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忽而笑了:
“阿歧,你說這么多,不過是想將你身上背負的罪孽洗清幾分,可魔就是魔,洗不干凈,也不必洗……”
“的確。”
謝無歧緩緩從地上站起。
“我出生時,不能選擇我究竟是魔還是人,我長大后,也不能左右旁人認為我是朋友還是敵人!
白衣男子那壓倒性的力量再不能束縛住他,身后的破道觀,身前的魔兵魔將,漸漸化作朦朧白霧。
幻境之中,唯存那白衣男子的身影。
謝無歧看著那道身影,眼中再無畏懼。
漂亮得雌雄莫辯的少年面容上,如往常那樣浮現(xiàn)出幾分似笑非笑的慵懶神情。
“但至少,我還不想這么早就被我的師妹一劍穿心。”
沈黛猛然看向身旁小少年的側(cè)臉。
“二師兄,你……”
“破軍,劍來——”
言出法隨,一柄寒光四溢的長劍從虛空中破風而來,那長劍對于幻境中的謝無歧并不算趁手,但他握住長劍的一瞬間,體內(nèi)靈力再度轉(zhuǎn)換成魔氣——
一劍劈山斷海。
白衣如落雪的男子深深凝視著他們,頃刻間,便被這一劍劈成了無數(shù)碎裂鏡片,轟然炸開!
問心鏡最后的聲音響起。
“心障已除!
“恭喜修士,晉升金丹中期!
之所以說是最后的聲音,因為下一刻,整個鏡子便徹底碎裂。
幻境消失,身處問心鏡中的所有人都匯聚在同一個空間,隨后又隨著問心鏡的碎裂而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
刺目白光消失,眾人緩緩睜開雙眼。
“……出來了!
方應許看了看周圍眾人,撥開人群第一時間沖向了沈黛和謝無歧。
“師弟師妹!你們沒事吧!”
沈黛見方應許精神奕奕,也終于放心下來:
“大師兄放心,我們都沒事的!
方應許松了口氣:“那就好……”
“倒也不是那么好!
長身玉立的謝無歧站在沈黛身側(cè),有些無奈地按了按額角。
方應許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將他上上下下看了個遍,滿臉嫌棄道:
“你連根頭發(fā)絲都沒少,湊什么熱鬧?”
謝無歧垂眸看向一旁望著他的沈黛。
沈黛還記著幻境中謝無歧忽然化身魔修,一劍劈開幻境的模樣,一時間恍恍惚惚,心都跳得砰砰快。
……方才那個幻境中,江臨淵也在場,他會不會現(xiàn)在就將謝無歧還有一個魔核的事情說出去?
“師妹!
謝無歧忽然喚她,沈黛抖了一下,抬頭略帶緊張地回望他。
“怎、怎么?”沈黛趁還沒人注意他們,低聲問謝無歧,“二師兄你想讓我對江臨淵做什么?是威脅他還是抹去他的記憶?”
“不……我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謝無歧無奈地俯身湊近她耳畔,溫熱呼吸掃過耳垂,他的嗓音低低的。
“回去以后,我在幻境里偷你乾坤袋的事情,別告訴師尊!
畢竟當初拜入蘭越門下時,兩人約法三章,其中一條就是禁止謝無歧再行偷竊之事。
若是被蘭越發(fā)現(xiàn),他就會將謝無歧倒吊在閬風巔門口七天七夜。
“還有,你大師兄也不能說!
沈黛老老實實點頭,又真誠地問他:
“……那你叫我姐姐的這個事,能說嗎?”
謝無歧:“……”
謝無歧:“不可以哦!
不僅不能說,他還很想勸她忘了這回事。
沈黛一聽不能說,頓時面露失望之色。
謝無歧剛要說些什么,忽然瞥見一旁江臨淵的不善目光,他淡淡掃了他一眼。
“怎么?想現(xiàn)在站出來拆穿我?”
江臨淵的確很想這么做。
可此事重大,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而且此刻也并不是他們內(nèi)訌的時機,江臨淵只得暫時將這個秘密咽了回去。
“……我會盯緊你的。”江臨淵眸光冷凝,“若你是魔族奸細,來神仙塚是與魔族里應外合的,我會第一時間殺了你。”
謝無歧聽了他的威脅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平淡地哦了一聲:
“殺我那你可要排隊了,我?guī)熋谜f了,我要是當奸細,她才要第一個殺我,你往后稍稍!
江臨淵:……
隨著眾人皆從問心鏡幻境中逐一回神,他們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之處。
這里已經(jīng)不是溫玉館的水榭高臺了。
在他們進入問心鏡中,刑無不僅斷臂逃生,還將帶著問心鏡,將他們鎖進了一個牢房之中。
“……這是魔族的鎖靈陣!
有識得此陣的生死門弟子蹙眉道。
仙門五首的大多數(shù)弟子對魔族事物都了解不多,聞言追問:
“什么是鎖靈陣?”
“這是魔族的一種專門用來捆住修士的陣法,修士在此陣之中,無法吐納靈力,故而不管多么厲害的修士,被困入此中想要破陣都有些困難!
刑無也算是常與修士打交道的魔將,自然最懂得如何捆住修士。
但可惜,他困住的是沈黛。
若說沈黛還有什么算得上金手指的東西,那就是這些應付魔修的小伎倆了。
“或許我可以試試。”
在一眾高大年長的修士之中,身形嬌小的沈黛擠了出來。
生死門弟子因身負鎮(zhèn)守神仙塚的使命,因此鮮少與外界聯(lián)系,并不知道眼前的沈黛是今年宗門大比的第四名。
“這鎖靈陣看似普通,卻不好破解,這位師妹可有對策?”
沈黛點點頭:
“鎖靈陣正寫為牢,反寫為鑰,刑無如何設下此陣的,再反寫一次便可破陣……這是我在古書上見過的!
眾人聽她此言,眼中皆露出幾分驚喜神情。
蓬丘洞府的弟子顯然知道此法,但他們也知道,鎖靈陣的結(jié)陣手勢十分復雜,修真界陣法道印千千萬,即便蓬丘洞府對魔族頗有研究,也不是所有人能都記得住鎖靈陣這種偏門陣法的。
因此他們半信半疑地問:
“你記得鎖靈陣的結(jié)印手勢?”
沈黛也不是平白無故記得這種偏門陣法的,前世修真界與魔族開戰(zhàn)之后,修真界因?qū)δё辶私獠簧,吃了很大的虧?br />
全仰仗前世死里逃生的許多次,沈黛才會對這些東西如數(shù)家珍。
她沒再多做解釋,在眾人寄予厚望的目光中,沈黛分毫不差地反寫鎖靈陣。
蔥白修長的十指翻成復雜手勢,那樣復雜的手勢,沈黛行云流水一遍結(jié)成,哪怕是記憶里超群的蕭尋,看過一遍之后竟也沒有完全記下。
鎖靈陣頃刻破開,眾人此刻再看沈黛,頓時高看了不少。
從前聽聞純陵十三宗這位小師姐天資平平,全靠苦修才有今日修為。
如今看來,雖然修真界一向奉行天賦第一的觀念,但苦修也并非全無價值,至少今日若無沈黛,他們恐怕還被困在那靈氣全無的陣法之中。
眾人皆向沈黛道謝,唯有純陵第一宗的褚隨不怎么領情地嘟囔一句:
“……什么古書,還不是從我純陵十三宗學到的……”
方應許耳朵尖,聽見了褚隨的自言自語,毫不留情地反諷:
“從你純陵學到的?那怎么不見你救我們出來呢?”
“你——”
褚隨被懟得無話可說。
蕭尋站出來調(diào)解:
“現(xiàn)下不是拌嘴的時候,先弄清我們現(xiàn)在在何處,大家記住了,我們的首要任務是保護好自己的安全,其次才是探明神仙塚內(nèi)的情況,若有異動,切記保護自己!
眾人頷首,接著便由蕭尋在前面打頭陣,順著此處唯一的通道往前走。
沈黛一邊跟著跑一邊環(huán)顧四周,這周圍看上去像是什么樓閣建筑的內(nèi)部,但就沖這長廊的規(guī)模,便能感覺到這建筑必然大得難以想象。
“跑、跑出來了——!”
拐過長廊一道彎,終于看見了一群活的魔修,對方只怔愣片刻,便立刻掉頭大喊,用手指吹出刺耳哨聲。
“警戒!鎖靈陣被破!囚犯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