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傾和阿元要來紐約?
其實在離開華國之前,姜錦跟顧寒傾就反復提過要過來看她的時候,當時姜錦想著只有興奮,覺得可以在工作的時候看到父子倆,連疲憊都盡數(shù)消散。
但是現(xiàn)在,姜錦的想法卻是——
當然不可以!
姜錦差點兒就驚呼出聲!
她怎么可以讓顧寒傾和阿元看到她現(xiàn)在消瘦不堪的樣子?連她自己洗澡的時候見了,都覺得觸目驚心,顧寒傾跟阿元怎么可能沒有一點觸動呢?
可想而知,他們兩人見了,必然也會相當擔心。姜錦卻最不想讓兩人擔心,于是,怎么不著痕跡地拒絕這個提議,就成了關鍵。
“阿元的課程不緊嗎?你的工作最近不忙嗎?”
姜錦越想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顧寒傾就越是警醒。
他瞇起眼睛:“我怎么覺得,你并不希望我過來紐約?”
姜錦如臨大敵地攥緊手指:“怎么會呢!你過來我當然是高興的!就是,就是我……”她猶猶豫豫半天,才說出一句,“好吧,我最近因為拍戲,狀態(tài)不是很好,我不喜歡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狀態(tài)不好?”顧寒傾心一緊,越發(fā)關切了,“到底是哪里狀態(tài)不好,生病?還是勞累?”
姜錦扯開嘴角:“當然都不是!我現(xiàn)在為了戲里的角色,整天跟個瘋婆子似的,怎么可以讓你跟阿元看見?不行不行!”
“瘋婆子?”顧寒傾低沉地笑出聲來,饒有興致地想象著姜錦頂著亂糟糟頭發(fā)的樣子,“倒是想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姜錦故作兇巴巴的樣子,又惹來顧寒傾一陣發(fā)笑。
反正姜錦就是很強硬地表示顧寒傾和阿元不能過來,至少是暫時不能過來。
顧寒傾到最后,竟然相信了姜錦的這番說辭。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終于掛了電話的時候,姜錦臉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因為了解顧寒傾,所以她深知怎樣才能真正騙到顧寒傾。
單純的撒謊是不管用的,必須要這樣半真半假地說,他才會信。
方才姜錦有很多機會可以告訴顧寒傾,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不好,不論是從什么方面。但是她最后選擇不說,這些東西她暫時不想讓顧寒傾知道。
若是他知曉,她就真的沒有繼續(xù)拍攝電影下去的可能了。
姜錦為這部電影付出多少,最后期待就有多少。
她不希望她的努力,就這樣半途而廢。
所以欺瞞,唯有欺瞞顧寒傾,才是她唯一的辦法。
姜錦這么想著,也確實這樣做了。在高燒后的第二天,姜錦無視了杜克放假三天的吩咐,也拒絕了周易氣急敗壞的提議,狠心無視了馮萌萌淚汪汪的眼睛,回到了劇組繼續(xù)拍攝。
高燒雖退,但低燒未斷,姜錦以這樣的狀態(tài),出來的效果居然比之前還要好。
她幾乎不用化妝,就可以本色出演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
在鏡頭前面,她更是與簡這個角色融為一體。
她就是簡,簡就是她。
作為導演的杜克,自然不會錯過姜錦的這份轉變,私下里只有找到周易,問他關于姜錦的情況。
一向在杜克面前討好又客氣的周易,如今態(tài)度卻不冷不淡,冷笑道:“杜克導演不是早就已經(jīng)猜測到這樣的情況了嗎?”
杜克沒有計較周易的語氣,而是全心思都在姜錦身上。
“果然如此。”
周易就不喜歡杜克這副模樣:“導演,與其思考原因,不如好好考慮一下要怎么解決這個問題!你覺得以姜錦現(xiàn)在的樣子,適合繼續(xù)拍攝嗎?”
“不,要拍,當然要拍!
杜克的斬釘截鐵,說得周易都快噴火了。
他就知道不能相信這些洋鬼子!什么敬業(yè)態(tài)度!敬業(yè)就是為了一個角色而獻出自己的生命嗎?
他不能理解,完全不能理解。
在他看來,最重要的就是姜錦的生命,其他的一切都比不上!
杜克知道周易誤會,便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要讓這部電影結束,簡的人生劃上休止符,姜錦才能真正從這種過度入戲的狀態(tài)走出來!
心理醫(yī)生反而沒什么作用,如果有作用的話,那為什么這么多演員都死于抑郁癥導致的自殺?難道以他們的身家,還請不起最頂級的心理醫(yī)生?
“劃上休止符?難道要讓錦錦去自殺嗎?簡可是在劇本的最后選擇了自殺!”周易更加生氣了,恨不得拽上杜克的領子跟他打上一頓。
杜克一愣,的確,他似乎忽略了這樣一個如此重要的問題。
“結局的話……”杜克遲疑了。
周易問:“不能把結局改了嗎?最后變成簡與杰克相親相愛,簡的而抑郁癥也被治療好的故事,這樣錦錦的入戲過深也就不藥而愈了!
這是周易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杜克卻沒有一口答應。
改變結局,這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原本的結局是對整個電影主題的升華,一旦改掉了這個結局,那么整部電影的風格都變味了,從一流淪為三流,別說他杜克的意見,怕是那位金牌編劇就率先不會答應。
好萊塢編劇的地位很高,不是杜克一句話說想改就能改的。
但他也明白,如果對姜錦放任自流,說不定她真的會按照簡在電影里面的結局,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
所以——
結局到底,改還是不改?
……
電影的拍攝還在持續(xù)中,姜錦不知道周易與杜克正在對是否修改結局進行了一場激烈的討論,如果知道,她一定會強烈反對。
她明白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好,她也在為了身邊關心她的那些人努力。
努力吃飯,哪怕胃里難受得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努力睡覺,晚上還用上了醫(yī)生開的安眠藥。
盡管如此,她整個人的狀態(tài)還是非常不好,或者說已經(jīng)跟電影里面的簡同步融合,最明顯的頭發(fā)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澤。
在這個時候,姜錦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來自國內(nèi)一位姓黃的心理醫(yī)生。
當對方報出名字的時候,姜錦迅速回想起,這位姓黃的醫(yī)生,正是葉庭的心理醫(yī)生。
黃醫(yī)生告訴了姜錦一個消息,令她不由得愕然睜大眼睛。
掛了電話之后,姜錦立即吩咐馮萌萌訂機票,她要回國!
馮萌萌看她神色凝重,也沒敢多問。
恰逢周易去拜訪一位知名心理醫(yī)生不在家,姜錦訂了最近的回國航班后,僅僅來得及通知一聲杜克,就匆匆離開。
漫長的十幾個小時飛機,抵達國內(nèi)的時候是深夜。
姜錦馬不停蹄地趕去了醫(yī)院,見到了黃醫(yī)生跟上次招待她的那位主任。
“情況怎么樣?”她焦急地問道。
黃醫(yī)生沉重道:“還好及時搶救了回來,再晚五分鐘估計葉庭就……”
姜錦心臟驟然被抓緊,難受地擰著眉。
葉庭自殺了,她在醫(yī)院病房的衛(wèi)生間里,用磨尖的一把牙刷手柄劃開了她的手腕動脈,血流不止地坐在地上等待生命消逝,卻在緊急關頭被一個護士給發(fā)現(xiàn)。幸好這是在醫(yī)院,葉庭被迅速送進去搶走,一番折騰才從死神手里搶回來她的性命。
姜錦接到電話是十幾個小時前的事情,那時候葉庭還在搶救中而沒有得到確切的結果消息,姜錦在飛機上又沒有手機,一路上都在糾結這件事情,生怕她過來之后,看到的卻是一具已經(jīng)冰冷的年輕身體。
也許葉庭并不是她的什么親人,也不是什么朋友,她只是姜錦的一個粉絲,兩人適逢其會地遇上并且認識,一次又一次。姜錦看到了這個年輕女孩兒表面陽光笑容下千瘡百孔的心,才想要對她伸手幫助。
起初若是同情,或是一個明星對粉絲的關切,那現(xiàn)在就是感同身受。
深受抑郁癥折磨的葉庭,就像是她的投影。
姜錦想要救葉庭,就像是想要救她自己。
“抱歉姜小姐,這件事情麻煩了你,但是我想在這個關頭,如果還有一個人能幫助小葉,那就只能是你了!
姜錦點頭:“我知道,謝謝你把這個消息告訴我。那我現(xiàn)在能進去看葉庭嗎?她什么時候可以清醒過來?”
“現(xiàn)在暫時不能,葉庭正在重癥監(jiān)護室,如果觀察一晚沒有什么異樣,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到時候就可以進去探望她了!
姜錦應了,在醫(yī)院的長廊上坐下來。
那位趙主任說道:“需不需要在附近幫你安排住處?離這里三公里的地方有一家五星級酒店,或者醫(yī)院旁邊幾百米就有一家賓館,時常會有一些探病的家屬住在那里。”
姜錦搖頭:“不用了,我就在這里。”說完她才想起馮萌萌,扭頭問她要不要去酒店住一晚。
姜錦都不走,馮萌萌怎么可能走呢?她果斷搖頭拒絕,姜錦勸了兩句也依然不松口,到最后姜錦也只好任她隨意了。
黃醫(yī)生像是斟酌猶豫許久,才終于選擇對姜錦開口說道:“姜小姐,恕我直言,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看上去不是很好。我們這里就是專業(yè)的精神病院,請問要幫你做個心理咨詢嗎?”
姜錦拒絕了,說這是因為最近拍戲才導致的情況,她本人沒有什么大礙。
黃醫(yī)生見她堅持,只好暫時擱下打算。
他和趙主任離開之后,趙主任問了他幾句什么情況。
“姜小姐這次有很大的改變,你沒發(fā)現(xiàn)嗎?”
趙主任努力回憶著:“好像……瘦了?不過她不是在拍戲嗎?電影里的角色也是抑郁癥患者,也許是角色需要吧,姜小姐實在是一位很敬業(yè)的演員!
家中妻女都是她的粉絲,到現(xiàn)在趙主任也快成為姜錦的粉絲了。
總之,是看姜錦哪里也好。
人漂亮不說,心地還善良,對實際毫無關系的粉絲都能為她守夜,至于工作敬業(yè)拍戲認真,為了角色專門跑到醫(yī)院里面來體驗生活就更不用說了。
相比之下,現(xiàn)在多少明星都是利益至上,鏡頭前面一個樣,鏡頭后面又是一個樣。倒是遠遠不如姜錦這樣的明星,表面上低調(diào),內(nèi)里卻比誰都更美好。
趙主任的粉絲濾鏡也是非常嚴重,在他眼里姜錦還更漂亮了一些,更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也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不對。
黃醫(yī)生嘆了口氣:“你不覺得她現(xiàn)在的樣子,跟葉庭很像嗎?或者我能夠理解,為什么她這么關心葉庭了!
說完黃醫(yī)生就走了,留下在原地目瞪口呆的趙主任。
此時。
醫(yī)院長廊上,姜錦坐在椅子上靠著墻壁。
馮萌萌出去了一趟,回來給她帶上一頂帽子和口罩,避免在這人來人往的醫(yī)院被人認出來。
姜錦抱著手臂,閉眼小憩,卻并沒有睡著。
“錦錦姐,要不要給顧先生打電話?”馮萌萌小心翼翼提議道。
姜錦猶豫再三,依然選擇拒絕。
前段時間她的狀態(tài)不好,為了不讓顧寒傾知道都選擇了欺瞞,現(xiàn)在她的狀態(tài)比上次還要糟糕,自然就更不可能讓顧寒傾知道。
馮萌萌只好挨著她坐下,偷偷給周易發(fā)了短信。
從短信來看,周易已經(jīng)在回國的路上。
一夜煎熬時間過去,姜錦在凌晨的時候勉強入睡了一個小時,精神頭好了不少。
眼看著快八點,她想要去衛(wèi)生間洗把臉。旁邊馮萌萌裹著趙主任給的毛毯,睡得正香,姜錦也就沒有打擾她,靜悄悄地起身。
去往衛(wèi)生間的路上,姜錦在走廊上迎面碰上兩個人,看上去是一對夫妻。
有點眼熟?
經(jīng)過這對夫妻身邊的時候,姜錦腦中回憶迅速閃現(xiàn)而過。
這對夫妻不正是葉庭的父母嗎?
在姜錦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叫住了這對夫妻。
兩人神色略微有些不耐煩,但這份煩躁被壓制得很好,看上去仍然是行為得體穿著考究的一對中產(chǎn)夫妻。
“請問有什么事嗎?”說話的是夫妻中的丈夫,戴著眼鏡,法令紋深刻,穿著熨燙過的筆挺西裝,姜錦湊近一點還能聞到他身上的一點香水味,一種很優(yōu)雅沉穩(wěn)的味道。
看到這樣的夫妻倆,姜錦并不高興。
他們與她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對夫妻倆精心打扮過,看得出來這不是他們裝模作樣,而是經(jīng)年累月的如此打扮,早就成了習慣。今天也是如此,至少從穿著方面看不到半點慌亂,夫妻兩人更像是要去奔赴什么重要的宴會。
而姜錦呢,她穿著隨意,頭發(fā)亂糟糟的用帽子壓著,臉上是在走廊上坐了一夜的疲憊,平時的光鮮亮麗跟現(xiàn)在的她完全掛不上鉤。
“二位是葉庭的父母對嗎?”姜錦掩飾了對這兩人的淡淡厭惡,說道,“我是葉庭的……朋友。”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朋友?什么時候葉庭有了這么奇怪的朋友?
姜錦看出了他們的審視,便說了一句:“我接到消息后臨時從米國趕回來,昨晚到的。”
這句平淡無奇的話,夫妻倆卻聽出了別的東西。
葉母皺眉道:“我跟她爸爸昨天有點事情!
姜錦哦了一聲。
因為有事,所以連女兒自殺了也漠不關心,竟然比她一個身在紐約的人,還要更晚趕到醫(yī)院?
姜錦不由得想起上次在醫(yī)院偶然見到這對夫妻,聽到他們交談說要對家人朋友隱瞞葉庭患上抑郁癥的消息,只因為他們覺得很丟臉——她對這夫妻倆的厭惡更深了。
哪怕再華美的衣衫,也遮不住他們靈魂的本質(zhì)。
姜錦并不想對兩人的行為有所置評,她決定繞過他們離開的時候,卻被叫住了。
葉母問她:“你說你是我們家葉庭的朋友?可我看你應該比我們?nèi)~庭要大吧?你們倆是怎么認識的?”
她問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充滿了警惕,就像姜錦是什么會帶壞她女兒的惡人。
不過因為帽子跟口罩的原因,二人并沒有認出姜錦的真正身份。
“我之前來過這家醫(yī)院當義工,就是那個時候認識的,你有什么問題嗎?”
葉母不滿地皺著眉。
這女孩兒是什么態(tài)度?你啊你的,既然是葉庭的朋友,那不應該開口叫一聲阿姨叔叔嗎?
葉庭也是,不知道為什么會跟這樣的人當朋友。
“好,我們知道了,你走吧!比~母揮揮手,不耐煩地想要打發(fā)掉姜錦。
姜錦反而不想走了。
她看到這夫妻倆,問他們:“二位說昨天有事,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居然比女兒的生死還重要?”
“你!”葉母瞪眼。
葉父瞥她一眼,在妻子前開口:“這位小姐,我們家里的事情似乎與你無關吧?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多管閑事。”
那斥責的態(tài)度,倒像是長輩對晚輩。
姜錦都快氣笑了,這位葉先生未免太自以為是。
“我昨晚趕來這里,并在這里守了整夜,這個時候,葉先生跟葉太太在什么地方?在家安然入睡?還是說參加朋友聚會?或者為了照顧兒子忽略了女兒?”
姜錦接連的咄咄逼人,讓葉家夫妻臉色皆變。
“你這話是不是太過分了?我們家的事情輪的上你插嘴嗎?”葉母的樣子更像是被戳中了痛處后的惱羞成怒。
“這位小姐,請你自重。”葉父也不高興,僅是維持著表象的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