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回一直不太習(xí)慣時時刻刻探出意念，需要偷懶做事的時候她才會使用，在收起意念的狀態(tài)下，她用的又是普通人的身體，自然不能在黑暗里看到遠(yuǎn)處的情況。所以當(dāng)摸到那只冰涼粗糙、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時，她當(dāng)然感到很意外。
“唔唔唔——”那只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動作又快又用力，讓孟回忍不住想翻白眼。她壓根兒就沒打算叫出聲好嗎？要反抗只是分分鐘的事，不過是怕暴露而已。
“噓！不許說話！”對方壓低聲音，語氣有點(diǎn)兇巴巴的，不過沒有太大的惡意。
孟回聽出他是趙如男的大師兄方知難，趕緊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不會亂來，捂在嘴上的手立馬松開了�！胺酱髲N，你到這兒來做什么？”
“我還想問你呢！大半夜不睡覺跑馬廄來干嘛？”方知難平時板著個臉很少笑，明明只有二十六七，做事說話跟五十多的大師傅一樣嚴(yán)肅。他對趙如男泄露菜譜的事非常生氣，狠狠訓(xùn)斥了她，幾句話就說得她渾身發(fā)抖痛哭流涕，最后來和馬大嬸、小慧告別時都帶著哭腔。
“我睡不著，來看看馬車用不用刷�！泵匣貙�(shí)在想不到別的什么理由，要裝夢游吧，她顯得又太清醒了一點(diǎn)兒。
“你連油瓶倒了都不想扶你還刷馬車？不許說謊！”方知難拉住她胳膊，把她帶到馬車后面的墻根下，眉頭皺成了川字�！澳闶遣皇菓岩墒裁矗俊�
孟回抿著嘴沒說話，垂下頭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方知難多半跟她想法一樣，是來檢查馬車有沒有撞人的痕跡的，告訴他倒是無所謂，不過肯定又要被訓(xùn)斥幾句。
果然，方知難輕聲斥道：“你這腦子怎么長的？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不把你趕出去才怪！”他看了看周圍，四下無人正好撤離，“趕緊回去，小孩子家家的不許胡鬧！”
方知難是為她好，畢竟小慧不是不可取代的人物，不像他，是注定要接大師傅的班成為新一任大師傅的人。哪怕被人看到他鬼鬼祟祟在馬廄活動，東家都不可能把他趕走。
“方大廚，你發(fā)現(xiàn)什么沒？”孟回粗略檢查過一遍，沒看到木頭有什么損毀，不過有幾輛車上有泥漬，還有一輛的車輪上有暗紅色的不明污漬，她還沒能確定是什么東西。
方知難一向謹(jǐn)慎，聞言只是搖搖頭：“夜里看不清楚，不好說�！彼戳丝匆荒槼林氐拿匣�，神色稍微緩和了一點(diǎn)�！澳銊e管這件事，我會注意觀察，要是真有什么情況，我必定會去報官。你一個十五六的小姑娘離開天香樓還能做什么？好好待著吧！”
方知難說完推了推她，讓她趕緊回去不要再偷偷打聽這件事，還嚇唬她說，萬一真是大東家吩咐人干的，那他能滅口一個人就能再滅口第二個。
孟回嘴上應(yīng)下，老老實(shí)實(shí)地轉(zhuǎn)身離開了馬廄，臨走前用意念再次仔細(xì)掃了掃每一輛馬車，還是不太能確定那輛馬車輪子上的污漬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是馬蹄先踩下去還是車子碾過去，還是得明天看過尸體再說�！泵匣剡M(jìn)了空蕩蕩的小屋，里面只有一張硬炕、一個方桌和一個裝冬被冬衣的大箱子。
這間簡陋小屋就在后廚角落，和馬大嬸的房間挨在一起，廚房里做活的都住在后面的院子，和馬廄相鄰。
“方知難倒是個好人，平時兇神惡煞的要吃人似的，沒想到居然還有查出真相就報官的打算，覺悟很高啊�！痹谶@個年代敢犧牲前途為別人鳴不平，那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大好人。
天香樓的東家姓汪，祖上是宮里面退下來的御廚，現(xiàn)在的大師傅祖上就是跟汪御廚做事的。從開店到現(xiàn)在已有一百五六十年，樓里接待的皇親貴胄多不勝數(shù)，積累的人脈相當(dāng)廣，連西京城里的小官見了大東家都得客客氣氣的。
方知難敢在這種情況下做出剛剛的保證，不得不令孟回佩服。
在土炕上坐了一會兒沒有睡意，孟回干脆換上一身素凈衣裳，去小廚房把火挑燃燒水洗漱。把該干的零碎活都干完，天已經(jīng)快亮了。
馬大嬸最先起來，看到她正在各大灶上生火，趕緊過來搶她手里的柴�！白屇闾芍嘈疬@么大早干啥！不是最不愛干這活嗎，病了咋還能耐上了？”馬大嬸身寬體胖，眼睛細(xì)長有神，頭發(fā)總是挽得一絲不茍，干一整天活都不會亂。
“睡一天了都，精神好著呢�！泵匣剡肿煨α诵�，表示自己已經(jīng)沒事了�！皨饍�，今天我不還能歇一天嗎？想趁這機(jī)會去把如男姐埋了。總不能讓她一直停在義莊里吧�！�
“哼，毛不拔居然連面都不出！不說如男為他辛辛苦苦干十年活，這兩年不還冒風(fēng)險在這兒做事嗎？人死了連個破棺材都舍不得買，好歹給張草席把人裹去外面墳場吧！”
馬大嬸說起這事就來氣，她本來也想去幫著收尸，可后廚從早到晚沒一刻能歇息，根本抽不出空來。
馬大嬸指望毛不拔能良心發(fā)現(xiàn)，結(jié)果這指望當(dāng)然是落空，人家到現(xiàn)在都沒露過面，天香樓找上門去問責(zé)他還死不認(rèn)賬，說他兩年前就把趙如男給趕走了。
“他都把指使如男姐的事推給他們家大師傅了，還指望他干什么？還是我自己去吧�！泵匣貋G下柴火，往里輕輕扇著風(fēng)，讓火不大不小地燃著，待會兒大廚們來了好做事。
客滿堂倒霉的大師傅因?yàn)楹挖w如男接頭，這半個月被天香樓請的混混整得門都不敢出。毛不拔連為自家大師傅說話的心思都沒有，一心想讓人家為他背鍋，自己在一邊裝什么都不知道。
這些商人之間雞毛蒜皮的事，在官家看來其實(shí)上不得臺面，除非動用汪大東家的人脈，否則沒法正兒八經(jīng)拿去官府告狀�？墒切孤冻鋈サ闹挥腥啦�，犯不著東家親自出面。
馬大嬸嘆了口氣，接過她手中的活：“唉，那你早點(diǎn)兒去吧早點(diǎn)兒回。”
孟回應(yīng)了一聲從后門繞到了街上，走到客滿堂門口，居然發(fā)現(xiàn)他家圍了不少人，正在排隊爭著買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