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珠見皇太極向自己走來,福身行禮之外,主動將門前的路讓開,皇太極說:“下午要起風(fēng)了,別帶她們出去,回頭你也著涼!
“知道了!焙Lm珠一笑,可心里想到玉兒就在不遠(yuǎn)處,忙收斂笑容垂下眼簾。
皇太極看見,微微皺眉,沒說什么,便進(jìn)門去。
殿內(nèi)傳來女眷們向大汗行禮的動靜,海蘭珠知道皇太極是過來露個臉立時要走的,便匆匆走下臺階,阿圖和雅圖顯擺完了她們得到的金子,已經(jīng)追逐著往外跑。
齊齊格見氣氛尷尬,便說:“如今有的人,真是夠懶了,把孩子都丟給姐姐,姐姐你也太好性兒,由著她偷懶!
海蘭珠笑道:“孩子們纏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彼聪蛎妹,溫柔地說,“玉兒,你昨晚醉的厲害,今天可不能再喝酒了。”
齊齊格推了推身邊的人,可大玉兒醒過神,卻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姐姐,您仔細(xì)路滑。”饒是齊齊格也尷尬,禮貌地一句后,和蘇麻喇趕緊跟進(jìn)門。
海蘭珠追著孩子們?nèi),寶清跟來,好委屈地說:“玉福晉也太奇怪了,怎么突然又不理睬您了,難道昨夜真的是醉,醒來就不記得了嗎?”
“寶清啊,我和玉兒的事,連你也不要多嘴好不好,你說這些話,叫姑姑聽見或是叫大汗聽見,他們會以為是我說的!焙Lm珠道,“自然我不在乎他們怎么看待我,可我不想給玉兒惹麻煩,寶清,往后不論發(fā)生什么,你都把話藏在肚子里,好不好?”
寶清說:“奴婢是心疼您,其實,奴婢也心疼玉福晉,玉福晉這樣子,不累嗎?”
此刻屋子里,齊齊格也問大玉兒:“你非要這樣擰著,難道不累?”
累啊,累得心酸難耐,可她要堅持下去,除非有一天皇太極來逼她,不然誰也別想說服她。
可是昨晚,看到姐姐的一瞬,她崩潰了,有姐姐在,她就永遠(yuǎn)是小妹妹,可以撒嬌可以躲在姐姐的身后,可以被保護(hù)。
她內(nèi)心深處,是多想回到從前那樣,姐妹倆睡一個被窩,說一整夜的話。
“罷了罷了,今日大年初一,高高興興的才好!饼R齊格笑道,“去年大汗和多爾袞都不在家,咱們多悶得慌!
大玉兒笑道:“可惜在家也忙,那么多禮儀和規(guī)矩,我聽范文程講,咱們這都不算麻煩的,明朝皇帝宮廷里逢年過節(jié)的各種祭祀祈禱,就沒有時間好好坐下來吃頓飯,凈折騰皇帝玩兒!
提起范文程,齊齊格很想問那日在十五貝勒府的事,可她們之間再如何親密,也要保持距離,腦筋飛轉(zhuǎn),想把話題扯開,門外有妯娌在喊:“齊齊格,你在玉福晉這兒嗎?”
她出門問什么事,妯娌們要去打雪仗,她嗔道:“沒個正行呢,大福晉也依你們?”
“你別正經(jīng)了,一年里今天不鬧騰,還等幾時?你來不來嘛?”外頭的人嚷嚷著,“請玉福晉一道來!
齊齊格看向大玉兒,大玉兒也不愿自己老悶著,權(quán)當(dāng)是陪齊齊格,便命宮女取了風(fēng)衣一道出門,可剛走出屋檐,眾人說笑著,對面扎魯特氏的側(cè)宮里,再次發(fā)出巨響。
“嚇?biāo)牢伊。”有年輕的小福晉捧著心口,而后問身邊的嫂嫂,“不是說病著嗎?”
“怕是摔了藥碗吧!庇醒凵娜,就知道不該多嘴,催著大家趕緊去玩。
大玉兒和齊齊格被簇?fù)碇,齊齊格好奇地朝那寂靜的側(cè)宮看了幾眼,心知扎魯特氏的事一定有古怪,可皇太極到底為了什么,能突然對這個女人下狠手?
之后幾天,宮里亦是人來人往十分熱鬧,而皇太極每晚都在海蘭珠的屋子里,大玉兒見他,若不是在宴席上,就是在清寧宮姑姑的跟前,他沒有特別冷淡自己,可也絕沒有格外的關(guān)心。
大玉兒很難過,仿佛皇太極完全不知道自己除夕夜里坐在門檻上大哭,仿佛除夕夜宴上,給齊齊格吃下絕育之藥的人不是自己。
而齊齊格在初二時,就覺得身體不適,連著兩天沒進(jìn)宮,許是藥性的作用,可就連他們府里的大夫,都是皇太極的人。
轉(zhuǎn)眼,已是年初五,大政殿前早已恢復(fù)了早朝,多爾袞出征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
這日與眾臣議事時,皇太極看見了站在很遠(yuǎn)處的范文程,之后便留下他,詢問書房里的事。
范文程稟告大汗,說他在年前就為側(cè)福晉和格格們安排好了接任的人,大福晉見過,已經(jīng)應(yīng)允,而今天就是恢復(fù)書房的頭一天。
皇太極頷首,吩咐道:“玉福晉說你授課有意思,下一回再回盛京,你去給阿哥們講講課!
范文程誠惶誠恐地應(yīng)下,他如今尚在正白旗麾下,隨時隨地可能被多爾袞和多鐸迫害,能不能有命回來未可知。
皇太極知道他的心思,他惜才,見不得多爾袞和多鐸糟蹋有才學(xué)的漢人,但眼下還不能把他抬入正黃旗,明擺著搶兩個弟弟的人,只會害死范文程。
他打發(fā)了范文程后,將一些各地送來拜年的折子挑出來,命尼滿搬去收好,便徑自往外走,尼滿捧著風(fēng)衣追來問:“大汗,您一個人去哪里?”
“去書房瞧瞧!被侍珮O說,他順手接過風(fēng)衣,自行披上,踩著雪揚(yáng)長而去。
尼滿站在屋檐下想,這是去阿哥們的書房,還是格格們的書房?
女孩子們的書房里,只有大玉兒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新來的先生是范文程的學(xué)生,雖說是學(xué)生,也二十出頭,剛剛好的年紀(jì),不輕浮也不會太老沉。而他眼下正教的,不是漢學(xué),而是天聰六年時制定下的新滿文。
大玉兒拿著筆,聽著先生的念誦,不緊不慢地默寫著新學(xué)的滿文,皇太極走進(jìn)門她也沒察覺,而座上的先生見到大汗,剛要行禮,被他伸手阻攔,示意他立刻退下。
大玉兒默寫完了一整句,等待先生念下一句,久久不見動靜,抬起頭,上首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
她茫然地轉(zhuǎn)頭早,便見皇太極笑悠悠地站著看她。
“大汗?”玉兒放下筆,她有一瞬的恍惚,以為自己在課堂上睡著了,以為自己正在做夢。
皇太極盤膝坐下來,拿過大玉兒默寫的紙來看,拿起她的筆圈圈畫畫道:“這幾處,都是新改的,這都要三年了,你才想起來學(xué)?”
大玉兒卻依舊呆呆地看著他,皇太極拿筆桿子在她額頭上輕輕一敲:“傻了?”
“這幾天,你都不理我!贝笥駜赫f,“是不是除夕夜里,我沒做好?”
皇太極朝四下看了眼,才道:“做得很好,你看起來和平常沒什么兩樣,叫我很驚訝!
大玉兒問:“你看見了?”
皇太極嗔道:“我一直在看你,怕你不敢了,會向我求助,但你從頭到尾沒抬眼看我,我一直看著你離開宴席!
“騙人!贝笥駜盒睦锞褂行└吲d了,她太好哄。
“你坐在門檻上大哭,我也知道。”皇太極說。
“是姐姐告訴你的?”
“當(dāng)天晚上就知道了。”皇太極撂下紙筆,問道,“現(xiàn)在冷靜了嗎?”
大玉兒搖頭:“我也不知道,我一直盼著你來哄哄我,或是夸贊我,哪怕責(zé)備我,可你總也不來,我頭兩天很委屈,這幾天已經(jīng)沒感覺了!
皇太極說:“就是在等你自己冷靜,這幾天你高興不高興,做些什么,吃飯胃口好不好,我全知道。你若當(dāng)真不好,我怎么會不管你?你自己想明白,比我說一百句話都管用!
大玉兒搖頭說:“你說一句話,比我想一百天都管用!
皇太極嗔笑:“強(qiáng)詞奪理。”
大玉兒卻道:“你殺人后吃的第一口飯,也是褚英哥哥給你塞下去的不是嗎?”
皇太極神情嚴(yán)肅地問:“玉兒,后悔嗎?”
“不后悔。”大玉兒毫不猶豫地回答,“但我很難受,你不來管我,我跟誰去說?”
皇太極捧過她的手道:“我現(xiàn)在不是來了?可是玉兒,將來若有一天,我永遠(yuǎn)也不能再來了,你一定要自己堅強(qiáng)起來!
大玉兒慌了:“你說什么呢?”
皇太極淺淺一笑:“咱們倆差了二十多年,玉兒,我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