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歷改革元年春城曲柴河子鄉(xiāng)紅旗村新農(nóng)村生產(chǎn)大隊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血案。
隊長雍漢生一家十三口慘遭殺害,除了外出串門的雍漢生與養(yǎng)父松巖、孫子雍博文外,滿門皆滅。
慘案震動春城,自打紅朝鼎頂,大力掃除黑黃匪患后,雖經(jīng)文化年間動亂,像這種針對平民家庭的滅門大案還是三十年來的頭一著,此案在公安部掛號,由省公安廳組成專案小組,抽調(diào)精英力量全力調(diào)查,可查了一年多也沒有一絲頭緒,最重要的是連案子的苦主雍漢生除了在血案生后露臉報案外,便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仿佛人間蒸一般,給案件的偵破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難。這件令春城警界至今仍梗梗于懷的慘案就此成了一樁懸案,時光流傳,除了落滿灰塵的案卷仍歸在未結(jié)案卷宗檔中,記錄著曾經(jīng)生的慘事外,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記得這件哄動整個東北的的血案了。
當(dāng)然,也總是還有一些人記得這件事情。
比如說新農(nóng)村屯的村民。
原來的村民老家多在關(guān)里,文化九年時大抵是動了思鄉(xiāng)的念頭,紛紛離開東北,返回各自老家,如今屯里的村民多是在文化十年和改革元年左右搬過來的。許多老人對當(dāng)年血案當(dāng)天清晨那飄滿了整個村的血腥味道仍記憶猶新,而雍家老宅更是因此籠罩上了一層恐怖色彩,雖然房子相當(dāng)完好,也多年無人問津,可村里即使房子再破的破落戶也不愿意住進去。不僅如此,這幢矗立在村的老宅左右鄰居都已經(jīng)搬走,離著老宅最近的人家也在百米開外,中間隔著苞米地,平時大家走路都要繞開這里,而不愿從門前經(jīng)過。
很早以來,這里就已經(jīng)是村中小孩子們賭試膽量的好所在,誰要是敢從狗洞里鉆進去轉(zhuǎn)一圈,就會得到所有孩子的認可,要是敢在里面獨自過一夜,那就是大伙公認的英雄,只不過至今為止也沒有一個英雄誕生。據(jù)進去過的孩子說,里面總能聽到隱隱約的慘叫、哭喊,仿佛那二十年前慘死的冤魂仍在房中棧戀不去。于是關(guān)于這雍家老宅的恐怖傳說就越的多了,什么滿身是血的女鬼在門口扯著人斥冤啊,無頭鬼滿地爬著找自己的頭啊,之類的故事層出不窮,傳話的人都信誓旦旦地表示是自己親眼所見。
當(dāng)然,我們完全可以知道這些都是扯蛋。
因為雍漢生身為太平道掌門,道家術(shù)法高人,怎么也不可能任由親人的鬼魂留在人間,慘案生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報警,而是將親人們的靈魂送去轉(zhuǎn)世。術(shù)法界的爭斗仇再大不及死后神魂,這是不成文的規(guī)矩,大聯(lián)盟行事雖然狠辣,但自有大幫大派的氣度,雖然有一千一萬種法子讓這些魂魄消散,卻也不屑于這樣做。同樣的,雍漢生當(dāng)年殺上大聯(lián)盟總部,干掉三百多法師,同樣沒有使用傷害魂魄的法術(shù)。
所以說,老宅鬧鬼根本就是一個笑話。就算全天下所有生過命案的老宅里都鬧鬼,這雍家老宅也不可能鬧鬼,這地方別看空了多年,但畢竟曾是太平道總壇,虎死余威在,路過的野鬼都不敢進去歇腳。
正是九月初小秋收的時節(jié),地間無事,村里的男女老少但凡能動的天不亮就統(tǒng)統(tǒng)拿著大筐小包上山去采山菜撿核桃打松塔,收回來的山貨大部分都要賣了補貼家用,小部分自己留著,送給城里的親戚嘗鮮,也有那家境好不差這幾個錢的,收了多少都統(tǒng)統(tǒng)送人,雖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也是一份情意,讓大家吃個樂呵。
所以這個時候,村子里總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少見。
雍博文驅(qū)車自村北頭進來,沿著村上主道一氣跑到西頭雍家老宅,除了小貓小狗見到兩三只外,半個人也沒瞧著。不過他也不是回老家省親的,這已經(jīng)沒有一個親人的老屯子雖然有些親切感,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兒,畢竟大抵連認得他的人都已經(jīng)沒有了,還能有什么念想?
老宅的大門沒有鎖,是用法術(shù)封的,雍博文解除法術(shù),推開大門,看著滿是雜草的院子呆了一會兒,回身上車,把車開進院子,又返回來將門關(guān)好,這才深吸了口氣,一步步地穿過庭院,走進正中的主房客廳。
雖然有些心情,但傷感卻也不多,在這老宅里生活的日子短暫,而且年紀小也不記事兒,對這里的印象僅限于每個新年雪夜的陰森凄冷,還有那悲傷的老人和直燃到天亮的三柱香。
這客廳里還是老式紅磚鋪的地,如今都用水泥了。
雍博文依著艾莉蕓短信所言,找到左數(shù)第三塊地磚,翻開來一瞧,果然看到磚下的小坑里有一個木頭盒子,雖然又破又舊落滿灰塵,但依稀還能看出原本的精致來,盒面上還有巧克力的圖樣,和一句廣告詞,“濃情香飄遠,愛意甜心間”,除此之外,還有一句手寫的蹩腳英文,“”,落款“文”,卻是雍大天師自己的筆跡。
這盒子雍博文倒是有印象,原是他表白那年的情人節(jié)時送給艾莉蕓的禮物,當(dāng)時他興沖沖左抱巧克力右抱玫瑰花跑到艾莉蕓學(xué)校女宿舍樓下,扯著嗓子大喊:“小蕓姐,我愛你!”四周同樣來泡妞的男同胞們熱列鼓掌圍觀,大聲給他鼓氣。結(jié)果等了半天,樓上跑下來一個人,那是艾莉蕓同寢老三,笑嘻嘻地搶了他的巧克力和玫瑰花就跑,話都不說一句,扔下雍博文在那里忐忑不安地等了好幾分鐘,這個可惡的女人才從窗口探出頭來大聲說:“老四不在,巧克力我們替她吃了!”
真是一個讓人永生難忘的情人節(jié)。
雍博文吹了吹盒子上面的浮灰,輕輕打開盒子。
盒子里果然有一個信封,不過已經(jīng)破爛得不成樣子,一盒紙屑。再一細看,那盒子底下有個大洞,邊緣還能看出老鼠咬啃的痕跡。想是有過路老鼠無意中現(xiàn)這么個盒子,覺得是個磨牙的好物件,便拿來嗑幾下,咬穿了盒子仍覺不過癮,便順道把里面的紙片片給咬了個七零八落。
雍博文把還算完好的一小部分小心翼翼地抽出來展開一看,赫,簡直就是個紙制漁網(wǎng),還能看到十幾個字詞,“小文……當(dāng)……看……我……回燕窩……龍虎……誓言……不得……約定……千萬別……我……不知……”只把雍大天師看得一頭霧水,心里抓肝撓肺的難受,看了又看后,終于忍不住長嘆一聲,“小蕓姐,你這個笨蛋!留信怎么就不知道施個保護法術(sh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