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他不太能承認的理由——他不想和裴予質(zhì)共處一室。
裴予質(zhì)不像是要傷害他的樣子，反而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裴予質(zhì)。沒辦法回到小時候的故作乖巧，也無法做到自然如陌生人，所以到目前為止，這一路上他都只能色厲內(nèi)荏。
多叫點人過來，也就不必和裴予質(zhì)獨處了。
“可以讓他們過來，”前面開車的人終于開口，“是你自己決定的�！�
裴令一頓，從這話里聽出一點警告的意味。
在心里做著最壞的打算，他面上依然低著頭，擺弄手機，給沈然發(fā)了定位過去。
三分鐘后沈然搭理他了，回了一句“你和他在一起嗎”，見他沒理會，又發(fā)來一句“謝謝”。
和魏遲的聊天界面則吵鬧得多，滿屏的字，全是魏遲怒罵裴予質(zhì)的話，中間夾雜了兩句對他冷漠的數(shù)落。
裴令心想，他冷漠點沒什么，來了之后還有小少爺呢，四個人多熱鬧啊。
裴予質(zhì)當(dāng)司機的時候也非常兢兢業(yè)業(yè)，一路上沒打擾他，只顧開車。
裴令一開始還沒什么耐心，想著三個小時的車程，只覺得難熬�？蛇^去一個多小時之后，他正準(zhǔn)備更新定位給另外兩位，看著那串地址，突然就覺得有點不對。
點開地圖一看，更是愣住了。
他們的目的地，十有八九是裴令曾經(jīng)待過的那家福利院。
汽車義無反顧往前飛速駛?cè)�，裴令卻幾乎有了跳車的沖動，離那家福利院每多一米的距離，他都會更煩躁一些。
裴令從不往回看。
要再回到那里，他一步都不會邁進去的。
他深吸一口氣，張了張嘴卻還是沒能開口�，F(xiàn)在說什么都會暴露，他阻止不了裴予質(zhì)。
如果要問裴予質(zhì)去那里福利院做什么，他也問不出口。
更何況他能猜到答案，裴予質(zhì)原本就在尋找裴令的下落，這次過去可能也是為了這件事。至于為什么要帶上他……
他不太明白。
沉默又維持了快兩個小時，他們下了高速，來到一個不出名的小鎮(zhèn)。
看著路牌上“渠嶺鎮(zhèn)”三個字一閃而過，裴令已經(jīng)坐到僵硬的身體徹底冷了下來。
車速減慢，他們很快進入了小鎮(zhèn)邊緣，周遭從農(nóng)田慢慢變?yōu)榱讼∈璧牡桶ㄖ�。前方不遠處的建筑更密集一些，但都還保留著上世紀(jì)末的樣子，在守舊與迭新的邊緣淪為美丑混合物，主要是后者。
他們這輛車與周遭格格不入，開車的那個人尤其是。
與裴令離開的時候相比，這座小鎮(zhèn)的變化并不大，甚至路都還和以前差不多。
這種熟悉感落在裴令眼里，就好像一根不太正經(jīng)的鞭子，而他恰巧不是那種體質(zhì)，雖然打著不太疼，但也不爽。
本以為會直接開到福利院門口，裴予質(zhì)卻在半路減速，然后停在了路邊。
兩小時沒說話，裴令開口時聲音有點沙�。骸暗搅耍俊�
裴予質(zhì)解開安全帶，一邊用依然冷靜疏離的聲線答道：“下車，先吃飯�！�
他覺得有點怪異。
像裴予質(zhì)這種不沾煙火氣的高嶺之花，主動提出吃飯，實在有點超出他的認知，而且這地界也和裴總不太匹配。
眼見著這哥下車了，他沒辦法，只好跟上。
這會兒已經(jīng)是下午一兩點，太陽更烈了。一站在地面，整個人的水分就會立刻被烤干，街上都看不見幾個人。
裴令稍微松了口氣，就見裴予質(zhì)已經(jīng)走進了那家小面館的門。已經(jīng)過了飯點，里面一個顧客都沒有。
等到他進去的時候，裴予質(zhì)都還沒點餐成功。
裴總抬頭望著墻上那面巨大的菜單，旁邊的老板娘臉上笑著，但好奇打量的目光藏得不是很努力，和那笑容割裂得仿佛兩個人的表情拼在了一起。
瞟到又進來一個人，那老板娘又問了他一遍吃什么，還用的是帶口音的普通話。
裴令直接答道：“揚州炒飯，小份�！�
其實他根本不餓，只是出于好心，想解救一下說不出話的裴予質(zhì)，所以略過了各種面，選了最常見的炒飯。
他實在想象不出裴予質(zhì)低頭嗦面的情形，也不愿意去想。
果然，裴予質(zhì)接著道：“我和他一樣�！�
他無聲冷笑了一下，隨便在一張桌前坐下，揚聲道：“他要大份。”
裴予質(zhì)也沒否認，過來在他對面落座，落落大方。
姿勢依然得體，自然而然解開了西裝紐扣——剛才在車上時也是解開的，從下車到走進店里這短短路程，裴予質(zhì)也出于習(xí)慣和本能扣上了那顆紐扣。
裴令用零點零一秒得出了推斷，然后有點心煩。
裴予質(zhì)到底來這里干嘛？！
這樣想著，他就沒忍住，問了出來：“裴總在這里有熟人？”
對面那哥就點點頭：“是有一個�！�
他沒想到裴予質(zhì)會回答，一時之間被噎住一般。
裴予質(zhì)又道：“這里是他小時候居住的地方，唯獨這里我還沒找過，或許呢？”
裴令看著裴予質(zhì)，但裴予質(zhì)正盯著桌面上粘著的收款碼，這讓他的壓力稍微減輕了一些。
可他還是不明白……不明白很多事情。
他勉強鎮(zhèn)定問道：“我又幫不上忙，把我?guī)硭闶裁�？�?br />
裴予質(zhì)終于抬眼凝視他：“秘書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