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姑娘,未免進步有些太快了吧。”
濮陽真人快人快語,直接說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雖說眾人都看出申屠止有意留手,但沈黛卻咄咄逼人,劍意迅猛凜冽,將一開始還游刃有余的申屠止逼到了再不動真格就跑不掉的地步……
甚至還,斬斷了他的左臂。
就連生死門的伏滄仙尊也感慨:
“金丹破碎后重新修煉,至今也不過才不到三年的時間,當(dāng)真是厚積薄發(fā),后生可畏。”
縱天生仙骨,修為也不可能憑空而降。
能有這樣果斷的攻勢,不折不撓的決心,這姑娘的心志遠比天賦更重要。
沈黛以傷換傷的攻勢看得眾人心驚肉跳,所以到最后,因蕭尋一時掉鏈子而放走了申屠止,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尤其是重霄君。
“蕭尋,你在做什么?”
眾目睽睽之下,面對自己最信任、最寄予厚望的弟子,重霄君不敢相信這是蕭尋會出的紕漏。
魘族狡猾,善逃脫,想要擒獲魘妖,機會只在毫厘之間。
在昆吾道宮里學(xué)習(xí)的每一個修士都知道這一點,蕭尋身為太玄都大師兄更對此再清楚不過。
若是普通修士,疏忽了便疏忽了。
可這樣的錯誤,蕭尋不該犯。
“義父——”
蕭尋一撩衣袍,膝蓋磕在堅實地面,重重一聲。
“此次責(zé)任由我一人承擔(dān),若再有魘妖消息,我必拼死將魘妖盜走的雩澤珠帶回,當(dāng)面向沈仙君請罪,絕不給義父、給太玄都丟臉!
重霄君似有些詫異他的舉動。
眉頭緊蹙,想要叫他起來,可蕭尋垂著的脖頸崩得緊緊的,如風(fēng)中翠竹,竹葉雖柔,根卻堅韌。
他其實也并不是想要責(zé)罵蕭尋,更想問那一瞬間對方究竟說了些什么,才會令他愣神,給了對方逃走的機會。
但既然蕭尋不辯解,重霄君也只能冷聲道:
“既知錯,便回去反省,靈器大會后的宴會也不必參加了,帶上人繼續(xù)追蹤魘妖的事情!
蕭尋垂眸頷首。
不遠處的沈黛悄悄打量著觀戰(zhàn)臺那邊的動靜,見蕭尋領(lǐng)著人順著魘妖離開的方向去查了,又看了看觀戰(zhàn)臺上的立著的純陵掌門。
她忽然問:
“江臨淵呢?他出來了嗎?”
他與陸少嬰都并未入溟涬海,按時間,他們早該出來了。
“還沒。”
蘭越給沈黛服下丹藥后,又替她把了把脈,闔目緩緩道:
“不過三日之后,武庫隱界關(guān)閉,他遲早會出來的,出來以后,必然還有更嚴(yán)酷的審判等著他!
當(dāng)然,就算沒有更嚴(yán)酷的審判,蘭越也會親自去解決他。
就算謝無歧確實有時候有些許欠揍,那也是他的弟子,輪不到外人揍。
“好了,你二人的靈脈算是護住了,傷不了根基,就是需要再將養(yǎng)一段時間——”
蘭越將沈黛背了起來。
“阿歧,去問問長生島安排的客舍在何處。”
閬風(fēng)巔一行人自然是貴客,可因為之前與宿危起了沖突,下面的仆役便不敢隨便決定,將這話遞到了宿危面前。
宿家在長生島上建了許多奢華寬闊的樓臺宮闕,南面的觀潮城最好,北面的碧落城次之,但也絕不會簡陋。
按道理,是該將閬風(fēng)巔一行人安排去觀潮城的,不過想到宿檀也會住在那里,若是讓她時時刻刻見到這兩人,恐怕更會勾起宿檀的難過。
更何況那謝無歧還在武庫隱界中故意找宿家修士麻煩——
于是宿危扯了扯嘴角,道:
“帶他們碧落城中最好的客舍……”
“去什么碧落城,就去觀潮城!
宿;仡^,見方才還與人閑聊的宿檀已站在他身后,臉上還帶著幾分怒意。
“阿檀!彼尬R性谲浰希朴频,“他如此待你,如此待宿家人,你還將他視為珍寶,這樣可不好!
宿檀忍不住抿唇,不悅道:
“他這么待宿家人,哥哥你不知道原因嗎?”
宿檀出隱界之后,其他長輩一見她就問有沒有被閬風(fēng)巔眾人欺負。
她開始還一頭霧水,等他們一一道明前因后果之后,她才知道,在入武庫之前,宿危就與謝無歧等人起了沖突。
宿家人久居高位,家世一流,樣貌也一流,受天下人吹捧,吹捧久了便看旁人都有幾分居高臨下,所以宿危不覺得他那樣唐突有什么問題。
誰料閬風(fēng)巔師徒都不是好欺負的。
從前那些人都給宿家人幾分薄面,如今有人不想給這面子了,宿危倒覺得人家不識抬舉。
宿危也不否認(rèn):“你要說起這個,我與那謝無歧,還有賬要算呢!
“你自己和他的恩怨我不管,但別拿我做由頭,也別牽扯宿家其他無辜弟子,此番弟子們損失的法器,謝無歧不還,你便自己賠給他們!
宿檀和宿危說不通,剛要走,又回頭道:
“還有沈黛——”
宿危挑眉:“要我給你出氣?”
宿檀更怒:“你欺負謝無歧可以,欺負她我就真的生氣了!
宿危:?
女孩子,真是難以理解。
*
海水沖刷礁石的聲音響在耳畔。
岸邊已散去人煙,一片寂靜空曠,江臨淵獨自一人在礁石上療傷調(diào)息,雋秀面龐如冰霜冷硬,又透著冷白色的凄寒。
【江臨淵……】
這聲音仿佛是從海底傳來,又像是近在咫尺。
【江臨淵……你甘心嗎?】
江臨淵長睫微顫,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原本的白晝變成了黃昏。
紅日將落未落,懸在海平線上,有一黑衣青年坐在亂石壘成的石堆上,逆著光,只看見一個雙手環(huán)臂盤膝而坐的人影輪廓。
他已在這岸邊調(diào)息療傷了十日,從沒見過日升月落,睜眼時他便確信自己是在幻境之中。
所以眼前此人,也必然是魘妖了。
可不久之前,他才見沈黛等人破水而出,追逐著一個魘妖的氣息離開了隱界。
那黑衣魘妖和眼前的這人,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也就是說,沈黛等人都被他騙了過去。
只是金蟬脫殼之術(shù),他本體根本還沒離開武庫隱界。
“不愧是善于逃脫的魘妖!苯R淵嗤笑一聲,抬起頭后,視線卻定格在他掌中,“申屠止,你手里的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申屠止把玩著手里那一枚瑩潤珠子,對著夕陽仔細端詳。
“伽嵐君說得沒錯!
江臨淵望著他,眸色沉沉,不辨喜怒。
就是這個人。
前世,就是眼前的申屠止,這個魘族妖主,設(shè)下了活祭陣,生生將沈黛折磨而死。
“伽嵐君說你一定認(rèn)得我,我還不信,他說你會認(rèn)得雩澤珠,我也不信,沒想到都讓他說中了!
申屠止也不和他再兜什么圈子了,他將雩澤珠收了起來,一雙眼如毒蛇般落在江臨淵身上。
“江臨淵,你傷了謝無歧,出隱界之后,就算仙門規(guī)矩能繞了你,那位隱世大能蘭越也不會輕易放過你,算來算去你都是死路一條,怎么樣,要不要加入我們?
“你若歸順北宗魔域,或是歸順我魘族,必然位高權(quán)重,別說傷幾個修士,就算殺修士,滅宗門,也沒人能拿你怎樣!
江臨淵怎可能被他這三言兩語說動,他冷笑:
“哦?殺謝無歧,也可以嗎?”
申屠止定定看了他幾秒。
“魔族強者為尊,你若能強過謝無歧,不僅可以殺他,北宗魔域的少主你來當(dāng)也無不可!
江臨淵又想起了前世的歸墟君。
黑金長袍的魔君修為絕世,如地獄里爬上來索命的惡鬼,那樣的修為已非人力所能及,只要他想,江臨淵毫不懷疑他可以一夜之間推平整個十洲。
可他卻并沒有,像是折磨,又像是還留有一絲良知般,每次當(dāng)正道修士們認(rèn)為絕無生路時,又給了他們一線生機。
沒人能猜透那位魔君的想法。
但毋庸置疑的是,江臨淵知道自己就算再修煉百年千年,也絕不可能有那樣可怖的修為。
“你若是想殺我,此刻就是你最好的機會,若是不想殺我,最好還是趕快逃命,否則等外面的人發(fā)現(xiàn)逃走的只是你的分身,必定會封鎖武庫隱界,屆時你插翅難飛!
“不急!鄙晖乐谷酝
江臨淵此刻倒是有些看不懂他了。
“就算修真界不容我,難不成你真以為我會跟你走?”江臨淵嗤笑一聲,“你那機關(guān)算盡的伽嵐君沒有告訴你,北宗魔域的所有人我都可以不殺,但唯有你,終有一日,我必殺之。”
申屠止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