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霄厄劍宗的弟子一輩中,沒有人能夠在宋雁錦的劍下過百招。
所以謝虞晚從不擔心她的生死,宋雁錦是戰(zhàn)無不勝的。
直到她和紀渝在寂林深處撞見宋雁錦的那柄劍,郁木芃芃,將欺霜的雪鋒襯得更為清凌,這柄劍曾無數(shù)次在她面前挽出極漂亮的劍花,可此時此刻,昭昭劍光仍似一橫清月,舉目卻不見挽劍的人。
謝虞晚腦子一白,她跌跌撞撞地直沖過去,將劍捧起來時,手指都在一下下地輕顫,她極力逼自己冷靜下來,翻過劍身,于是劍柄上的漆字毫無預(yù)兆地闖入她的視野。
宋雁錦佩劍的劍名竟然是“祈歸”二字。
自她懵懵懂懂對著宋雁錦交待出自己的劍名后,謝虞晚隔三差五就要試探宋雁錦,用盡千方百計想要把她的劍名也套出來,可一次都沒有成功過。
原來的劍名是“祈歸”,她的劍名竟是“祈歸”。
祈歸祈歸,宋厭瑾,你所祈禱的歸處,到底會是哪里呢?
謝虞晚半蹲在地,紀渝看不清她長睫下的神色,只聽見女孩似喃喃的自語:
“你說,一個劍修若是沒有劍,他的生機該往何處尋?”
紀渝說不出話來。
不過謝虞晚大概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揚起笑臉,堅定地輕聲吐字:“我要去找他!
謝虞晚自小多舛,無論她如何樂觀,卻也終是小孩,七歲那年,鄰居跟她開了一個并不好笑的笑話,他們說她的爸爸會在七月半的晚上回來,年幼的謝虞晚信以為真,于是在那天晚上拖著小小的步履離開了家,她想給自己的爸爸帶路,他太久沒有回來過,一定已經(jīng)忘記家該怎么回了。
她那晚在空蕩蕩的馬路上徘徊又徘徊,看過的恐怖片畫面也在她的腦海里徘徊又徘徊,七歲的小女孩害怕地紅了眼角,她覺得自己很沒用,不僅沒能把爸爸帶回來,居然還把自己弄丟了。
最后是宋厭瑾找到了她,他在她潸潸的淚眼里拉住她的手,那時她聽著少年一聲聲溫柔的“小魚”,仰起臉的瞬間發(fā)現(xiàn),原來頭頂?shù)脑铝潦沁@樣亮,比語文書里任何一課的月夜還要亮。
而這一回,她要把他帶回來。
謝虞晚讓紀渝回去搬救兵,自己則孤身一人握著宋厭瑾的劍去尋他,時光仿佛倒流回七歲,只是這一次換她去找他。
她之所以有這個自信,是因為謝虞晚已經(jīng)隱隱約約猜到他們撞見的這頭妖邪的能力。
當熟悉的千鈞重感襲來時,這一次瞬間軟綿綿的是她的手臂,謝虞晚沒有試圖抬劍,她閉上了眼。
無論是何種法術(shù),最重要的無非是兩件東西——人和器。這頭妖邪的能力是通過控制人的方式控制器,可只要人在劍在,謝虞晚就有“失控”的法子。
誰說劍只能用手去挽?她的破局之法正是以念來馭劍!
謝虞晚本就擅織幻術(shù),與幻術(shù)同源的“以念馭劍”是她學的最好的一式,只頃刻間,萬念皆歸靈府,催動皓皓寒影,劍意遂出,只見流光破空,三寸青鋒直斬妖邪而去!
鐵銹味從五臟六腑涌上喉頭,本該沒有知覺的手腕開始痙攣,劍光越遠,謝虞晚的眉心也就蹙得越緊。
當劍尖以滔滔怒勢捅穿妖邪身軀時,謝虞晚的膝同時脫力地軟下,不過手臂間那腔沉沉的重感終于消失,謝虞晚于是借宋雁錦的劍撐住地面,這才沒有直接跪倒。
“小魚?”
不確定的女聲在頭頂響起,謝虞晚抬起眼,勾起蒼白的唇角,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然后她撲進了他的懷里。
謝虞晚疲憊地半闔上眼,聲音里卻帶著笑,仿佛失而復得般的開心:
“宋厭瑾,我把你的劍帶來了!
宋厭瑾卻沒有說話。
他漠然地凝視著懷里女孩顫抖的肩頭,半晌過后,笑暈才一點點從唇角彎出,像是不懂人類情緒的空洞動物。
可謝虞晚抬起頭時,卻只在他漂亮的五官里看到一張溫和的笑面,他溫聲安慰她:
“沒事的,小魚,我還在這里!
這句話讓謝虞晚又是鼻頭一酸,她記得他在七歲的那天晚上對她說過一模一樣的話,謝虞晚張張唇,一時間想說很多,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她只能喏喏著喊他“宋厭瑾”,并悄悄期望著他能夠聽出她喊的是“宋厭瑾”,而不是“宋雁錦”。
宋厭瑾卻輕聲說出一件讓謝虞晚登時寒毛直豎的話:“小魚,還有東西在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