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最是生機(jī)盎然的季節(jié),經(jīng)歷了蕭瑟的秋、殘酷的冬、復(fù)蘇的春后,三個季節(jié)積攢而成的生機(jī),陡然爆發(fā)在這個夏季,編織出繁花似錦的世界,在這遠(yuǎn)離京城喧囂的山里,肆無忌憚地展示著自己的美麗。
嗅著清新空氣,漫步在這條山道上,姜錦覺得心情都好起來。
方才還困倦的腦袋也被豁然打開,神智清明,視線都更清晰可觀地欣賞著周圍的美景。
聽顧寒傾說,那條小河里有魚,或許他們的晚餐就靠這一趟解決了。
姜錦期待得很,特意帶上了籃子裝東西,說不定運(yùn)氣好,還能在這原生態(tài)沒有被破壞的森林里面找到野生的水果。
阿元晚了幾步出來,就不慎被姜錦和顧寒傾直接拉下,兩人說這話,不約而同地忘了阿元的存在。
阿元沒有被拋棄的傷心,自己踩著小短腿哼哧哼哧追了過來。
“錦錦!”阿元擠進(jìn)兩人中間,順便拉住姜錦的手,結(jié)結(jié)實實地?fù)踝×祟櫤畠A。
姜錦不免愧疚,訕訕轉(zhuǎn)移話題:“阿元你看,那是什么?”
她隨意一指,倒還真是個驚喜!
她指著的那個方向,不正長著一簇紅艷艷的野生小果子嗎?
阿元從來沒見過:“這是什么?”
“這是野草莓!苯\也是小時候在老家的時候吃過,記憶中是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過這種野草莓通常長在森林里,到了都市反而很少看到了。
姜錦興致勃勃地牽著阿元過去,摘了一個先嘗嘗。
有一點點沒完全褪去的澀味,但主要還是很酸甜酸甜的。
“好吃,阿元你嘗嘗!苯\也給阿元摘了一個。
阿元抿了兩顆在嘴里化開,贊同地點頭,接過姜錦手里的小籃子,就開始幫著摘野草莓了。
姜錦又摘了兩顆跑到顧寒傾身邊。
“顧小叔你嘗嘗,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她舉起手指,兩顆野草莓不過她的小指頭尖大小,紅艷艷地在她指間夾著,染上淺淺緋色,更是襯得那肌膚如雪。
顧寒傾垂下的眼眸,黑沉了些許。
姜錦不知道為何顧小叔沒有反應(yīng):“吃啊!
顧寒傾拗不過,吃了。
他嘴唇在姜錦在指尖碰了一下,手指的冰涼和嘴唇的滾燙,剎那間的接觸如電流經(jīng)過酥酥麻麻的。
姜錦穿著涼鞋的雪白小腳忍不住勾起腳趾,趕緊往后退了兩步,把喂了草莓的右手藏進(jìn)背后。
感覺好奇怪。
姜錦抬眼飛快看了顧寒傾,見他嘴唇被染上了野草莓的紅色,那冷硬的嘴唇因此鮮艷濃烈了起來,在他冰雪雕就的清俊臉龐上格外顯眼。
明明只是多了點點紅,卻讓顧寒傾少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多了驚心動魄的妖異,黑沉的眼底似有星河流淌。
“味道不錯!
顧寒傾的聲音打破了姜錦的遐想,她扭身就跑,和阿元蹲在一起摘野草莓,一邊摘一邊心不在焉。
她最近是怎么了?老是望著顧小叔出神,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好像……真有點非分之想。
姜錦有些沮喪,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與行為,這對她而言是相當(dāng)無力挫敗的事情,她在心里對自己說——
既然沒有打算坦露心意,就不要在顧小叔面前流露出花癡一樣的神情了好嗎?姜錦啊姜錦,有點矜持好不好?
腦海里冒出“矜持”二字,姜錦再度想起了外公從小對自己的教導(dǎo),越發(fā)堅定她的信念,連脊背都挺直了,頗有點信誓旦旦的意味。
可她堅定的信念沒能堅持過一分鐘。
顧寒傾走過來,在她身旁蹲下,慢條斯理地幫忙采摘野草莓。
有意無意的,他離得姜錦很近,強(qiáng)烈的存在感無時無刻沖擊著姜錦的信念,她總?cè)滩蛔∮醚凵袢ヮ╊櫤畠A。
顧寒傾分明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卻裝作沒看到。
她的羞澀和懵懂,他心有靈犀般清晰感受到了。
或許,她對他并不是那么排斥抵觸,甚至是有一點點心動的?
顧寒傾越發(fā)篤定,哪怕只有一點點心動,他也會用自己的方式,讓這一點點,變成很多很多。直到他能夠占據(jù)她的全部心神,成為她生命力最重要的存在。
想法至此,顧寒傾嘴角忍不住上翹,笑得春意融融,一派暖和。
最后,三個人里面摘草莓最認(rèn)真的反而是阿元。
姜錦和顧寒傾兩個大人加起來,都沒有阿元摘得多。誰讓兩人都心思各異,注意力完全不在摘草莓上面,唯有阿元專注地做著事情,順便得意洋洋地炫耀一下他的成果。
姜錦趕緊翹起大拇指:“哇,阿元真厲害,錦錦和爸爸都比不上你呢!”
阿元傲嬌地抬起小下巴,那是,你們真笨!
想著,笑得跟個小太陽似的,揮灑著無窮無盡的精力,等收拾好裝野草莓的小盒子,三人在森林里繼續(xù)散步,漫無目的地尋找著山間的小河。
走了一陣,阿元覺得有些無聊,忍不住開始在樹林間撒歡的地跑來跑去,繞著一棵樹跑上兩圈,也能笑得跟個小傻子似的。
來到無憂無慮的山野森林,阿元骨子里的調(diào)皮有如被徹底釋放,東竄竄,西跑跑。姜錦的視線追著他,生怕看丟了,顧寒傾也是如此。
偏偏他就是要故意逗著姜錦和顧寒傾玩兒,轉(zhuǎn)身就跑進(jìn)了一片樹林后面,眨眼間,他的身影就消失了,也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
“阿元!”顧寒傾沉聲喝道。
他并不允許阿元跑出他的視線范圍,這片森林人煙稀少,說不定還有野獸的存在,阿元一個小孩子,實在是太危險。
灌木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沒一會兒冒出來一個小腦袋,是阿元天真無邪的笑臉。
“錦錦!”他完全不理會顧寒傾嚴(yán)肅的臉,就跟在玩捉迷藏似的。
難得看阿元釋放出身為孩子的天性,姜錦拽拽顧寒傾的衣袖,悄悄示意他,又對阿元喊:“你不能跑遠(yuǎn)了,一定要在我們的視線范圍內(nèi),好嗎?”
阿元點點頭,開心極了。
姜錦這下放下心了,阿元答應(yīng)她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的。
顧寒傾看姜錦叮囑了,也清楚兒子那點脾氣,不再壓著他,轉(zhuǎn)而指著樹枝上:“那是桑葚!
姜錦仔細(xì)一看,還真是,小小的桑葚果子藏在樹葉后面,若不盯著看,幾乎發(fā)現(xiàn)不了這些小果子。
這下又有得忙活了。
姜錦和顧寒傾合作分工開始摘桑葚,偶爾把視線往阿元玩耍的方向飄一飄,確定他的存在和安全。
這次他們沒有開小小差,用來裝桑葚的小盒子也很快被裝滿,放在籃子里。
正打算離開這個地方,繼續(xù)前行的時候,阿元拎著什么東西跑回來了。
他頭頂上沾了幾片草葉,小臉兒臟得跟個花貓似的,又是汗水又是泥土,偏偏眼睛亮晶晶得跟星星一樣,獻(xiàn)寶地舉起手里拎著的東西。
姜錦驚呆了:“這是……兔子?”
“我剛剛抓到的!”阿元炫耀著自己的功績,等待姜錦的夸獎。
姜錦在他期盼的眼神中,先把他上上下下夸了一遍。
不過:“阿元你是怎么捉到小兔子的?”
有點太厲害了吧!兔子雖然弱,但警覺性和靈活度都很高,野兔更是如此。阿元一個小蘿卜,居然能抓住野兔?
顧寒傾早就看出關(guān)鍵:“兔子的腿,受傷了!
姜錦這才發(fā)現(xiàn),果然如此。
那只乖巧被阿元拎著不動彈的小野兔,后腿還沾著血跡,卻不知是怎么受的傷,又剛好被阿元碰上了。
姜錦疑惑了幾秒,很快因為阿元的善良舉動,心軟得一塌糊涂:“阿元這是看到小兔子受傷了,所以想要帶回家養(yǎng)的嗎?”
阿元很誠實地?fù)u頭,抓著小野兔的耳朵舉到姜錦眼前:“錦錦,我們吃爆炒兔丁吧!”
他記得姜錦以前給他做過這道菜,味道極好,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姜錦完全傻眼地看著吸溜著口水的阿元,還有懵懂單純根本不知自己處境的可憐小野兔,爆,爆炒兔。
她:“……”
阿元看她默不作聲,以為是嫌棄這兔子小了沒分量,拍著胸脯跟姜錦保證:“沒關(guān)系,我待會兒再抓一只來,這樣就夠吃了!”
姜錦:“好……好啊!
她跟顧寒傾對視一眼,在他眼里看到隱忍的笑意,越發(fā)嘆著氣說不出話來。
姜錦到底沒讓阿元再去抓一只兔子過來,這只兔子個頭不大,但是肥嫩嫩的分量不輕,夠一道菜了——沒錯,姜錦也很快想通。
不就是吃個兔子嗎?有什么大不了的?難道在市場上買來的兔肉,和親手在森林里捉來的野兔就不一樣了?
何況還是阿元親手捕獲的成果,做成爆炒兔丁獎勵他當(dāng)然是最好的!
不過自己捉來的兔子要自己看管,顧寒傾在樹林里就地取材,找到了一些柔軟的草葉編成細(xì)繩,幾股絞成一根,竟然還挺結(jié)實。
有了草繩綁住兔子的腿,就不用擔(dān)心它跑掉了,阿元只需要拎著兔子的耳朵走就行。
阿元從小鍛煉,早就不是一歲時瘦弱多病的孩子,如今的他看著身板單薄,個頭還比不上同齡的一些孩子。但他的小手臂卻既有力量,那兔子對他而言個頭可不小,卻被捉住耳朵掙也掙脫不了,兔子掙扎了記下沒成功,最后也不動彈,興許是對自己下鍋的命運(yùn)認(rèn)輸了。
這次沒走多遠(yuǎn),顧寒傾就憑借強(qiáng)大的記憶力,找到了那條小河。
隱藏在山間靜靜流淌的干凈小河,水質(zhì)清澈得可以看到鵝卵石。風(fēng)里隱隱飄來小瀑布嘩啦嘩啦流下的聲音,給這靜謐的河水,增添了些許活力。
姜錦眼尖看到河里慢悠悠游動的魚。
“有魚哎!”
她一側(cè)頭,顧寒傾已經(jīng)動手卷起衣褲,準(zhǔn)備下水撈魚了。
姜錦見狀,也來了興趣,跟著要下。
顧寒傾不同意:“不行,太危險!
“河水這么淺,哪里危險啦?”姜錦不滿嘟噥,跟著豎起手指保證,“我就在淺水這邊走走,絕對不會去深水處的!
顧寒傾見她想法堅決,沒再阻攔,反復(fù)叮囑她要小心,安全第一之后,牽著姜錦的手,小心翼翼邁出清涼的河水中。
被剩下來的阿元,蹲坐在一塊石頭上,托著下巴望著兩人,忿忿不平地撇嘴。
爸爸和錦錦都不讓他下,收拾危險……哼,結(jié)果兩個人一起下去了,卻讓他在這里看兔子!
被綁好丟在他腳尖前的兔子,動彈了兩下,似乎是感覺到了阿元的想法,試圖逃脫。
當(dāng)然被阿元發(fā)現(xiàn),牢牢盯上而失敗。
有了折騰的兔子,阿元總算覺得不那么無聊,至少可以玩玩兔子啊。
在阿元把兔子的長耳朵當(dāng)毛絨玩具一樣,折來折去的時候,顧寒傾已經(jīng)牽著姜錦走進(jìn)河里,河水沒過姜錦的膝蓋,在顧寒傾小腿的位置。
“就在這里,你不能再往前了!鳖櫤畠A叮囑之后,試圖松開姜錦的手,香軟滑膩的手掌離開之際,心頭縈繞一點揮之不去的悵然若失,“還好嗎?能不能站穩(wěn)?”
姜錦點點頭,透過清澈的河面看著自己踩在河底鵝卵石上的腳丫,就在這里居然都有一些小雨小蝦游來游去的,根本不怕她。只有在姜錦邁動腿的時候,它們才會被驚嚇到,四處逃竄。
看來這條河流真的鮮少有人來,這些魚蝦根本沒有半點要被捕捉吃掉的危險意識,一個個都傻乎乎的。
姜錦被逗得笑個不停,抬起頭來的揮手,一根長長的樹枝伸到她面前。
樹枝?
不知何時回了岸上一趟,又撿了一根結(jié)實的長樹枝,用隨身帶著的軍刀把頂部削尖了。
“這是魚叉?”姜錦立馬聯(lián)想到了電視劇里的人,用樹枝削成的魚叉捕魚的場景,“尖頭會不會不大鋒利!
顧寒傾說:“你可以試著捉魚,也可以把它當(dāng)成拐杖!
他哪里相信姜錦的這點三腳貓功夫能捉住魚?別摔進(jìn)河里就是好的!這根樹枝,分明就是給姜錦當(dāng)拐杖,讓她別摔進(jìn)水里的!
姜錦意識到顧寒傾的用意,雖然不大高興被小瞧了,但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畢竟她是個戰(zhàn)五渣,是跟顧小叔這個戰(zhàn)斗力爆表的人間兵器相比,也不算丟人。很多身強(qiáng)力壯的成年男人,在顧小叔面前也是戰(zhàn)五渣。
大家都是渣渣,沒有什么丟臉不丟臉的。
有了樹枝起作用,顧寒傾總算能放心轉(zhuǎn)身,去完全他的目標(biāo)了。
還是有點小小不服氣的姜錦,斗志熊熊地想要用這根樹枝捉上一條魚,一條魚就好,也能向顧小叔證明她的能力!
她專注地盯著河底的游魚,走了幾步,好不容易看到一條個頭不小的,慢吞吞地在那里游動著,絲毫沒有感覺到危險的靠近。
看這魚游得這么慢,姜錦哪能不信心倍增?
她輕手輕腳,盡量不帶起太大的水流,一點點靠近目標(biāo)之魚。
悄悄舉起樹枝魚叉,對準(zhǔn)那魚的方向——
魚叉穩(wěn)準(zhǔn)狠地落下!
傻魚就這樣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叉住了?并沒有,她的魚叉還沒靠近,那條魚就靈活地從她的腳旁游走了。
還跟挑釁似的,在離姜錦不遠(yuǎn)的地方停下來,繼續(xù)方才慢吞吞的速度。
姜錦覺得這條魚在嘲笑她,貝齒緊咬,再次靠近,舉起魚叉。
還是失敗。
第三次,她吸取前兩次的教訓(xùn),樹枝放進(jìn)水里,伴隨著水流輕輕移動著位置,尖頭對準(zhǔn)傻魚的上方……結(jié)果,還是失敗。
姜錦累得鼻尖都在冒汗了,若不是用樹枝撐住身子,估計真得一屁股坐到水里去。這下,顧寒傾給她的樹枝,完美地發(fā)揮了拐杖的作用。
姜錦不得不承認(rèn),她真不是這塊料。
打算放棄的想法,唯獨在看著那條懶洋洋游動的傻魚時,有那么一點點的不甘心。
姜錦撇嘴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只大掌如泰山壓頂,迅速落下,閃電般猝不及防地將挑釁她的傻魚一把抓住,撈起水面!
姜錦愣愣地看著那條傻魚在顧寒傾的掌間掙扎彈跳也無濟(jì)于事。
她很快大笑起來,大仇得報,哪怕是顧小叔幫忙也是一樣的!
“今晚要用這胖頭傻魚,做剁椒魚頭!”姜錦頗為得意地指著顧寒傾抓住的魚,宣判了它的下場。
顧寒傾被她孩子似的心性,鬧得哭笑不得。
“差不多了,我們上岸吧!彼\伸出另一只空著的手。
“這就完了?一條魚會不會有點不夠?”她才說完,就順著顧寒傾示意的目光,看到一旁的岸上,阿元附近的地上,被石塊圈起的幾條活蹦亂跳的魚。
在她跟那條傻魚周旋的時候,顧寒傾已經(jīng)赤手撈了四條魚,今天的晚餐完全足夠了!
姜錦先是一愣,然后就與有榮焉地高興起來。
她把手塞進(jìn)顧寒傾溫暖濕潤的大掌中,被他牽著回到岸上,又不忘分配這幾條魚的下場。
哪條燉湯,那條燒烤,她都已經(jīng)想好了。
顧寒傾聽她細(xì)細(xì)碎碎的聲音,臉上笑容始終未曾淡去,彎腰把幾條魚裝進(jìn)籃子里,順手把姜錦的涼鞋提過來擺在她面前。
姜錦沒有意識到不對,神色如常地穿上鞋。
三人,滿載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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