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攀上墻頭,染上寒霜的顏色。斑駁的粉墻,忽顯得有些蕭索。月光如水,蒙上層輕紗迷離地透入了屋內(nèi),落在了梳妝臺前的女子身上。
她小心拆開手中的信箋。那是她初為人婦的三妹寫來的,入目寥寥幾頁,字跡清秀卻虛浮。
“二姐,近日可安好?聞含貞已然滿月,心內(nèi)欣喜。只嘆無暇前來,只得托錦書一封賀含貞似阿姐得殊榮!弊x到這兒不由得暗自接了句,何來殊榮?
“儷入李府已約有半年,不瞞阿姐,日子凄清冷落。李良玉人品極佳,秀雅無雙,卻與儷無夫妻之情分。在儷嫁入之前,良玉便由一紅顏知己,只因出身卑微不可入室為妻。于是良玉便應(yīng)承其父之言,娶儷入府而后不到一月便迎那女子為妾。不過兩月,那女子便有了身孕,公婆自是十分上心。”昭佩眉頭緊皺,看她言辭有掩飾不住的傷心。
“所幸儷有阿姐、父兄之高位,李府上下對儷還算客氣,但何人不知,儷雖居正妻之位,卻不及一妾侍之遇。有日聽下人切切,心中實(shí)在傷心難忍。那女子飛揚(yáng)跋扈,儷無處招架,實(shí)是有苦說不出。不知何日,儷之虛偽也為她所侵。”無限悵然與擔(dān)憂,惹得昭佩咬唇沉思。這可如何是好?昭儷是她的三妹,可不能見她這么受欺負(fù)……她現(xiàn)在才明白,原來自己對昭儷來說,所受到的寵愛都是殊榮。俱是姐妹,卻差別如斯,實(shí)在讓她心內(nèi)憐惜。
“儷多言,不該與阿姐談及這些。還望阿姐一切安好,勿念儷。儷還有一事相求,若是滿月席上阿姐可遇八王,請代儷言語一聲‘欲將情懷思量。怎奈舊時(shí)不復(fù)。愿君安好無事,忘卻曾有一人月下相守。’”昭佩讀到末位,心里翻滾著無盡的哀傷。這個(gè)昭儷,平日一直將她當(dāng)作小孩來看,今日才發(fā)覺其實(shí)她也是個(gè)豆蔻年華情傷少女。作為姐妹,昭佩怎么忍見她如此。下意識遷怒于那李良玉以及他所謂的紅顏知己。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身邊有這么一塊寶玉嗎?還去撿路上的小石子?想來也是因?yàn)橛辛松碜硬艂涫軐檺,若是沒了呢?昭佩腦子里閃現(xiàn)過這樣的念頭,隨即一哆嗦馬上搖了搖頭。
看來,只能動(dòng)用自己的身份了。
如此念想著,不禁連連點(diǎn)頭。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隨即蕭繹進(jìn)了屋。見她還未梳妝坐在鏡前支肘托腮想著事情,微搖著頭半含惱意說道:“怎么還不打扮?可莫要忘了今日是貞兒的滿月席!
昭佩回過神,連忙笑著:“馬上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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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廳。
這番滿月席請的都是皇室貴族中人,稀稀落落不過三十幾人卻是賀禮堆積如山。昭佩抱著貞兒立在廳門口愣愣瞧著那一排排一列列的賀禮,吞了吞口水。
她看向貞兒,今日特地好好打扮梳洗了一番,穿了新置的紫色短衣,粉雕玉砌煞是惹人憐愛!澳阍趺催@么厲害,才一個(gè)月大就給娘親斂了這么多財(cái)?”也不管她聽不聽的懂,昭佩嘟囔著。
貞兒方才和她娘親一樣瞪著眼睛張著嘴看著那些禮物,唯一不同的是口中流下的液體。聽昭佩說完,好像聽懂了一樣咿咿呀呀揮著拳頭叫起來,瞧著昭佩紅著眼睛欲哭。
昭佩一愣,不知這是巧合還是她真的聽得懂。
她抱著貞兒進(jìn)了落蕊廳,人聲鼎沸將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貞兒的身上。那贊嘆聲就似連綿的江水滾滾不斷,雖然客套寒暄,不過昭佩聽來還是渾身舒坦。
這孩子倒也不覺得害怕,在眾人的目光下一點(diǎn)也不驚慌。反而鎮(zhèn)靜地呵呵笑了起來,烏亮的眼睛睜得圓圓又是討得許多的贊嘆。
昭佩側(cè)頭瞧著她一派見過世面的模樣,皺著眉頭心里竟然有點(diǎn)發(fā)虛。這丫頭,長大以后一定是個(gè)奇人。
蕭繹走到她的身邊,眉目含著淡淡的笑意。昭佩的視線環(huán)顧了一圈,馬上觸目與坐在位子上兀自品茶的蕭統(tǒng)。一貫的白衣寬袍,身前銀線繡上一只翩翩欲飛的仙鶴,更為他添上幾分飄逸如仙的氣韻來。他溫雅淺笑,舉手抬足俱是與生俱來的貴族之氣和隱逸之韻。昭佩打量了一瞬,恰巧他正投目而來,四目相對俱是坦然一笑。
他身側(cè)就坐著蕭綱與蕭紀(jì),昭佩想到了昭儷的信。挨近蕭繹嘀咕了幾句,將貞兒交給了蕭繹歉然退出人圈中。
蕭統(tǒng)的視線若即若離卻縈繞在她的身邊,很久不見,她豐腴了些,眉眼更添幾分嬌俏妖嬈。那翦水眸子中的笑意牽強(qiáng)再無,只有溫柔和幸福。他心里復(fù)雜難辨,不過仍是欣喜居多。
昭佩邁著小步淺笑走來,沖著眾人行了禮。蕭統(tǒng)淡淡一揮手:“七妹免了這些虛禮吧。畢竟產(chǎn)后身子羸弱不必以往。”
她歪著頭淺笑,搖晃著腦袋上的珠玉金翠:“大哥可是小瞧我了!毖哉Z俏皮,清脆如同銀鈴。蕭統(tǒng)微微一笑,不再說話了。
她又笑著看向蕭紀(jì):“八弟。我有些事想問問你,可否借一步地?”
蕭紀(jì)本來還打算看著幾人的好戲,不料昭佩忽然提及他了,稍愣了會兒指了指自己:“我?我已經(jīng)半過滿月席了!
惹來眾人哈哈笑起來,蕭綱戲謔道:“八弟你也成了家室了,怎么還這么胡鬧?”
昭佩牽動(dòng)著嘴角,含笑看著蕭紀(jì)?墒鞘捈o(jì)可以肯定,她心里可不是在笑的。怎么看怎么…….說不清楚。
昭佩走在前頭,蕭紀(jì)跟在后頭,兩人從側(cè)門出了落蕊廳在水榭邊站定。她淺笑著回身看他,不言不語。(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