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與悔恨在江臨淵的胸中翻涌,促使他推翻了原本的籌謀,緩緩啟唇:
“但她不會喜歡你,絕不會的!
一句話,凝著深深的惡念與快意。
江臨淵透過眼前的謝無歧,看到的卻是前世血雨腥風(fēng)中,那個手染無數(shù)魔族鮮血、從北宗魔域號令群魔而來,踏平十洲修真界的魔君——
謝無歧。
歸墟君。
這兩個,會是同一個人嗎?
若這個沈黛一心維護的二師兄就是前世間接害死她的人,她還會毫無芥蒂的喜歡上這個害死自己的兇手嗎?
“有些東西,我雖然已不可能得到,但我也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和我一樣沒有資格的人得到。”
謝無歧眼底的笑意倏然凝凍,他看著江臨淵眼中篤定無疑的神色,像是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他如此篤定的緣由。
但旋即,他面上又浮現(xiàn)出幾分睥睨笑意:
“是嗎?”
“世事難如人意,若你可以費盡心思拆散我們,我又為何不能竭盡全力的得到她?”
他眸光亮而堅定,恣意無畏。
江臨淵見他不為所動,心中更是妒意翻涌,正欲再言,不遠處卻傳來了陸少嬰匆忙趕來的腳步聲。
隔得老遠,就聽陸少嬰喊著:
“大師兄!大師兄!方才我感應(yīng)到師妹的玉令了!她是不是回來了——”
陸少嬰的嗓音里帶著幾分欣喜若狂,江臨淵的臉色卻越發(fā)冷若寒霜。
沈黛連純陵的玉令都扔掉了,她怎么可能還會回來。
“美人如花隔云端——”
長劍浮空,謝無歧來去從容,回首對江臨淵笑道:
“誰能折花,大家各憑本事!
等陸少嬰趕到的時候,謝無歧早已御劍離去,整個純陵十三宗除了江臨淵以外無一人察覺。
陸少嬰還不知方才來的是謝無歧,激動地對江臨淵道:
“真的是師妹玉令的氣息,她是不是偷偷回來了一趟?是拿東西嗎?她的洞府我日日都派人去打掃,可也沒少什么東西啊……”
話還沒說完,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便從天而降,正中陸少嬰的頭頂。
他被砸得猝不及防,正欲抬頭罵是誰半夜御劍不長眼掉了東西下來,定睛一瞧,卻是沈黛的玉令。
陸少嬰全然不知真相,還又是高興又是茫然地握著玉令四處張望:
“師妹的玉令怎么掉了?她是不是來看過你?”
江臨淵望著天邊漆黑處,想到方才謝無歧的張狂模樣。
哪里是師妹的玉令掉了,分明就是謝無歧看陸少嬰不順眼,臨走的時候也要用玉佩砸他腦袋。
陸少嬰還在嘰嘰喳喳詢問,江臨淵被問得煩了,沒好氣道:
“……閉嘴!
陸少嬰:?
*
謝無歧回閬風(fēng)巔的時候,天色剛蒙蒙亮。
若是平時,謝無歧一入山門就能看到在崖邊入定打坐的沈黛,不過今日坐在那個位置的卻不是沈黛,而是方應(yīng)許。
“啊,二師兄你回來啦!”
沈黛反而閑了下來,正抱著一大盒早點坐在邊上吃。
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又問:
“你昨晚去了哪里呀?”
謝無歧一撩衣擺在她旁邊坐下 ,順手拿了一塊糕點放進嘴里。
他沒直接回答沈黛的問題,而是打了個岔:
“這桂花糕味道還不錯……師兄在這兒做什么呢?”
沈黛不疑有他,解釋道:
“好像是師尊說他按照他如今的修煉速度,想要入元嬰期怕是還要十年,所以讓他從今天開始勤加修煉!
其實以方應(yīng)許的年紀,如今的修為已是天才級別,哪怕是要再修煉十年才能破境入元嬰期,也實屬正常。
沈黛也覺得奇怪,師尊從不是對弟子要求嚴苛的人,這一次對方應(yīng)許突然要求嚴厲了起來,倒讓她有些不太適應(yīng)。
“這倒是稀奇!敝x無歧說完又看向沈黛,“你也是,平時這時候,你不是還要練一個時辰的劍嗎?”
說到這個,沈黛就更覺得奇怪了。
“師尊說離恨臺比竹海崖靈氣更充裕,讓我以后晚上和早上都去離恨臺修煉。”
沈黛咬了一口桂花糕,眼神里帶了幾分迷惑。
“可是我跟師尊說,那叫大師兄一起來離恨臺,早上還可以和大師兄切磋一下,師尊又說不行,竹海崖對大師兄的修煉更有幫助……還有這種說法的嗎?這是個什么原理?”
沈黛滿臉都是“這個知識點上課有講過嗎”“難道我少上了一節(jié)課”的神色。
但謝無歧一聽便知——
原理就是師尊在騙人。
雖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師尊就是想把沈黛和方應(yīng)許隔開。
……所以究竟是為什么呢?
謝無歧隱隱約約覺得這事不太妙,正想著,青衣墨發(fā)的身影從竹海中緩步走來。
“黛黛!
蘭越的聲音在身后悠悠響起:
“我不過是去幫杏姨澆了會兒花,怎么你就又跑來這里了?”
沈黛不好意思地抱著點心盒站了起來:
“我不是偷懶,今日師尊讓我默的心法我都默下來了,我來是給大師兄送早點的,他平日一日三餐都定時,昨天到今天他都沒吃東西,我擔心他會餓……等等,點心呢?”
沈黛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帶來的一盒桂花糕都沒了,一抬頭,就見謝無歧手里還捏著最后一塊咬了一半的桂花糕。
“二師兄——”
謝無歧被沈黛不贊同的眼神盯了一會兒,想了想:
“……不然這半塊給他留著?”
“二師兄,你如果這樣做,大師兄會把這個盒子扣在你頭上的。”
謝無歧頷首:“有道理。”
于是他把剩下的半塊也扔進了嘴里,毀尸滅跡,裝作這一盒桂花糕根本沒出現(xiàn)過似的。
蘭越笑瞇瞇道:
“不必擔心,以阿應(yīng)的修為,辟谷不食也不會有事的!
那倒確實。
不過辟谷就像不睡覺一樣,對大部分人都屬于“可以,但沒有必要”的事情。
但沈黛還是擔心方應(yīng)許兩天沒吃東西嘴饞,于是找了個借口溜走,準備再讓杏姨再準備一份方應(yīng)許愛吃的灌湯包,等待會兒找機會給方應(yīng)許送來。
蘭越顯然也知道沈黛在想什么,但到底還是沒阻止她,只看著沈黛的背影,對謝無歧幽幽道:
“阿歧,你說黛黛真的到了談情說愛的年紀了嗎?”
蘭越看著沈黛,總還覺得她和當初初遇時一樣,是個孤立無援又倔強不屈的小女孩。
身量小小的,脾氣卻不小,敢與師門決裂,讓人又佩服又憐惜。
謝無歧聞言自然鄭重點頭:
“再過半年,就又長大一歲了,放在凡人界,別說談情說愛,都該是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聽了這話,蘭越又輕嘆一聲:
“你說得也對,我看著你們,總覺得你們都是小孩子,或許是我對黛黛太過度保護,她如今在外也歷練了一番,已經(jīng)長大了不少,若是她真對阿應(yīng)有意,我也不該拒絕重霄君的提親,對嗎?”
謝無歧:“……”
“阿歧?”
蘭越見謝無歧半響沒有動靜,回眸看了他一眼,便見謝無歧正色道:
“師尊,其實我覺得您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師妹就算對大師兄有意,那也是她年紀小,沒見過多少優(yōu)秀的男修,結(jié)成道侶可是一件大事,若有不合適,恐影響道途,還是要多斟酌一番,不必這么早定下,您說呢?”
這話說到了蘭越的心坎上,他很是贊同地點點頭。
“你說得不錯!
皆時靈器大會上,若是重霄君再提起此事,就用這個借口敷衍他吧。
“阿歧當了師兄以后倒是長進了不少。”
蘭越對于謝無歧的表現(xiàn)十分欣慰。
從前他最擔心的,便是謝無歧仗著自己模樣生得好,跟一只花蝴蝶一樣四處招搖,騙取少女芳心。
尤其是沈黛心思單純,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種因為時常閉門修煉而不善與人打交道的模樣,這樣的女孩,不動心則矣,一動心就格外認真。
而謝無歧又生了一張看起來就不專一的臉,蘭越雖然知道他這個徒弟本性良善,但有時本性良善和用情不專并不沖突。
所以蘭越每次見沈黛滿臉信任地望著謝無歧,都有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憂慮。
但誰知道千防萬防,反而是他的大徒弟鉆了空子。
蘭越拍了拍謝無歧的肩,全然沒發(fā)現(xiàn)自己所托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