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府尹覺得因為今科探花殺人一案,自己的腦袋都要大了一圈了。好不容易擺脫了柳家老三那個廢物,怎么就遇上了這種事情呢?幸好這只是個短期的麻煩而不是柳三那種長期麻煩。不過,有時候短期的麻煩或許比長期的麻煩更加的惹人煩。比如說…現(xiàn)在!
承天府尹后堂里,曾大人垂眸一邊喝著茶一邊聽著對面的人喋喋不休的話。所說的無外乎就是陸離這個案子已經(jīng)罪證確鑿,應(yīng)該早日審判還給死者一個公道,也給京城的百姓們一個交代云云。至于其中隱含的一些威脅利誘的味道,府尹大人只當(dāng)是沒有聽見。
“朱管事這話只怕是有些問題,這個案子還沒有到罪證確鑿的地步。至少…我們依然還不知道人是怎么被殺的,而且,那幾個死者的身份也有些可疑。”
被成為朱管事的中年男子皺了皺眉,狀似不悅地道:“哦?曾大人覺得還有什么地方欠缺?至于怎么被殺的,問問那位探花郎不就知道了么?讀書人總是身嬌體貴的,應(yīng)天府的大刑想必也撐不住幾下!背刑旄樕怀粒笆窒碌膸讉人被人挑唆私下對陸離用刑的事情早已經(jīng)傳出去了,如今外面承天府沒有證據(jù)就對探花郎屈打成招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早就傳的沸沸揚揚,這人竟然還敢說!
還沒等到承天府尹大怒,已經(jīng)有一個蒼老的聲音想起,“放肆!”
兩人抬頭,就看到須發(fā)皆白的曹老大人和雖然年事已高卻依然道骨仙風(fēng)的東臨先生從后堂走了出來。
朱管事驚愕地看向承天府尹,承天府尹摸了摸鼻子沒什么歉意地道:“朱管事來之前,本官正在與曹老大人和東臨先生說話。本以為朱管事有急事兒……”朱管事哪里還能不知道自己被人給坑了,只是面對著曹老大人和東臨先生這兩位一在朝一在野都頗有名望的大儒,卻也不敢太過放肆。
“見過曹大人,見過東臨先生。”
東臨先生輕撫著胡須笑道:“老夫倒是沒想到,原來宗室的王爺們是這樣為陛下解憂的。懷德郡王倒是有心了!
原來,這位朱管事正是懷德郡王府的外管事之一。只是不知道陸離是怎么得罪了懷德郡王,別的人還沒動,這位王爺?shù)故窍纫徊絹硐虺刑旄〾毫恕?br />
那朱管事雖然嚇了一跳,倒也不是真的懼怕這兩位;剡^神來立刻聽直了胸脯,理直氣壯地道:“東臨先生過獎了,為陛下分憂是我們王爺應(yīng)該做得。這陸少雍身為今科探花不知道上報皇恩,卻無緣無故辣手殺人,敗壞朝廷風(fēng)氣和名聲,其罪無可恕!”
曹老大人冷笑一聲道:“所以,懷德郡王的主意就是示意曾大人屈打成招?”
承天府尹連忙笑道:“老大人說笑了,下官豈敢如此?”
曹老大人揚眉道:“老朽可是聽說,那陸探花在你承天府大牢里傷的不輕?不會…也是這位朱管事的主意吧?”
“曹大人,請不要血口噴人!”朱管事立刻厲聲道,“小的不過是奉王爺之命來問一句罷了,曹大人就給我們王爺扣上這么大一頂帽子是什么意思?我們王爺跟陸探花無冤無仇,何必……”
曹大人冷笑道:“原來你們還知道無冤無仇啊,老夫還以為你們王爺和陸四郎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我們王爺不過是為了正朝廷綱紀(jì)!”朱管事咬牙道。
曹老大人道:“正朝廷綱紀(jì)?”仿佛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曹老大人搖搖頭不置可否笑了。朱管事自然也明白曹老大人笑什么,懷德郡王堂堂宗室王爺之尊,只為了討好柳家可謂是不要顏面了,連自己親妹子的死都連個屁也不敢放,這樣的人哪里有什么資格說什么朝廷綱紀(jì)。只是他卻要裝著不明白,否則在這個問題上給曹老大人對上了只會更加難看。
朱管事臉色有些難看,輕哼了一聲道:“曹老大人對陸探花這般關(guān)心,卻又是為何?”
曹老大人冷聲道:“老夫是不愿陸大人年紀(jì)輕輕就含冤受辱,被小人所害!”
“你!”朱主管見討不著什么便宜,只得恨恨地拂袖而去。
等到人走了,承天府尹方才地朝兩人苦笑,“兩位,這位陸探花到底什么來歷,這位可不是第一個來下官這兒的人了。再來幾個,說不準(zhǔn)下官就招架不住了!
曹老大人嘆了口氣道:“若真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來歷倒是好了!
承天府尹愣了下了然點頭道:“說得也是!
“啟稟大人,定遠(yuǎn)侯府來人求見!
三人又是一愣,相視苦笑。
宮中,柳貴妃坐在柔軟的錦繡軟榻上,妝容精致的容顏顯得有幾分憔悴。雖然懷孕之后宮中御醫(yī)御廚都成天圍著她轉(zhuǎn),原本應(yīng)該進補的更加豐腴幾分才是。但是柳貴妃到底年紀(jì)大了,這一胎懷的很是艱難。之前朔陽郡主過世之后,又有宮中鬧鬼之事,以及柳三入獄賜死,還有薛玉棠入宮之事,接二連三的折騰,柳貴妃的氣色自然好不了。
不過如今,前兩件柳貴妃都已經(jīng)不放在心上了。但是薛玉棠的事情卻不得不讓柳貴妃心生戒備。
這個薛修容,跟之前那些宮妃并不一樣。柳貴妃陪伴了昭平帝大半生,自然能夠清楚的感覺到昭平帝對薛修容的不同。雖然陛下并不經(jīng)常在薛修容那里留宿,但是平常閑了總會過去坐坐。薛修容跟別的妃子也不一樣,她年輕美貌,神采飛揚,總是笑顏如花,能歌善舞。而且她從不恃寵而驕,更不因為陛下特別專寵柳貴妃而吃醋或者做出什么不該做的事情。柳貴妃簡直連她的一點把柄都抓不住。前些日子,柳貴妃試探著在陛下跟前想要責(zé)罰薛修容,只因她不小心弄壞了柳貴妃最喜歡的一株花兒。
若是從前,昭平帝定然問都不會問一句。但是這次,昭平帝卻替薛修容求情,直說她年輕不懂事,不知道那花兒金貴。陛下都如此說了,柳貴妃自然不能再罰薛修容了,但是柳貴妃卻打從心底對這個剛?cè)雽m不久的女子生出了警惕之心。
“愛妃,這是怎么了?”昭平帝走進來,看著柳貴妃神思不屬的模樣,關(guān)心地問道。
柳貴妃抬頭看向昭平帝,眼眸明亮帶著幾分幽怨和癡戀?吹恼哑降坌闹幸卉,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柳貴妃搖搖頭,語氣不無幽怨地道:“陛下如今有了新人,哪兒還記得臣妾和皇兒?”
昭平帝一愣,不由放聲大笑起來。將柳貴妃攬入懷中笑道:“愛妃說這話可是醋了?”
柳貴妃不語,昭平帝嘆息道:“容兒,你們相伴二十多年,在朕眼中這世上所有的女子加起來也不如你一個!
柳貴妃抬眼,“陛下說得好聽。”
昭平帝搖搖頭,笑道:“愛妃可是還在為薛修容生氣?”
柳貴妃望著昭平帝道:“陛下很是喜歡薛修容?”
昭平帝輕嘆道:“朕只是覺得,她…和愛妃年輕時候有些神似罷了。她年紀(jì)小,人也安分,總比那些總想要給你添堵的人好得多不是?你若不喜歡,不去理她便是了。朕看她也不是愛鬧騰的人!绷F妃一只手緊握著繡紋繁復(fù)精美的衣袖,心中暗暗氣苦。像她年輕時候?陛下這是說她已經(jīng)老了么?
沉默了片刻,柳貴妃方才道:“罷了,陛下喜歡她,我還有什么好說的?橫豎我如今這樣…也侍候不了陛下!
看著她因為懷孕花容憔悴的模樣,昭平帝更加心疼,“愛妃什么都別想,安安心心的為朕生下皇兒。以后這萬里江山,都是咱們的孩兒的!
“嗯,謝陛下!绷F妃靠在昭平帝懷中輕聲應(yīng)道。在昭平帝看不見的地方,眼神卻凌厲而狠絕。
另一邊永春宮里,薛玉棠正坐在梳妝臺前攬鏡自照。光可鑒人的銅鏡中映出她美麗妖嬈的面容,只是那美麗的容顏上此時卻帶著幾分譏誚的味道。手邊的珠寶盒中放著一封密信,信封已經(jīng)被拆開里面也不過寥寥數(shù)字。薛玉棠想了想,還是將信函在手中慢慢搓揉著,不多時原本的信函就變成了一堆碎紙屑。一伸手,扔進了腳邊不遠(yuǎn)處的香爐中,騰起一陣煙霧之后瞬間被火舌吞沒。
“來人。”
一個宮女走了進來,恭聲道:“修容。”
薛玉棠回過神,一只手肘撐著梳妝臺問道:“陛下在哪兒?”
宮女低聲道:“回修容,陛下這會兒已經(jīng)盡了鳳儀殿了!
薛玉棠挑了挑眉,輕嘆道:“陛下對貴妃娘娘果然是寵愛有加啊!
宮女惟恐她不悅,連忙勸道:“貴妃娘娘畢竟是有孕在身,陛下自然是關(guān)心一些的。陛下對娘娘也很是寵愛啊!
薛玉棠輕笑一聲,擺擺手道:“罷了,既然如此就不去打擾陛下和貴妃娘娘了,免得貴妃娘娘又不高興。走,去皇后娘娘那兒坐坐吧!闭缁屎蠖嗄隉o寵,連后宮的權(quán)利的都被柳貴妃搶了過去,想必也是無聊的很。不然怎么會急急忙忙的扶持一個薛玉棠跟柳貴妃打?qū)ε_呢?上аτ裉倪@個棋子并不太盡力,雖然也得到了皇帝的青眼,但是離威脅到柳貴妃,還遠(yuǎn)得很。
“是,娘娘!
未到入夜,柳家被今科探花拒絕之后今科探花就因殺人案被投入大牢的消息已經(jīng)傳到了柳貴妃的耳中。對此柳貴妃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對那不識相的今科探花很是惱怒罷了。雖然朝中許多清流老臣都不怎么買柳家的帳,但是那些都是兩朝元老,背后有根基有勢力地下有同僚有門生故舊。你一個小小的探花,也敢如此不給柳家面子,這讓柳貴妃的面子往哪兒擱?
于是,柳貴妃一封密信送出了宮去,令承天府尹嚴(yán)辦陸離。
承天府尹從那位用鼻孔看人的柳家公子手里結(jié)果這封信的時候,臉都是綠的了。別人的壓力他還可以拖一拖,敷衍一下。但是敷衍皇帝的愛妃?他是怕枕頭風(fēng)吹不死自己嗎?但是順著柳貴妃的意殺了陸離?如今京城的文人對承天府關(guān)押陸離刑訊逼供,還有那一看就有問題似是而非的證據(jù)已經(jīng)很是不滿了。承天府尹敢拿自己的烏紗帽打賭,他前腳處置了陸離,后腳就等著被那些清流,被御史臺,被翰林院,被他的政敵彈劾到死吧。到時候是好處半點沒撈著,只怕還要遺臭萬年了。
于是,頭痛欲裂的承天府尹一咬牙,直接將案子送到了昭平帝面前。承天府尹官居三品,在京城這地方算不上什么高官,而且還算是地方官。但是正是因為他是主管京畿地區(qū)的地方官,地位反倒是特殊一些,有可以直接求見皇帝的權(quán)利,若是有事也可以上朝。
看到擺在自己御案前的折子,昭平帝也有些好奇起來。今科探花陸少雍?他當(dāng)然還記得這個殿試上表現(xiàn)的十分出色的少年。陸少雍在殿試上的表現(xiàn)是好不弱于狀元百里胤,百里胤學(xué)識淵博且筆下文章錦繡令人驚艷。相比之下,陸離的文章倒是沒那么漂亮,但是卻極有深意和內(nèi)涵。如果是二十多年前尚未登基的昭平帝來選,或許狀元和探花的名次就要掉個了。
不過這也不足以讓昭平帝關(guān)注陸離太久,畢竟每一屆驚才絕艷的考生都不會少。這些人絕大多數(shù)最后都籍籍無名,能夠一飛沖天的只是少數(shù)中的少數(shù)。
現(xiàn)在,陸離倒是用另一種方式讓昭平帝重新記起了他。
“讓朕看看,高陽郡王府,懷德郡王府,陸家,柳家,曹家,臨風(fēng)書院,定遠(yuǎn)侯府…這個陸少雍是做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竟然能驚動這么多人?”昭平帝饒有興致地問道。
承天府尹苦笑,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曹家和臨風(fēng)書院還好說,就當(dāng)是兩位大儒愛才吧?剩下的就有些…而且這些人里一半兒是想要陸離倒霉的,另一半?yún)s是想要救陸離的。區(qū)區(qū)一個翰林院編修何至于此?連宮中的貴妃都驚動了!
說話間,昭平帝已經(jīng)翻完了所有的卷宗。承天府尹有意將自己從這一對麻煩中拖出身來,于是準(zhǔn)備的卷宗也極其詳細(xì),巨細(xì)無遺。昭平帝的腦子并沒有問題,相反他當(dāng)年能從一眾皇子中脫穎而出登上帝王必然是有著出眾的才智的。所以翻看著手中的卷宗慢慢地就皺起了眉頭。
承天府尹當(dāng)然也知道皇帝想到了什么,他也不敢多說連忙低下頭去。就是他看這些卷宗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升起某種懷疑,更何況是從來都以多疑著稱的皇帝。
多疑并不是某個皇帝的缺點,而是皇帝這個群體的集體屬性。
昭平帝皺眉,側(cè)首看向一邊侍立的百里胤,“長安,你怎么看陸少雍這個人?”
百里胤垂眸,恭敬地答道:“回陛下,陸少雍此人才華卓著,性格沉穩(wěn)。不過…似乎有些不善交際!
“不善交際?”昭平帝挑眉。
百里胤道:“此人性格有些清冷,雖算不得寡言少語,不過鮮少與人說官面上的閑話。剛?cè)牒擦衷簳r,常有人宴請,他一貫都是拒絕的,出了偶爾與同窗相聚,鮮少應(yīng)酬!
昭平帝挑眉,打量著百里胤道:“長安似乎對陸少雍頗為看好?”
百里胤神色恭謹(jǐn),“陸少雍有才!
有才二字就足以說明百里胤的立場和態(tài)度。對百里家的人來說,有才就勝過世上絕大多數(shù)的理由。
昭平帝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百里胤這個理由。
“一個探花罷了,竟讓幾個世家甚至是宗室都競相拉攏。朕記得這個陸少雍相貌俊雅不凡,莫不是他們都想要招他當(dāng)女婿?”昭平帝問道。
承天府尹苦笑,道:“回陛下,陸少雍早已經(jīng)成婚了!甭犘滩狂R大人說,那位陸少夫人還是個絕代佳人。
昭平帝挑眉,“原來不是啊,那是為了什么?”
承天府尹表示自己不知道,百里胤欲言又止。
昭平帝瞥了他一眼,“長安有話直說!
百里胤想了想道:“微臣聽聞…泉州府曹大人似在做些什么大事,據(jù)說此時便是陸少雍幕后出謀劃策的。另外,據(jù)聞陸少雍附近途中曾遇到流云會內(nèi)部爭斗,不幸被卷入其中。陸少雍以一人之力化解了此事,令雙方同意罷斗一年。身為此時的幕后主使的流云會首蘇夢寒卻在與陸少雍會面之后不再提起此事。”
昭平帝道:“連你都知道的事情,想必京城里知道的人不在少數(shù)?”
百里胤沉默,昭平帝看向承天府尹問道:“讓人對陸少雍用刑的,到底是哪家的?”
承天府尹連忙道:“來人自稱是高陽郡王府的人,但是…高陽郡王府說,根本沒有這個人!
“這么說…所謂的證據(jù)或許也并不那么準(zhǔn)確了?”昭平帝道。
承天府尹道:“那兇器下官令人試過了,確實是可以讓毫無武功的人殺死會武功的人。但是卻需要攻其不備。而且…也無法做到一次殺死四個人自己卻滴血不沾。另外…傷口也有些不太對。至于那目擊的人證,已經(jīng)招供了,他并沒有看到陸探花殺人,是有人給了他一千兩白銀讓他這么說的!
昭平帝冷笑一聲道:“這兩年,京城里這些人倒是都有趣得很了。竟然廢了這么大的力氣跟一個探花較勁!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柳家…柳浮云這幾天有什么動作?”
承天府尹猶豫了一下,道:“聽說,昨天柳大人去見過陸少雍的夫人。別的卻沒有什么了!
昭平帝皺了皺眉,道:“罷了,此事朕自有主張,你去吧!
承天府尹猶豫著,“陛下…貴妃娘娘那里…”
“貴妃那里你不用管。”
“是,微臣告退!背刑旄闪丝跉,立馬躬身告退。
御書房里一片沉靜,昭平帝盯著眼前的卷宗臉色越來越沉。良久方才冷聲道:“來人。”
“陛下!币粋御前侍衛(wèi)模樣的男子從暗處走了出來,恭聲道。
“讓人去查查陸少雍!”
“是!
站在底下的百里胤眼觀鼻子鼻觀心,心中卻是暗暗驚詫:陸少雍,你好大的膽子啊。
兩天后,承天府宣布今科探花殺人一案之前的證據(jù)是假,陸離殺人證據(jù)不足釋放出獄,承天府依然會繼續(xù)調(diào)查這個案子。這個消息一出,各家書房里不知道打碎了多少筆墨硯臺。也有不少人派了管事前往承天府質(zhì)疑承天府辦案不公,卻只能鎩羽而歸。
皇帝親自督辦的案子,皇帝說了陸離沒殺人,那就是沒殺人。別人說什么都沒用。
陸離出獄卻并沒有人來迎接,而是被承天府的衙役親自送了回來。承天府尹知道,這位陸探花如今算是在陛下面前掛了號了。雖然未來的前途還未可知,但是官場上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
陸離身上并沒有穿著入獄之前穿的官府,要刑訊自然不可能穿著官服刑訊,承天府的衙役還沒那么大的膽子。謝安瀾出來的時候便看到被陸英扶著走進院子的陸離穿著的是一件暗色的衣衫,顯然是出獄的時候承天府尹友情贊助的。身量和款式顏色都不是陸離平時慣穿的?瓷先ツ樕行┥n白,倒是沒看到身邊嚴(yán)重的外傷。謝安瀾冷笑一聲,挑眉道:“陸四爺回來了啊!
見她神色不善,陸英不著痕跡地想要擋在自家主子前面。奈何眼前的女子眉宇間煞氣太盛,讓他不敢動彈。
“少…少夫人,四爺身上有傷!标懹⑻嵝训馈
謝安瀾點頭,“我知道,刑訊嘛。沒事兒,你家四爺就喜歡找抽。”
陸英抽了抽嘴角,有些無奈地看向陸離。四爺,你保重。
干笑了兩聲,陸英不著痕跡地后退了兩步,道:“四爺,少夫人…我去看看蕓蘿準(zhǔn)備好飯菜了沒有!”說完,轉(zhuǎn)身飛一般的跑了。
“讓夫人擔(dān)心了。”陸離看著謝安瀾,神色依然溫文爾雅。
謝安瀾斜了他一眼,“我擔(dān)心什么?倒霉的又不是我!闭f罷,卻還是走過來扶著他往房間里走去,只是扶著的動作略微有那么一絲不太溫柔。
進了房間,陸離便有些撐不住直接軟坐到了軟榻上。謝安瀾嫌棄地看看他一身好幾天沒有洗漱的模樣,輕哼一聲道:“真難得四爺還有這么狼狽的樣子,讓人給你準(zhǔn)備好水了,去洗漱吧,臟死了!闭f完,就不再管陸離直接走了出去。
陸離有些無奈地苦笑,看來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等到謝安瀾再次回來的時候陸離已經(jīng)清洗完畢了,同時陸離的臉色又更白了幾分。穿著一身白色中衣靠在床上的陸離,更多了幾分羸弱之感。就連眼眸仿佛都沒有了往日的清冷銳利,多了幾分無力之感。謝安瀾手里捧著一個盒子,盒子里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走到床邊坐下,謝安瀾直接開口命令,“衣服脫了!”
陸離愣了愣,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要做什么。坐起身來伸手拉開了中衣的衣領(lǐng)。
承天府的衙役果然沒有手下留情,陸離胸口背上都是錯亂交織的傷痕。每一道都在浸著血跡,雖然已經(jīng)過去好幾天了但是獄中又怎么會有多好的照顧?如今也依然還沒有要愈合的模樣。謝安瀾心中原本的怒火更加旺盛,只是不知為什么鯁在喉頭怎么也發(fā)布出來。原本她盤算著等著陸離回來了一定要狠狠地抽他一頓,但是現(xiàn)在…陸離顯然已經(jīng)被抽了不止一頓了。
謝安瀾手下頓了一下,抬頭打量了陸離的一眼唇邊勾起一抹冷笑。
手中拿著白凈的紗布,一手托起一個稍大的瓷瓶,往紗布里面倒了些許液體。一股有些刺鼻的酒的氣味,謝安瀾對他揚了揚手中的紗布,嫣然一笑,“專門替你準(zhǔn)備的!
紗布不輕不重的抹上傷口上。
陸離原本有些放松的身體立刻一僵,即便是隔著紗布謝安瀾都能感覺到手下肌肉的收縮和僵硬。抬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繼續(xù)手里的工作的。
作為半個傷痕鑒定和實踐的專家,謝安瀾很輕松地鑒別出陸離身上的傷痕大半都是鞭傷。不過承天府的衙役用鞭子的手法顯然是不如打板子更有水準(zhǔn)一些,所以陸離身上的傷痕也是輕的輕重的重。但是仔細(xì)算下來,只怕被抽了不少鞭子,沒被抽死大概也要歸功于對方手法不熟練。如果讓謝安瀾來用鞭子,三鞭子抽死一個人都不是難事兒。
纖細(xì)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在他滿是傷痕的身上移動著。陸離原本蒼白的臉色漸漸地紅潤起來,甚至開始冒出了冷汗。但是陸離卻并沒有阻止她,甚至連哼都沒有哼一聲。陸離的身體并不健壯,卻也不像剛開始的時候那么消瘦的仿佛弱不禁風(fēng)。原本勻稱的肌理包裹著的身形修長而完美,但是如今上面卻布滿了傷痕顯得觸目驚心。
謝安瀾抬頭看了他一眼,陸離也正低頭望著她,四目相對倒是一時無語。謝安瀾嘆了口氣,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青悅!敝x安瀾正忙著處理他身后的傷痕時,陸離突然開口道。語氣帶著幾分緊繃地味道,顯然他現(xiàn)在的情況并不太舒服。無論是誰,滿身傷痕的被人用酒精消毒處理都不會覺得舒服的。
謝安瀾挑眉,“怎么?疼么?應(yīng)該沒有挨鞭子都時候疼吧?”
陸離不語,謝安瀾輕哼一聲道:“你該慶幸人家只是用鞭子抽你,如果是我…絕對不會用這么沒用的手段,就算是用,也絕對不會如此的沒有效率。”
“這次是意外。”陸離道。
話沒說完,陸離就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原本通紅的臉上居然還能一白。
謝安瀾慢慢收回了按下去的手,揚眉道:“意外?”
陸離輕嘆了口氣道:“確實是意外!彼趺磿碌綍腥俗屓硕滤?
謝安瀾道:“就算是意外,你也不可能沒有別的法子解決。”謝安瀾不相信那些人是想要殺了陸離,也不相信陸離想不到法子解決當(dāng)時的麻煩。
陸離沉默,謝安瀾道:“所以,你這一身傷,倒也不冤,是不是?”
陸離沉默,謝安瀾心中一直堆積地怒火卻終于壓抑不住了。抬手將人轉(zhuǎn)過來面對著自己,伸手一推壓進了床上柔軟的棉被里。謝安瀾冷聲道:“陸離,你給我聽清楚。我不管你想要干什么,但是…下一次你再故意弄出一身傷,你就給我滾!”
陸離眼眸深邃地望著眼前滿臉怒容的女子,神色卻是全然的溫柔,“抱歉!
謝安瀾瞇眼,冷冷地看著她。陸離輕嘆了口氣道:“以后不會了,真的!
“少夫人,大夫來了!遍T外,想起了陸英的聲音。謝安瀾這才起身,也將陸離拉了起來,“進來。”
陸英陪著大夫走了進來,看到坐在床上安然無事的陸離這才暗暗松了口氣。其實他也知道少夫人能夠處理外傷,但是為了看看四爺有沒有生命危險他不得不冒著得罪少夫人的風(fēng)險去請個大夫來。
老大夫一進來就問道房間里的味道,抽了抽鼻子笑道:“看來陸少夫人對處理傷口也頗有見解,倒是不比老朽多說了。”自來就有用酒清洗傷口的法子,不過這法子也不是對所有人都奏效,有的人甚至?xí)蟹葱Ч。雖然這個酒味道似乎和一般的不太一樣,老大夫倒也不太在意,只當(dāng)是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酒。只是上前查看陸離的傷處有沒有問題,然后又檢查了謝安瀾準(zhǔn)備的傷藥,干脆連藥也不開了,就讓用謝安瀾準(zhǔn)備的藥。
“陸大人的外傷好好養(yǎng)著,只要不出什么問題應(yīng)當(dāng)沒事!崩洗蠓虻,又看了看陸離語重心長地道:“雖然沒有傷筋動骨,但是到底是傷了身體。陸大人原本身體也不甚好,還望多家保重才是。老朽為陸大人開幾道調(diào)理的藥,陸大人莫要嫌麻煩,也不可仗著自己年輕不當(dāng)回事,不然將來年齡大了要吃苦的。”
不等陸離回答,謝安瀾先一步道:“多謝大夫,大夫,他就喜歡吃苦。所以,不影響藥效的話,就多加一點黃連什么的吧!
老大夫一呆,看看謝安瀾的神色似乎并不像是在說笑。再看看陸離,陸離垂眸靠著床邊什么話也沒有。嘆了口氣道:“這個…味苦的要多半有性寒,陸大人要用只怕還要等些日子!
謝安瀾也不失望,笑容可掬地道:“那就有勞大夫了。陸英,你陪老大夫去抓藥吧!
“是,少夫人!
兩人來了又去,片刻后房間里又只剩下謝安瀾和陸離了。謝安瀾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抬手拉下陸離身上披著的衣衫繼續(xù)處理傷口。陸離低頭看著在自己身邊忙碌著的人,身上那些火辣辣的疼痛的傷處似乎也變得清涼起來,仿佛那痛楚也沒那么難以忍受了。
陸離雖然是個完全不會武功的讀書人,但是他卻很能忍受痛苦。所以當(dāng)他覺得那些疼痛不那么難以忍受的時候,臉上的神色也就漸漸地恢復(fù)了正常。
“青悅。”陸離抬手,輕輕摟住了她。
謝安瀾皺眉,伸手去推他。只是那滿身的傷痕倒是讓人不好下手,只得不悅地道:“你做什么?別亂動?沾的我一身藥!”
陸離輕聲道:“青悅,別生氣可好。以后再也不會這樣了!
謝安瀾手下頓了一下,輕嘆了口氣道:“身體是你自己的,你要是不覺得難受就隨便你。只是正常人都知道趨吉避兇,陸四少,你真的沒有問題?”該不會真有什么受虐傾向吧?
陸離輕嘆了口氣道:“我知道…我認(rèn)真考慮過,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危險。這一次…也算是個機會!
“請問你考慮了多長時間?”謝安瀾問道。
陸離語塞,大概就那么…幾個眨眼的功夫吧。但是這個顯然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她只會更加生氣。
“你就這么著急?你就不怕把自己的命玩進去了?”謝安瀾皺眉問道。
陸離垂眸,輕聲道:“確實有些急,抱歉,讓你擔(dān)心了。不過,我并不愛冒險,這次卻是意外,若是不這樣做,或許我失去的比冒險更多!痹诳吹侥菐讉人的瞬間他就知道他們想要做什么,而那卻是他最不能忍受的。所以同樣的,在看到那幾個人的瞬間他就已經(jīng)動了殺念。從來一世,他絕不能再重蹈前世的覆轍。
你這般的明艷和驕傲。我怎么能讓你有一個從此再也無法站起來與你并立的丈夫?
謝安瀾一頓,“他們想干什么?”
陸離冷笑道:“他們想打斷我的腿!
心念如電閃,謝安瀾瞬間明白了許多事情,沉聲道:“那些人是……”
“沒錯!标戨x淡淡道,摟著懷中女子的手輕柔和溫暖,底下卻余下了血雨腥風(fēng)。
“青悅,不生我的氣可好?”陸離輕聲問道。
謝安瀾抬頭看他,冷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陸離嘆氣,“那夫人想要如何?”
謝安瀾挑眉道:“這一個月,你就去書房住吧!
“夫人,我還傷著!标戨x道。
謝安瀾道:“所以,才讓你去書房住啊,靜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