇帝很忙，慈寧宮的請安也常常是吳良輔來磕頭問候，后宮里，除了坤寧宮，只有巴爾婭被接去乾清宮兩回，剩下的，就全是景仁宮的好事，曾經(jīng)冷清的東六宮，真真成了風(fēng)水寶地。
六月十五這日，顧不得天氣炎熱，佟夫人帶著婢女隨從來到城西天寧寺燒香。
如今整個(gè)北京城都知道佟圖賴的女兒在宮里得寵，這反而叫佟夫人很不安。她什么也不能為女兒做，唯有燒香拜佛請求佛祖保佑，才能換來幾分心安。
禮佛之后，婢女們攙扶夫人從大雄寶殿出來，才剛走下臺(tái)階，從邊上禪房里出來一位貴婦人，笑道：“請問，是佟夫人嗎？”
佟夫人站定細(xì)看，這女子三十多歲比自己年輕，容貌有幾分印象，隱約像是見過，但一時(shí)想不起來，人家自報(bào)家門，說是輕車都尉府，董鄂巴度的妻子。
“原是都尉夫人，失禮了�！辟》蛉诵Φ溃拔覀冊谀膬阂娺^的吧。”
巴度夫人笑道：“那年家里老太爺做壽，您和大人來赴宴，我們打過照面，我那會(huì)兒還大著肚子呢，您記得嗎？”
一面說著，從身后禪房里招呼女兒：“葭悅，來見過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