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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一物降一物,正是如此。

  顧寒傾何曾有過束手無策的時候?

  之前他人生最大的難題是阿元,當年那個還不足兩歲的孩子送到他面前,小腿高的人兒硬是擺出冷淡的神色,軟硬不吃,顧家所有人都拿他沒轍了——唯有顧寒傾,輕而易舉地就能讓阿元聽話。

  當然,開口說話除外。

  現(xiàn)在,他遇上了命中的克星,姜錦。

  不能發(fā)火,不能冷漠,不能強硬,不能……反正統(tǒng)統(tǒng)不能!必須順著她,順著她,順著她!

  好吧。

  顧寒傾放低身子,扶著她的肩膀直視她的雙眼,語氣莫不溫和包容:“錦錦,為什么不想睡覺?”

  他半哄半勸的聲音果然奏效。

  姜錦抬起一片茫然的臉:“因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啊!”

  對!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夏夏反復叮囑過的,千萬不能忘記了!

  姜錦甩甩暈乎乎的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很明顯,她現(xiàn)在比顧寒傾剛到的時候,好多了,至少說話不再結(jié)結(jié)巴巴。

  “那你把事情說完了就睡嗎?”顧寒傾并沒有把她說的重要的事放在心上,只想哄她快點休息。

  不聽話的小姑娘,看她眼睛都紅得跟兔子似的。

  姜錦點頭。

  “那好,你說!鳖櫤畠A耐心地在她旁邊坐下來。

  兩人忽然挨著這么近,姜錦反而不好意思地往后縮了縮,有點害怕顧寒傾似的,唯有緊緊捏著被單的手指泄露了她心情的緊張。

  顧寒傾看到她的小動作,無聲喟嘆。

  果然,在潛意識中,她是抗拒他的。

  “錦錦……”

  “我不要叫你顧小叔了!”她像是鼓足了極大的勇氣,說話的聲音急促又緊張。

  顧寒傾心里微涼:“為什么?”

  “因為……我不喜歡叫你顧小叔……”她皺起小臉兒,兩頰鼓鼓的跟白包子似的。但那股暈乎勁兒重新涌上頭,讓她說話又開始結(jié)結(jié)巴巴,“因為……因為我要叫你……叫你……”

  “叫我什么?”顧寒傾忽然覺得好笑。

  “叫你……”

  她抬起水光泠泠的星眸,以細碎的光編織成一張柔軟的網(wǎng),把顧寒傾的整個靈魂都圈了進去——

  “叫你哥哥吧,哥哥!彼f完,仰頭倒了下去,迷糊地抱住靠枕,臉蛋兒在上面蹭了兩下,找到舒適的角度,繼續(xù)哼哼了一聲,“哥哥!

  顧寒傾聽見了。

  他的心臟乃至靈魂都在震動。

  她那嬌紅的唇瓣吐出來的兩個字,就像是一句魔咒,徹底套牢了他,讓他深陷其中,不得自拔,且心甘情愿地沉淪在這溫柔的網(wǎng)中。

  他俯身朝她壓下去,手臂撐在她腦袋兩邊,居高臨下的漆黑眼眸如同兩個黑洞漩渦,要把她整個人都席卷其中,那表面冷靜的聲音更是把一絲激動難耐隱藏得很好,他哄著她:

  “錦錦,你喊我什么?再喊喊!”

  姜錦半睡半清醒,哼哼唧唧地不肯。

  顧寒傾在此時展示了極強的耐心,非要哄著她再喊一次。

  暈乎的姜錦拗不過了,睜開朦朧的眼,有點生氣地大聲說:“那我再喊一次,你就安靜地讓我睡覺好不好!”

  這語氣,活像是跟大人談判的小孩子。

  “好!彼劾锸幯_淺淺笑意。

  這次姜錦脆生生地喊了一次:“哥哥!”現(xiàn)在總可以睡了嗎?

  顧寒傾被這聲“哥哥”喊出了極大的滿足,就像是士兵時期潛伏了幾天幾夜后終于完成任務后的成就感,這種感覺在他位置越高、掌握越多之后反而難以找到,F(xiàn)在,他從姜錦這里重拾成就感,任由這毛頭少年般的激動沸騰,把他克制冷靜的靈魂沖擊得丁點不剩。

  他繾綣溫柔的目光落在姜錦身上,忽然捕捉到她柔軟如花瓣的嘴唇,瞬間就被那抹嫣紅給攥緊了。

  “錦錦!彼吐晢局,不受控制地壓下身。

  姜錦早已在完成任務后,閉上眼睛開始呼呼大睡,安靜下來后,沒了提著顧寒傾的心臟七上八下的小混蛋模樣,乖巧極了,就像沉睡在城堡里,等待命中王子吻醒的睡美人。

  她這樣不知反抗,反而讓顧寒傾生出罪惡感。

  只是在這罪惡感阻擋他逾越的行徑之前,他的情緒早已占據(jù)他的大腦,控制了他的行為,低頭落了一吻在她唇上。

  僅是一觸即離,還沒來得及品嘗那甜美與柔軟,就迅速退開得甚至倉皇。

  他竟然在畏懼,畏懼自己會失控,對她做出不好的事情。

  顧寒傾感覺到身體里有兇獸在咆哮嘶吼,試圖掙脫牢籠,不顧一切地撲向沒有任何防備的姜錦。

  所幸他到底是理智的,很快控制了這種情緒,把那兇獸重新壓入黑暗中。

  少頃,他才吐出一句:

  “晚安!

  愿你睡得安穩(wěn),我的錦錦。

  一夜無夢。

  姜錦睜開眼睛的時候,有種今夕不知何夕的混沌感,腦子里更是如同一團漿糊,半晌才逐漸理順了思緒,隨即就是跟一串泡泡般咕嚕咕嚕冒出來的疑惑:

  昨晚她不是在喝酒嗎?怎么回到床上的?

  她好像看到顧小叔了?是做夢還是現(xiàn)實?

  顧小叔回來了?真的?什么時候?

  姜錦最后的記憶定格在自己一杯又一杯地喝酒,看著電視哈哈大笑,似乎還吃了不少零食的那一剎那,之后發(fā)生的一切事情,她都斷片了。

  揉揉腦袋,并沒有以前宿醉后的疼痛,想來是昨天的甜酒度數(shù)不高,喝了之后并不會上頭。

  姜錦從床上爬下來,進浴室沖澡一番,才清醒許多。

  收拾好,換了一身家居服下樓,就聽到空曠的一樓傳來忙碌的聲音,燒的水在咕嚕嚕冒泡,菜刀急促不亂地落在案板,還有顧寒傾溫柔細致的說話聲。

  顧小叔真的回來了?

  姜錦連蹦帶跳地沖下最后幾步樓梯,腳下忽然一頓。

  腦子里忽然就浮現(xiàn)昨晚的一幕,斷斷續(xù)續(xù)的,跟老舊電視機一樣的雪花模糊,隱約閃過她喝得醉醺醺的,忽然有人敲門,她跑去開門,門外的人是……顧小叔?

  姜錦大窘,難道說昨晚她的醉態(tài)全部被顧小叔看去了?

  她急忙往廚房跑去,經(jīng)過客廳的時候,看到客廳的茶幾上放著半瓶酒,還有一個剩了丁點酒液的高腳杯,地上還扔著一個歪倒的酒瓶,已經(jīng)徹底空掉了。

  姜錦抓狂地揪著頭發(fā),不會吧,她居然喝了一瓶半的酒?就她那一杯倒的酒量?

  姜錦記得,似乎是她覺得那酒的味道很好,又沒發(fā)現(xiàn)醉意,就一直喝一直喝……等到真正喝醉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知道了。

  等等,她昨晚,該不會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吧?

  姜錦急得要死,偏偏什么都想不起來。

  “錦錦?”阿元吃著一根香蕉,疑惑地站在身后,看著姜錦急得打轉(zhuǎn)的模樣。他身上還穿著睡衣,踩在地板上的腳也是光著的。

  姜錦第一時間看到他的腳,別的先顧不上,一把將他抱起。

  “你的拖鞋呢?不穿拖鞋小心著涼!”哪怕到了夏天,也不能光著腳亂跑。

  阿元窩在她懷里“哦”了一聲,小口小口地咬著香蕉,姜錦說什么他也沒有反駁,任由姜錦把他抱到樓上,找回了丟在床底下的拖鞋。

  “要記得把鞋穿上,知道嗎?”姜錦捏捏他的鼻尖兒。

  阿元嗯了一聲。

  姜錦想起什么,探頭往門外望了望,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阿元,你爸爸是不是在樓下?”

  “對啊!卑⒃淮笤缙鸫,沒看到錦錦,反而看到了老爸,心情有點不爽。

  “那他……什么時候到的?”姜錦問了又懊惱,阿元昨晚睡得那么早,怎么會知道顧小叔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呢?

  沒等阿元回答,另外一個聲音由遠及近——

  “昨晚到的。”

  姜錦僵硬地轉(zhuǎn)動脖子,就看到顧寒傾噙著淡笑地站在門口,看著兩人:“早飯已經(jīng)做好了!

  “嗯?嗯!這就去!”姜錦忙不迭應著,牽著阿元匆匆從顧寒傾身邊擠過。

  她低著頭,看也不敢看他,心里一個勁兒抓狂:

  怎么辦怎么辦?她昨晚到底做了什么傻事?居然讓顧小叔用那么飽含深意的眼神看著她!

  姜錦雖然不知道顧寒傾的眼神代表著什么,但她卻直覺其中不簡單。

  顧寒傾看她躲閃的態(tài)度,也不急,慢悠悠地跟在二人身后下樓,去飯廳吃早餐。

  顧寒傾準備的早餐很豐富,從西多士到水果,一應俱全。

  姜錦喝了一口牛奶,至始至終不敢去看顧寒傾的眼睛。

  “錦錦!钡故穷櫤畠A先開口了,“你還記得昨晚發(fā)生了什么嗎?”

  姜錦茫然抬起頭,隨后就是小心翼翼的試探:“顧小叔,我昨晚是不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她那一聲“顧小叔”,讓顧寒傾的心沉入海底。

  她都忘了。

  顧寒傾有些遺憾,但,也有點慶幸。

  畢竟昨晚姜錦的狀態(tài),實在不是一個好時機,他還沒哄她說出真正的心意,貿(mào)貿(mào)然讓兩人關(guān)系推進一步,反倒不妥。

  如此想著,顧寒傾也淡然了。

  沒事,他不急。

  “沒說什么!

  雖然這么說,但是顧寒傾似笑非笑的表情,卻讓姜錦深刻的認為其中肯定沒有這么簡單。

  難道她真的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姜錦使勁兒想啊想,終于想起了幾個片段:

  先是她跟小孩子一樣,鬧著顧寒傾要給她嘗嘗好喝的飲料,甜甜的。

  然后,就是她坐在床上,賭氣般開口說不要叫顧小叔了,要叫……哥哥?

  一道天雷落在姜錦腦袋上,把她炸得外焦內(nèi)嫩的,一時之間傻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天哪,她想打死安夏!都是她反復在她耳邊念啊念的,各種洗腦灌輸千嬌百媚叫哥哥的姿態(tài),竟然被醉酒后的她沖著顧小叔喊出口了?

  她是想改口,但沒想直接突飛猛進。∵@下顧小叔把她當什么了?

  姜錦舉著牛奶杯的手僵硬在半空,許久都沒有落下。

  顧寒傾見狀:“怎么了?”

  姜錦欲哭無淚,苦著一張臉:“顧小叔,不管我昨晚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你都千萬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那聲哥哥,你就忘記吧!

  顧寒傾沒急著回答她,而是從姜錦的神態(tài)動作進行了一番簡單的分析。

  看起來,她似乎不記得他對她說過的話,僅記得她自己說過的話,比如那聲叫過的“哥哥”。

  有了判斷,顧寒傾態(tài)度越發(fā)從容不迫,慢條斯理地反問她:“為什么?”

  姜錦傻眼。

  顧小叔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對她的唐突分外討厭,所以……

  姜錦的思緒已經(jīng)開始亂飛,把情況不斷地往壞的方面揣測,剎那間就已經(jīng)上升到顧小叔勃然大怒,要跟她劃清界限的地步了。

  她不要!

  顧寒傾把姜錦變幻莫測的神情盡收眼底,知道她開始想有的沒的,那焦慮和緊張,該不會以為他生氣了吧?

  顧寒傾似是找到姜錦情緒的規(guī)律,也一點點開始明白了解她的想法。

  或許,她并不是在抗拒自己。

  就像現(xiàn)在她雖然焦慮不安,但隱隱透著一絲害羞。這點害羞,足以讓他確認很多東西。

  顧寒傾彎唇一笑。

  “我覺得你昨晚的話,挺對的!鳖櫤畠A這么說之后,姜錦立馬把耳朵豎起來,聽見他笑吟吟地繼續(xù)道,“畢竟你和周鳴溪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再叫一聲顧小叔,不大合適!

  這下,連阿元都抬起腦袋,豎起耳朵:什么意思?

  顧寒傾不緊不慢地放下刀叉,眼底柔軟的笑意迎上她愕然的目光,說:

  “以后,你可以叫我三哥!

  身邊人都這么叫他,姜錦這么叫也不突兀。

  但是。

  從“顧小叔”到“三哥”,這不僅是稱呼上的轉(zhuǎn)變,更是輩分上的提升!一句三哥,已經(jīng)讓姜錦和顧寒傾成為平輩,而不是長輩和晚輩!

  “三哥……”姜錦愣愣地重復,沒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喊出口了。

  “嗯。”顧寒傾應著,笑意不散。

  阿元急了,看向姜錦:“錦錦,那我呢?”

  錦錦不是錦錦了嗎?

  顧寒傾沖他一臉嚴肅;“已經(jīng)不能沒禮貌叫錦錦,要叫錦錦阿姨!

  這下,姜錦比阿元還要高一輩了。

  阿元氣呼呼地瞪著圓溜溜的眼睛跟顧寒傾對視,怎么也不肯答應。

  錦錦就是錦錦,他才不要叫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