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胥已經(jīng)架好了炭火,只等串好放在上面燒烤。
謝無歧一邊坐下給兔子碼調(diào)料,一邊有意無意地問起:
“方才見江臨淵過來,說了什么?”
“只是把藏書閣的那個失竊名錄給我而已!
沈黛絲毫沒察覺到謝無歧問這句話的真實意圖,還以為他是想知道和名錄有關(guān)的事情。
見在場幾人都是可信賴之人,沈黛便將純陵藏書閣失竊,宋月桃當(dāng)日故意將她支出去經(jīng)過簡單說了一遍。
皓胥聽完凝眸沉思:
“……聽上去,她的行為更加可疑了!
“還可什么疑?本來就是鐵板釘釘?shù)氖虑!?br />
謝無歧燃起炭火,徐徐轉(zhuǎn)著手中兔子。
“不管宋月桃為何要救下黛黛,都改變不了她是魔族內(nèi)奸,意圖不軌的事實,也就是有些蠢貨,才會上她的當(dāng),受她的騙——”
皓胥有被針對到,憋得臉色青紅,不服氣地指著那邊正為純陵弟子做晚飯的宋月桃低聲道:
“什么叫我蠢?分明就是她太有迷惑性,你們自己說,她那樣子,有幾個人第一眼看了就會覺得是魔族內(nèi)奸的?”
那邊的宋月桃正守在爐子前,給純陵弟子盛湯添飯。
她的乾坤袋里很少裝普通修士的法寶靈器,尤其是出遠(yuǎn)門的時候,總是能像變法術(shù)一樣變出許多生活用品。
比如柔軟的被褥,比如可以隨時拿來煮一鍋排骨湯的食材。
她在純陵修行的時間不多,但廚藝卻練得相當(dāng)嫻熟,能在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變出能填飽七八個人的飯菜。
宋月桃甚至還記得這個弟子不吃蔥,那個弟子愛吃辣。
奔波一日的純陵弟子喝到熱騰騰的排骨湯,看著只吃干糧的陸家修士,還有還在烤肉的沈黛等人,忍不住夸耀:
“誒,還是我們月桃?guī)熋煤,溫柔賢惠,我看旁人就是嫉妒,才會污蔑月桃?guī)熋檬鞘裁磧?nèi)奸!
“就是,等我們這一次來常山查個清楚之后,就能還月桃?guī)熋们灏琢!?br />
“月桃?guī)熋貌灰ε,師尊定會保護(hù)好你的。”
陸夫人一心惦記來尋兒子,出行都從簡,此刻記掛著陸少嬰,也沒空理會這些閑言碎語。
方應(yīng)許聽了純陵這話有些不悅,但還沒表露出來,就聽謝無歧慢條斯理地開口:
“誒,黛黛跟著我們真是受苦了,風(fēng)餐露宿不說,都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能隨便吃點我和大師兄親自抓的、親自烤的兔子,真是委屈了我們師妹啊。”
那邊正享受著排骨湯的弟子們看了過來。
沈黛有些訝異。
謝無歧刻意咬重了“親自”二字,方應(yīng)許頓時心領(lǐng)神會。
“是啊,這一路顛簸,我們作為師兄不能讓我們師妹舒舒服服休息一晚,還要師妹跟著我們吃苦,真是枉為人兄!
閉目入定的衡虛仙尊緩緩睜開雙眼,江臨淵也蹙起眉頭。
謝無歧偏偏還看不懂眼色,火上澆油道:
“大師兄,你也不必如此自責(zé),畢竟再怎么說,我們也知道什么是當(dāng)師兄的該做的,我看有的宗門,一邊夸著給他們做飯鋪床的師妹,一邊卻連一根手指頭也不愿意幫忙,就這樣還洋洋得意,他們都能做師兄,我們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沈黛這才明白謝無歧的用意。
她看向那邊挽起袖子剛給所有人整理好休息床鋪的宋月桃,對方也望了過來,眼神有些許復(fù)雜。
有脾氣不好的弟子憤然起身:“你什么意思!”
“你這是說我們不配當(dāng)人師兄嗎?”
“月桃?guī)熋脺厝豳t惠,心地善良,你別得不到就指桑罵槐地妒忌。
油光水滑的兔子烤好,謝無歧從兔子身上分了一只肉多肥美的兔腿給沈黛,從容鎮(zhèn)定地答道:
“你們這些話,怎么一個字都不像人話呢?”
“我既不覺得你那師妹溫柔賢惠心地善良,也一點也不妒忌!
“我就喜歡伺候我自己的師妹,就喜歡看我?guī)熋帽晃宜藕蛑,你待如何??br />
正在喝水的方應(yīng)許和皓胥十分默契地同時噴了出來。
就連純陵的幾個弟子也被他這坦蕩又理直氣壯地態(tài)度驚得一時失語。
……怎么,還有人有這種癖好的呢?
第四十七章
“……神經(jīng)病。”
那幾個純陵弟子還從沒見過謝無歧這種人,低聲罵了一句便坐下。
沈黛耳朵卻尖,聞言沉著臉起身:
“符止,你罵誰呢?”
被沈黛稱作符止的修士見沈黛開口,顯然有些下意識的畏懼。
但轉(zhuǎn)念一想,沈黛又不再是他們小師姐了 ,有什么好怕的?
“還、還不是他先指桑罵槐,我罵他有問題嗎!”
沈黛并未動怒,只是平靜道:
“這時候你倒有仇必報,怎么往日你在試劍臺上輸了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沈黛到底也在純陵待了那么多年,這些弟子是什么樣的人她一清二楚。
“你——”
眾目睽睽之下被沈黛懟到痛處,符止面色青一陣白一陣。
“符止。”江臨淵呵斥一聲, “滾回來坐下!
那弟子聞言只好灰溜溜的坐下,不敢吭聲。
沈黛大勝歸來,難得驕傲得下頜都抬高幾分。
謝無歧瞥了她一眼,眼尾彎彎,勾出數(shù)不盡的風(fēng)流蘊藉,分明生了一張輕佻桀驁的模樣,手中匕首卻靈活翻飛,很快將一整只兔子切成塊裝入盤中。
“不錯,師妹入門短短兩年時間,看來已經(jīng)學(xué)到我們閬風(fēng)巔絕不吃虧的宗門精髓了!
皓胥:“你們宗門的精髓就是這個?”
懷禎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世間因緣際會,吃虧未必是壞事!
謝無歧:“那你的饅頭我就分給我?guī)熋昧,正好我覺得我?guī)熋锰菪枰a(bǔ)補(bǔ),你就吃點虧吧!
肚子叫了一路的懷禎:?
“不過,我倒是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沈黛將饅頭還給懷禎,問:“什么?”
謝無歧意味深長道:
“從前我還真以為,這些純陵的弟子們真被宋月桃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個個將她當(dāng)做明珠一樣捧在掌心,現(xiàn)在看來,和我想得倒有些不一樣。”
沈黛看了眼純陵十三宗那邊。
衡虛仙尊正與江臨淵看著常山附近的地圖,計劃明天的路線,宋月桃給兩人送去晚飯,她低垂眉眼地說了些什么,看上去楚楚可憐,像是在示弱。
衡虛仙尊沉默了許久,最后還是接過了她那一碗湯。
旁邊有弟子還在寬慰她,讓她不必?fù)?dān)心旁人的污蔑,師尊和師兄定會為她洗清冤屈。
沈黛咬了一口兔肉,肉烤得焦香,她一邊緩緩咀嚼一邊道:
“難道不是嗎?”
以她在純陵的人緣,沈黛覺得如果換成是她被指認(rèn)成內(nèi)奸,這些弟子最多唏噓一二,絕不會這樣信任她,寬慰她。
也就只有宋月桃能有這樣的待遇了。
“你這樣想,說明你還不夠了解男人!
謝無歧唇畔含著幾分笑意,眼神卻涼薄。
“皓胥,你師姐要是給你下廚鋪床,你會怎么辦?”
原本看熱鬧的皓胥忽然聽到“鋪床”,差點將兔子連肉帶骨頭的咽下去。
半響,一張瓷玉般的面容已憋得通紅。
“別胡說!我怎會讓我?guī)熃阕鲞@些雜事!”
謝無歧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卻沒說破,只道:
“你看,要是真正重視的人,怎么會愿意讓她做這些粗活累活,就算阻止不了,也該幫把手之類的吧?”
沈黛眨眨眼,好像有所感悟。
謝無歧露出輕蔑譏諷的冷笑,一語道穿:
“你當(dāng)他們好騙,被宋月桃迷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實際上不過只是因為宋月桃沒有觸及他們的利益而已!
溫婉柔美的少女如春風(fēng)和煦,在純陵仿佛一道絢爛美好的風(fēng)景。
天冷了,會提醒他們添衣。
天熱了,會給弟子們備下冰涼的梅子湯。
宋月桃從不會像沈黛那樣責(zé)備他們,無論何時,她總是沒有絲毫陰霾的笑著,讓人見了歡喜。
四下安寧時,人人都愿意欣賞享受這風(fēng)景,可若是狂風(fēng)暴雨襲來,眾人忙著躲雨時,哪怕再漂亮的花,也會變成躲雨人的腳下泥。
“你信不信?”
月光下,謝無歧的眼神有種洞察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