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沈黛就被蘭越握著一根夾炭的鐵鉗子虐了二十個回合。
方應(yīng)許閑暇之余見了還在一旁評論:
“不錯,一年前你與師尊切磋,還是用的柳條,如今都能用鐵鉗子了,進步很快嘛!
伏滄仙尊善法訣,什么稀奇古怪的法訣他都會,沈黛自認為有過目不忘之能,但她越是學(xué)得快,伏滄仙尊每日給她安排的目標(biāo)便越高。
特訓(xùn)進行到第三日的時候,沈黛學(xué)結(jié)陣手勢甚至學(xué)到手指抽筋。
謝無歧聽了覺得她又可憐又好笑,趁著她休息的時候給她捏胳膊:
“……我還是頭一次見人掐訣掐到手抽筋的呢!
捏著捏著,就從按摩變成了牽手,牽手變成十指交疊。
謝無歧的手指修長,扣住她手背時,好似連她一整個手也能握在手心,熾熱的溫度從指尖緩緩傳遞而來,沈黛心如擂鼓,分不清是擔(dān)心會被仙尊發(fā)現(xiàn)的緊張多一點,還是因他如潭水泛起層層波瀾勾起的心動多一點。
不過沒多久,就被一路吱哩哇啦跑來的天元打斷。
“主人!黛黛!大魔王仙尊來啦!快跑呀!”
緊跟在天元身后的就是笑容陰沉的蘭越,挽起袖子的手上還握著一根煮茶用的茶匙,與天元額頭紅腫的小包呼應(yīng)。
“阿歧真是會物盡其用了呢,天元劍靈就是拿來給你吃師妹豆腐的時候放風(fēng)用的嗎?”
謝無歧沒有絲毫被師尊抓包的窘迫,還一邊跑一邊毫無畏懼地喊:
“師妹救我——”
宮泠月與皓胥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樣吵吵鬧鬧的一幕。
“宮姐姐?”
沈黛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雪地里掩唇輕笑的宮泠月有些驚喜。
“皓胥師兄不是說你病了嗎?今日天氣這么冷,你可以在外面走動了?”
“好多了!
皓胥拎起手里的食盒:“師姐聽說你這幾日晝夜不息,特地下廚給你做了吃的!
她進到武庫第五重便退了出來,還因此生了一場小病,等這場病緩過勁來,才陸陸續(xù)續(xù)聽皓胥說了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又知道這段時間沈黛除了正常上課以外,又要接受諸位仙尊的加訓(xùn),便想來探望一二。
沈黛以為宮泠月會給她帶的是一些精巧點心之類的,不料打開食盒一看,裝的卻是一整只片好的、油光水滑的烤鴨。
“用果木炭烤的,冬天的鴨肉質(zhì)肥嫩,剛好是吃烤鴨的時機,我給你做了一只帶來。”
宮泠月說完還眨眨眼。
“我知道,你這么辛苦,肯定想吃一點大魚大肉的東西,對不對?”
沈黛點頭如搗蒜。
宮泠月笑意淺淺地望著沈黛,作為下廚的人,看沈黛吃東西其實很享受,每一口她都吃得認真又滿足,像是很珍惜面前的食物。
她不知道沈黛從前過得最苦的時候,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趕不及去食舍搶菜,只吃白米飯也能吃三碗。
現(xiàn)在餓了能有人給她送來這么大一只烤鴨,她自然珍惜。
皓胥看一旁石上劍痕,像他這樣的劍修,已經(jīng)能從劍痕分辨劍意,他凝視著那密密麻麻的劍痕,心中有些駭然。
……這是金丹期修士的劍意?
“聽說你此去武庫隱界,沒拿到仙器?”
皓胥說話一貫直來直往,被戳了一刀的沈黛知道他沒什么壞心眼,看在宮泠月的面子上隨口嗯了一聲。
他指尖拂過粗糲劍痕,感慨了一句:
“以你的修為,要是有一把本命靈劍就更錦上添花了,可惜了,差點運氣——”
宮泠月不動聲色地掐了皓胥一把。
不會說話就閉嘴吧。
沈黛咬了一口烤鴨,也沒有真的生氣。
她昂頭看著天上片片飄落的雪花,耳邊傳來不遠處謝無歧與蘭越切磋的劍鳴聲,伏滄仙尊與別宗的兩位仙尊在一旁看著,半響感慨了一句“若謝無歧非異族之身,當(dāng)是可造之材”。
什么是倒霉,什么是幸運呢?
從前旁人總認為她倒霉,運氣不好,她偶爾也會有這樣的自怨自艾。
可現(xiàn)在她又覺得不對。
從前所有人都說宋月桃幸運,入秘境總有奇遇,路邊能撿到寶貝,去食舍打飯大娘都能多給她一勺,到最后卻發(fā)現(xiàn)她一生的開始便落入了騙局,所有的好運都是虛幻樓閣,一推就倒。
而沈黛抽簽從來抽不到好的,排隊總是排在最慢的一邊,和師門結(jié)伴出去也總會是被人落下的那一個,可她死過一次之后卻又有重來的機會,還能遇到真心待她的師門。
“不,我的運氣已經(jīng)很好了。”
宮泠月一怔,望著沈黛堅定毅然的側(cè)臉,旋即笑道:
“運勢不過一時,事在人為!
沈黛長睫微顫,又咬了一口烤鴨,像是給自己打氣般地又重復(fù)了一遍,
“是啊,事在人為。”
*
沈黛在現(xiàn)世的時候,曾聽過一種心理學(xué)定律,叫吸引力法則。
這種法則通俗一點解釋,就是心中所想之事越強烈,就越容易被實現(xiàn),沈黛以前不信這種東西,但當(dāng)蕭尋傳回消息,說查到了與申屠止有關(guān)的消息時,沈黛覺得說不定吸引力法則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仙蹤絲出了長洲地界,便被申屠止發(fā)覺,斬斷之后,蕭尋又循著雩澤珠的力量一路探查,追到了鐘山燭龍江附近!
說來大約也是雩澤珠的力量太強,但凡雩澤珠經(jīng)過之地,枯木逢春,旱地降雨,原本遭受雪災(zāi)的地方,也雪停放晴。
不過雖然一路異象,但若不是蕭尋大膽心細,恐怕也不會將這個與雩澤珠聯(lián)系在一起。
申屠止入鐘山地界后便失去蹤跡,蕭尋繼續(xù)追查,同時請求再多派人手增援。
這信不只寄去了太玄都,大約因為這雩澤珠本來是沈黛應(yīng)得的法器,故而還給閬風(fēng)巔寄了信,告知追查的進展。
隨信附贈的,還有一罐子鐘山特有的櫻桃蜜餞。
蕭尋在信后還特意寫了一句:
【一時失察,徒增麻煩,聞沈仙君嗜甜,贈蜜餞一罐,聊表歉意,待奪回雩澤珠,再親自上門賠罪】
“蜜餞啊……”
沈黛拿到罐子還沒打開,就被謝無歧接了過去,擰開取了一顆,笑瞇瞇看向沈黛:
“張嘴!
沈黛不疑有他,老老實實張嘴。
咔。
咬了個空。
縮回手指的謝無歧似笑非笑問:“蕭師兄還知道你喜歡吃甜的啊。”
沈黛努力回憶了一番,只能想到多年前宗門大比初遇,蕭尋怕她吃丹藥覺得苦,也給了她一罐蜜餞。
結(jié)果她不知不覺,把那一大罐都給吃了,蕭尋大約還記得這個。
沈黛不好意思跟謝無歧說這個,只頷首:
“蕭師兄心細嘛!
伸頭又要去咬蜜餞,又咬了個空。
……有點生氣。
“哦?什么時候這么心細的?”謝無歧兩根修長手指捻著蜜餞,欠揍地舉到沈黛不太好夠的地方,“展開說說!
沈黛磨了磨牙:“那也是師兄先把神女伊闕的事情展開說說!
兩人為了一顆蜜餞格外幼稚地上躥下跳,方應(yīng)許拉門而入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沈黛一口咬上謝無歧的手指,像個憤怒的小狗狗,怎么甩不下來的樣子。
方應(yīng)許頭疼地拉架:“干什么呢?多大人了,幼不幼稚,天元都不干這種事了?”
話音剛落,神出鬼沒的天元就從外面屋檐上倒掛著探出半個身體:
“誰說的?我也沒吃過蜜餞呢,給爺嘗嘗!”
“……一邊去,別添亂!
閬風(fēng)巔里師尊撿回來的小孩子已經(jīng)夠多了,方應(yīng)許不想他的師弟師妹也退化成每天扭打的小朋友。
“沒有給你們玩的時間了,太玄都來信,重霄君決定三日后率領(lǐng)各宗的精銳之師前往北宗魔域與魔君談判,修真界之事交由仙門五首其余幾位掌門暫代,而去鐘山支援蕭尋的任務(wù),就交給我們了。”
第八十一章
沈黛在太玄都一向通行無阻,不料這一次卻被攔在了外面。
“煩請通報一聲,閬風(fēng)巔沈黛求見重霄君!
玉摧宮外把守的弟子看上去也很為難,撓撓臉道:
“沈師妹你今日來的實在不是時候,昨夜開始太玄都便戒嚴,別宗修士皆不得——”
話音還未落,邊聽玉摧宮里有一道渾厚的聲音遠遠蕩來:
“讓她進!
是重霄君的聲音。
門外弟子略帶詫異地看了一眼沈黛,動作卻更加恭敬,引路帶她進了玉摧宮后面的書房。
入了玉摧宮,沈黛才覺得氛圍似乎有些不對,太玄都的弟子們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大氣不敢出地各司其職,連走路都是一路小跑著,太玄都雖然平日也規(guī)矩嚴,卻也沒有嚴到這種程度。
等她踏入書房,才知為何太玄都上下氛圍如此古怪。
——重霄君正在審人呢。
兩側(cè)立著太玄都高階弟子,跪在地上的背影也穿著太玄都的深藍門服。
雖然站滿了許多人,但整個書房仍是靜悄悄的,唯余窗外午后日光的倒影灑在冰冷的地磚上,騰起幾分暖意,但這屋子太空,太寬敞,便是有幾分熱氣也很快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