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已經(jīng)有好些日子沒有見過牧澤。
此去尋找天材地寶,一走不知又要多少時日,臨走之前,她想同他見上一面。
只是連送了幾道傳音,卻都沒有得到回信。
又給洛青發(fā)了兩道,也無人回答。
正要再給寒舟發(fā)一道打聽時,牧澤來了消息。
“阿柳,你回來了?”他的聲音輕柔,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虛弱。
“你在哪里?”折柳問的直接。
“我……我有些事!
“那你何時能回來?我想見你!
牧澤靜默了一瞬,道:“明日,阿柳等我一日,可以嗎?”
只是一日,倒還耽擱的起,只是折柳也好奇:“你在做什么?”
“鑄劍,”牧澤輕笑一聲,“明日帶給阿柳一柄完美的劍。”
折柳還要再問,牧澤卻不肯答了。
她猶豫片刻,終勉強應道:“好!
牧澤松了一口氣,掐斷傳音,回頭對一旁的洛青道:“繼續(xù)罷!
十日之前,云鶴峰。
牧澤抱著小饕餮找到了寒舟。
“師尊!彼诤勖媲斑凳,雖只是記名,但寒舟如今也確實算是他的師父。
寒舟在玉石棋盤上落下一子,平靜的問:“何事?”
“不知師尊可知,世上有無將魂魄一分為二之法?”
寒舟動作頓住,抬眼看向牧澤。
作為清玄宗的大師兄,寒舟的容貌也是極好看的。
淺淡的眼珠,烏濃的青絲,整個人仿佛一枝玉雕的翠竹。
只是他的眉眼間總是冷冷清清,像是竹葉蒙上了白雪,湖水凝上了冰霜,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肅然,讓觀者敬而遠之,不敢生出半分輕褻。
折柳曾同牧澤說過,別看寒舟師兄冷的像座冰山,其實內(nèi)里是個極善良心軟的好人。
牧澤對此十分贊同。
寒舟真人收留了靈根俱損的他,又給予許多庇護和方便,他對他是從心底里的尊敬和感激。
寒舟看著牧澤,手指輕敲棋盤,不知在想些什么。
許久之后,他才緩緩開口。
“能操控魂魄者,多為世間罕見的高階法寶,玄霞真人手中便有一二,皆為他親手煉制。”
牧澤心中微沉,卻又聽寒舟繼續(xù)道:“除此之外,苦雨峰有一套劍法,名為碎魂歸元劍,乃是景楓玄君所創(chuàng),他曾用這套劍法斬殺十萬怨鬼惡魂,名震天下!
話到此處,寒舟頓了頓,似有些遲疑,但還是說了下去:“據(jù)說此劍法,可將活人的叁魂七魄引出體外,但能不能一分為二,本座并不清楚,你不妨去問問洛青!
洛青確實學過這套劍法。
作為景楓玄君的成名之作,折柳很早就教了他。
只是他從未想過用此劍法為活人分魂。
而且這個被分魂的人,還是牧澤。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十分驚訝。
牧澤拿出那柄修復好的劍放在洛青面前。
叁尺六寸五分的劍,劍身骨白,毫無靈氣。
“這把劍已死了,就算修好劍身也沒了意義。若要它活過來,須讓劍擁有劍魂,”牧澤手指輕撫劍身,緩緩說道,“只是劍魂的產(chǎn)生需要時間和機緣,我,我沒有這個時間,思來想去,倒不如由我來做這個劍魂!
“你可知魂魄一分為二,以后修行必會十分艱難?”
“我本就不能再……若能讓這劍魂替我永遠守在阿柳身邊,便是死,我也再無遺憾。”
洛青沉默下來。
他從未想過,一個人能為另一個人做到如此地步。
只因一個情字。
少年時,他追尋折柳而來,是依著本能跟隨仰慕之人。
那時的他尚不知情為何物。
后來不知從何時起,見到師尊與牧師兄站在一起,他便會生出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師尊和牧澤,就好像一株堅韌的柳和一池清澈的水,堅韌的是師尊同他在一起的心,清澈的是牧澤看她時的眼睛。
有那么一刻,洛青甚至會想,如果站在師尊身邊的是我就好了。
如果師尊眼里看到的是我就好了。
如果牧師兄消失就好了……
他知那是不對的。
牧師兄待他極好,將他當做親弟弟般疼愛。
他卻想著他死。
卑劣而陰暗的心事使他五內(nèi)俱焚,羞愧萬分。
他越發(fā)沉默寡言,強迫自己不停的接取宗門任務,只為有借口逃離,如掩耳盜鈴。
那時他想,沒關(guān)系,他有的是時間。
牧師兄總有壽終的一日,而他可以陪在師尊身邊,千年萬年,一道飛升。
而到如今,洛青終于明白了自己與牧澤的差距。
他想,他是輸了的。
不是輸給師徒倫常,不是輸給先來后到,是輸給眼前這個人。
牧澤抱劍站在一旁,安靜的等著他的回答。
許久許久之后,洛青終于開了口。
“好,”他說,“我?guī)湍恪!?br />
……
作為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洛青的天資無疑是極高的。
只經(jīng)過數(shù)日摸索,他便掌握了分魂之法。
碎魂歸元劍法被他運用的嫻熟自如,牧澤的叁魂七魄皆被一分為二。
整個過程持續(xù)了叁日,十分痛苦而殘忍。
鮮活的魂魄被硬生生切為兩半,劍刃上的靈氣如烙鐵般灼燒著魂魄的切面,那是直達靈魂深處的劇痛。
牧澤汗出如漿,臉色慘白。
眉梢眼角卻帶著笑意。
他將自己的魂魄鑄進了劍里。
而這把劍會代替他,永遠陪在他的阿柳身邊。
白骨般的劍身如枯枝逢雨,漸漸有了水藍的光澤。
牧澤溫柔的撫摸著長劍,像是在透過它看某個思慕之人。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他輕聲道,“就叫它,只影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