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兒茫然地?fù)u頭:“我現(xiàn)在腦袋里一團亂,不過我倒是記得你說了很多話,一直在念叨東莪!
齊齊格試探:“還有嗎?”
大玉兒只要用力回想,頭就疼得發(fā)狂,她捂著腦袋說:“哦……我怎么覺得,我見過多爾袞,我見過他嗎?還是你念叨的太多,我以為我見到他了?”
齊齊格忙道:“多爾袞是回來過,聽說我們喝醉,就走了,也許你是看見他了!
大玉兒大驚失色,雙手捂著臉:“慘了慘了……”
“玉兒。”
“姑姑會殺了我!贝笥駜喊涯樎裨谙ドw里,知道這次真是闖禍了,莫說多爾袞,就是被別的人撞見酒后失態(tài),也是要觸怒姑姑底線的。
但其實,她還想說,皇太極也會生很大的氣,皇太極都不喜歡她和多爾袞有什么瓜葛不是嗎,不過現(xiàn)在想想,他大概已經(jīng)不會在乎了,估摸著知道了,也只是一笑了之。
這么一想,心就疼厲害,她晃了晃腦袋,不想了,不想了。
很快,哲哲禮佛歸來,小宮女忙來通風(fēng)報信,兩個人趕緊老老實實跪好,哲哲進門就問:“剛才坐了嗎?”
兩人彼此看了看,唯有點頭承認(rèn),求哲哲饒恕。
哲哲在她們額頭上重重地點,連齊齊格都不饒,怒道:“這兩年多爾袞回來,你反而越發(fā)不如從前謹(jǐn)慎,凈跟著玉兒瞎胡鬧,是多爾袞把你寵壞了,還是我把你寵壞了?”
“姑姑,我錯了……”齊齊格抓著哲哲的手,“我再也不敢了,您饒過我這一回,昨晚也是玉兒哄我喝酒,讓我陪陪她,我也沒法子。”
大玉兒瞪大眼睛,拽著齊齊格:“你這個家伙,你怎么睜眼說瞎話!彼⒖滔蛘苷軤庌q,“姑姑,不是我,是齊齊格啊,是她硬拉著我喝酒,真的不是我!
哲哲在她們額頭上一人拍了一巴掌,疼得她們抱著腦袋齜牙咧嘴,她怒道:“我在跟你們開玩笑嗎?你們還有心情在我跟前一搭一唱的?你們?nèi)缃袷谴笄遄钭鹳F的女人,你們不自重不自愛,還指望別人來尊重你們?給我跪好了!”
哲哲命阿黛看著她們,跪滿一個時辰后,才可以離開。而這之后,大玉兒將被禁足在永福宮,齊齊格被禁足在睿親王府,十天之內(nèi)沒有哲哲的允許,哪個都不許出門,玉兒連書房都不準(zhǔn)去。
“我去向大汗解釋,你看好她們。”哲哲撂下三人,重重地嘆了口氣,往崇政殿去了。
姑姑走后,大玉兒就斜眼睨著齊齊格,齊齊格沖她嘿嘿笑,大玉兒氣得伸手?jǐn)Q她屁股,她疼得跌坐在地上。
阿黛不得不來勸:“娘娘,福晉,您二位可別鬧了,皇后娘娘她昨晚氣得一夜沒睡呢,先過了這關(guān)可好?”
見莊妃娘娘老實答應(yīng),但一臉委屈,阿黛欲言又止,輕輕一嘆,站到一旁去。
崇政殿的大臣還沒散去,哲哲等在側(cè)殿里,命宮人預(yù)備了涼茶涼瓜,果然皇太極來時就喊渴,舒坦地喝了茶,哲哲又將削好的瓜遞給他。
“她們還在罰跪?”皇太極道,“你屋子里地磚硬,別把膝蓋跪壞了,饒了這回吧!
哲哲道:“她們才不傻呢,會偷懶的,不然我來這里做什么?”
皇太極頷首:“朕明白了!
哲哲將瓜遞給皇太極,看著他慢慢吃,自己便慢慢道:“我知道,我說這些話不合適,皇上……玉兒瘦了很多,您發(fā)現(xiàn)了嗎?”
皇太極咬了一半的瓜,含在嘴里,看著哲哲。
哲哲道:“是齊齊格那天說的,她不說我還真沒發(fā)現(xiàn),剛才她和齊齊格跪在一起,我從背后看,原本姐妹倆差不多的身量,玉兒如今……”
她越說,心越疼,眼中含淚道:“皇上,這兩個月,登基大典前后,咱們好像沒怎么在乎她,是不是?”
皇太極慢慢咽下,放下未吃完的那些,拿了帕子擦手。
哲哲說:“你國事繁忙,分身無暇,我們該體諒才是,但……”
皇太極道:“你想說,我但凡有時間,就只在海蘭珠身邊,好像也沒那么忙是不是?”
哲哲苦笑,便開誠布公地問:“皇上,關(guān)雎宮這個名字,是怎么來的,宸妃這個封號又是怎么來的?”
皇太極輕嘆:“朕原以為,海蘭珠不會再有身孕,盛寵之下,不會影響宗室基業(yè),可即便撇開這些事,我也想給她更多的榮耀和尊貴,讓世人仰望她。自然,不論如何都不能越過你,我知道你不會多想!
哲哲說:“可是大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樣的說法,是不是太輕浮了,大汗既然如此珍視海蘭珠,為何讓她在世上落下這樣的名聲?”
皇太極淺淺一笑:“漢代《毛詩序》言,‘《關(guān)雎》乃后妃之德,風(fēng)之始,所以風(fēng)天下而正夫婦。’《詩經(jīng)》是漢人儒家經(jīng)典,豈是輕浮放蕩之流?不過是千百年后,后人《詩經(jīng)》只讀關(guān)雎,《關(guān)雎》只識窈窕淑女,卻不深思關(guān)雎一詩中的情意,真摯而不張揚,情深而不逾禮,有禮有節(jié),有規(guī)有矩,這不正是后妃之德,當(dāng)為天下表率!
哲哲含笑聽完,心中什么都明白了,一個“宸”字的珍重,也全在這里頭,皇太極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當(dāng)初幾番波折,他策馬接回來的女人,是心中摯愛。
“皇上!笨烧苷苓是說了,人心終究是偏的,更何況皇太極的心早就偏到天邊去了,她又何必顧忌。
哲哲道:“我猜想,玉兒也喜歡這個‘宸’吧,我若是沒記錯,有一陣子她天天念叨武則天,逮著誰就給誰講,后來我責(zé)備她,不要去影響其他人,她才漸漸收斂。我打聽到,玉兒在書房里對范文程說,是我的旨意,從今往后再也不要提起武則天!
皇太極心中一顫,皺眉問:“幾時的事?”
哲哲道:“就在冊封大典之后,皇上或許可以去問范文程,但我從沒下過這個旨意,只是很早很早以前,提醒過玉兒自己喜歡就好,別到處去說,僅此而已!
“所以……”
“皇上真的完全不記得了嗎?”
皇太極頷首:“壓根就沒想起來過,我只是想,宸乃帝王之意,我……”
哲哲笑:“宸妃便是帝王之妻!
“哲哲,我不是那個意思!被侍珮O忙解釋,“你不要誤會我!
哲哲搖頭:“皇上不要多慮,你我心意相通,我還有不理解皇上的嗎,這么多年,皇上若誤會我,才是虧待我!
“是,哲哲你不要生氣!
“我不會生氣,可是皇上,玉兒到底怎么誤會了,是不是誤會了,我們要弄清楚嗎?”哲哲眼中含淚,“現(xiàn)在想來,登基大典以來,她這么乖順,好像突然不存在了似的,連我都把她忘了,何況皇上呢!
皇太極緊緊握著拳頭:“哲哲,你知道昨晚朕去看她,她對朕說什么嗎?也許她今天已經(jīng)想不起來,但朕想那是她的真心話。”
哲哲一臉茫然和緊張,皇太極道:“她說她再也不能為我生孩子了,不是說的氣話,是她為自己以后的人生選的路,她在多爾袞家里大吃大喝,是對我死了心吧!
“皇上?”
“哲哲啊,我怎么會傷她到這個地步,朕做了什么?”皇太極糾結(jié)地看著妻子,“就因為海蘭珠?”
清寧宮中,大玉兒跪不動了,阿黛識趣地背過身去,站在窗口向外張望,她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齊齊格依偎著她,輕聲說:“對不起,我害了你。”
“算了吧……”大玉兒咕噥,她當(dāng)然不會怪齊齊格。
“我昨晚,一來我自己想發(fā)泄發(fā)泄,再來我也想你不要再憋著,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喝在酒里,酒氣消了,不痛苦也消了。”齊齊格輕聲道,“玉兒啊,你入夏以來沒吃飯嗎,臉都凹下去了,你心里是有多少難過的事?”
大玉兒心虛地摸摸自己的臉頰,嘿嘿笑:“哪有……今天胭脂沒打好,早上急了唄。”
齊齊格抱著她,溫柔地說:“還有我呢,咱們命都不壞,可也不大好似的,那這輩子,就相依為命吧!
大玉兒被戳中心事,再也忍不住,頓時熱淚奔涌,一邊抹眼淚一邊笑,點頭答應(yīng)了。
崇政殿里,又有大臣領(lǐng)了牌子來覲見,皇太極不能再歇著,他起身走到側(cè)殿門前,又回過身對哲哲說:“關(guān)雎也好,宸妃也罷,方才我們說的話,不要再對玉兒說!
哲哲起身:“你放心,我有分寸,何必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皇太極神情鄭重:“哲哲,我不會虧待玉兒,我會好好待她,你也放心?晌摇幌霝榱撕Lm珠,而對誰心存愧疚,海蘭珠是無辜的!
“是啊!闭苷芎,“她們姐妹倆都是無辜的,為難皇上了。”
皇太極嘆氣:“等一等吧,玉兒之前不也自己想通了嗎,她會想明白的,她很聰明!
他轉(zhuǎn)身要走,哲哲在她背后說:“玉兒能想明白,不是因為她聰明,是因為她在乎你。”
皇太極沉默須臾,無聲地離開了。
哲哲重重地坐下去,一手捧著心口,她暗暗發(fā)誓,再也不會對皇太極提起玉兒,這是最后一次,從今往后,看他們自己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