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很想給陸懷希回一封信。
只是可惜家里沒有錢,他正發(fā)愁呢,正好曾經(jīng)被陸懷希教導過孩子的幾戶人家來給他送肉。
田有望將肉全都退了回去,換了幾張紙還有一支筆和一點墨。
作為交換,以后他們也不必再送東西過來了。
落筆前,田有望總覺得自己有千萬言語想說的,甚至還擔心過若是這幾張紙不夠怎么辦。
真到了這會兒,他才覺得自己認識會寫的字太少,千言萬語也只能寫出一個“好”字來。
他的意思是他過得很好,家里一切安好,希望陸懷希也能好好的。
田有望將思念鎖在這一個字里面,央著何正剛將他送出去,花了三十個錢。
何正剛沒告訴他需要花費這么多,只笑著讓他趕緊好起來之后去他們家做兩天活就算做抵賬了。
田有望還記得那日何正剛難得和他這樣說玩笑話。
他臉上的細紋,頭上的白發(fā)都讓田有望記憶深刻。
這日過后,何正剛有一段日子沒再來了。
就連葉滿秋這幾日似乎都變忙了許多,只有葉生日日在他身邊陪著。
田有望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只在一個清晨,他是被外面敲鑼打鼓的聲音給吵醒的。
伴隨著一些哭喊聲。
田有望不自覺有些發(fā)抖,讓他渾身都覺得不舒服。
葉生也不在屋里。
田有望披了一件外衣,拿過一旁的木拐,朝著外面走去。
遠處有一列隊伍正在朝著山上走去。
隊伍最前面走著的似乎是何正剛,田有望看得不真切,四周還是灰蒙蒙的。
不過他直覺不是什么好事兒。
他想過去瞧瞧,只不過心有余而力不足,他這腿還是不能長久站立行走。
剛撐著走到院門口,他便一下栽倒在地上。
木拐滾出去好遠,摔在地上時,骨頭也跟著發(fā)出些聲響。
緩了好一會兒,田有望的腦子一片空白,半晌都沒動起來。
還是趕回來的葉生瞧見了這才將他扶起來拖回屋去。
田有望疼得有些厲害,感覺身上的骨頭似乎都斷了幾根,但是他現(xiàn)在也顧不得了。
“外面怎么了?”
葉生的手一頓,隨后并沒有回答田有望這個問題,像是沒有聽到一般。
他將人給抱起來放在炕上,蓋上被子,又去外面將木拐給撿回來。
他這態(tài)度讓田有望不得不多想。
田有望只覺得心中莫名不安,等葉生回來了又再次追問。
這一次葉生沒有再沉默,他抹了一把眼淚。
“林叔么去了……”
田有望耳邊嗡嗡作響,他從葉生手里接過木拐,再次要朝外面去。
葉生也沒攔他,反而扶著他一道。
田有望沒有掉眼淚,他只覺得心里悶悶的,都還有些不能接受這個消息。
說不得是葉生這個小子騙他呢。
總得讓他親眼瞧過才能相信。
兩人走得費力,幾乎是葉生帶著田有望在走。
等他們到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填土了。
何友銘哭啞了嗓子趴在地上,被兩個漢子拉著,何正剛親自鏟起土來,抖著手慢慢將棺木給蓋住。
田有望的到來并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葉生放開了他,他便一點一點過去跟著和何友銘跪在一處。
他給林氏磕了個頭,嘴唇動了動,卻講不出一個字來。
嘴里發(fā)苦,原來他的眼淚還沒流干。
何正剛開始酗酒,何友銘也是一蹶不振。
這個家已經(jīng)散了。
田有望去過幾次,均被關(guān)在了門外,何友銘不想見他,何正剛亦是如此。
就連葉滿秋都見不到他們?nèi)恕?br />
這怎么能行呢?
田有望將自己的身子養(yǎng)得好些了,便日日求著葉生帶他過去看何正剛父子倆。
不論是坐在門口隔著門板和兩人說些話,還是時不時給他們送些東西來。
都是他在家附近找到的一些好玩的石子或是樹葉。
林氏下葬之后,田有望還去過一次后山。
他將噩耗轉(zhuǎn)告給田玉,然后和他們道歉,怕是好長一段日子,不能再過來看他們了。
現(xiàn)在更需要陪伴和支柱的,是那可憐的父子倆。
今個是年三十,田有望和葉生一起上了一趟山去,他們采了許多東西回來,今個田有望的精神很是不錯,他想煮些東西給何正剛他們送去,村人們或多或少也給送了些東西來。
這個年過得還算舒心,相比于去年他孤零零一個人,真是熱鬧得很。
三人一同來到何正剛家里。
忽略掉院子瘋長的雜草,幾人敲響了大門。
許是因為長久以來被田有望的堅持給打動了,亦或者是今個是眾人團圓的日子,讓何正剛父子再難忍受孤獨。
門被打開了。
家里亂糟糟臭烘烘,很久沒有被打掃過了。
何友銘和何正剛來兩人都是胡子拉碴的,衣裳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才換過的了。
三人面色如常。
葉生從籃子里面拿出一小截蠟燭來點上,暖黃的光將屋子給照亮了。
田有望將桌子給收拾了一番然后擺上他們帶過來的一些吃食。
都是他們?nèi)俗约鹤龅,葉生很會做飯,葉滿秋和田有望在一旁打下手。
食材簡單還有些寒酸,不過幾人只管填飽肚子,倒是也不會計較這么多。
熱騰騰的野菜湯被擺在他們面前,何友銘顫著手捧著碗,不知道多久沒有吃過這樣的飯菜了。
他大口大口吃著,何正剛雙眼布滿血絲,他看著何友銘狼吞虎咽的模樣,心中滿是對他的愧疚。
這孩子沒了阿么,可是還有他這個阿爹在啊。
這頓飯吃得異常沉默,一點兒都沒有過年的滋味,但是田有望知道,明年就會好的。
第二日田有望再去何正剛家,便能明顯感覺到變化。
大門被打開。
何友銘在院中除草,何正剛在屋里打掃。
兩人面上都不再有之前的死氣,田有望也終于能放下心來了。
好在他這些日子的努力沒白費。
正巧這幾日,村中還有件喜事兒。
何頂天的夫郎陳小元順利生下一個小漢子,足月足斤,剛出來的時候那嚎聲將產(chǎn)房里的眾人都給嚇了好大一跳呢!
何正剛也帶著何友銘去看望過那孩子。
胖乎乎圓滾滾的,即便是剛出生沒多久,也一點兒都不皺巴,小手像藕節(jié)一般。
只是差點要了陳小元這條命,差一點兒人就救不回來了。
好在葉滿秋在村子里,又來的及時,血是止住了,不過以后陳小元便不能再生育了。
這次真是將何頂天險些也給嚇死,好幾盆的血水,哪里還敢再想讓陳小元再生。
新的生命總是能帶給人力量。
有去便有來,輪回交替,生生不息。
田有望的病再一次惡化蔓延。
這次比以往更加來勢洶洶。
當晚整個人便燒得滾燙。
人也開始糊涂了。
嘴里時不時便念叨著田玉,說些什么眾人都沒聽清,一直到最后,何正剛將耳朵湊過去,還聽見他說。
想見陸懷希。
何正剛沒什么能幫到他的,只有這一個心愿,怎么他也想成全了田有望。
他回去之后立馬給陸懷希去了一封信,若是京中能有什么好大夫的話,他也想請陸懷希幫著給問問,他們也確實沒辦法了。
這信是送出去了,就不知田有望能不能等到回信了。
他整日整夜睡著,少有清醒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