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用依然銳利的眼盯了他一會兒,開始替他收拾桌上的東西。
“去嘛去嘛,年輕娃娃是應該出去多走走,錢夠不夠啊,你等著,外婆去給你拿!
裴令的笑越發(fā)難以維持了,這種感覺很陌生,他從沒琢磨過要如何應對。
“這么多年壓歲錢都在我身上,夠了,外婆!
裴令沒說實話。
雖然這些年宋泠父母積攢下來不少錢,平日里吃穿用度方面都沒少了宋泠的,但他們不認為小孩有管理金錢的能力,所以壓歲錢都由他們收著。
宋泠身上只有高考成績出來之后,學校獎勵的兩萬。
老人似乎還想說什么,半晌也只是朝他揮揮手:“走嘛,注意安全噢,有什么困難給外婆打電話!
沒說給宋泠父母打電話,是顧慮著他的情緒。這家人都知道,宋泠曾經(jīng)是被誰逼到自殺的。
“爸媽那邊……”
裴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老人打斷了,語氣斬釘截鐵,還帶著怨:“外婆不跟他們說,你別怕噢!
裴令替宋泠抱了抱酷老太太,便揮揮手出門,走進了七月的初陽下。
老人在門口看著,直到外孫沒影了才慢慢走回去,回到了自己房間。她眼神好,一下子就看見了床頭多出來兩沓粉色的東西。
哎,外孫的壓歲錢。
老人想起那個又深又長的口子,抹了抹眼睛。
*
裴令離開宋泠老家,轉(zhuǎn)了兩趟大巴又換乘火車才來到汀城。
在綠皮火車上坐了接近兩天,下到站臺,他仿佛感覺自己又輕了兩斤。
走出火車站,不遠處都市的浮華喧鬧一股腦鉆進他身體里,裴令站在烈陽之下,無端冒出點冷汗。
系統(tǒng)幽幽開口:“宿主是被自己窮到發(fā)抖了嗎?宋泠的兩萬你幾乎全給他外婆了,現(xiàn)在身無分文,怎么辦?”
裴令回過神來,慢慢往外走。
“去找個長期飯票唄!
“什么意思?”
裴令裝沒聽見。
之前他讓系統(tǒng)把小說原文發(fā)給他,但又是因為那鬼世界意志,系統(tǒng)就算發(fā)了也是亂碼,在腦子里講出來也會被屏蔽。
他一氣之下也不想搭理廢物系統(tǒng)了。
陽光太晃眼睛,他想了想,待會兒得去買一頂帽子。
這會兒離音樂會開始還有兩個小時,裴令在街頭隨便找了家便宜旅館,開個房間洗澡換藥。
換上干凈衣服的時候無意發(fā)現(xiàn)袖口開線了,長長一根棉線吊在那里。
裴令沒管,甚至把開線的地方扯得更大了點。
他得看起來越可憐越好,這個長期飯票才穩(wěn)當。
這兩天吃的藥他也停了,此刻照了照浴室里的鏡子,里面的少年像是剛死不久的鬼,皮膚蒼白精神不振。眼皮往下一垂,遮住了那雙在打壞主意的視線,看起來就變得呆呆的。
裴令就頂著這副鬼樣子去了。
檢票的工作人員都多看了他兩眼,欲言又止的,像是怕他死在里面。
一場音樂會聽得裴令神游天外。
臺上的沈然萬眾矚目。不知是因為舞臺燈光太亮,還是因為沈然自帶的主角光環(huán),他整個人就像個發(fā)光體,周身都是瑩白色的光暈。
裴令木然地盯著,到后面,他已經(jīng)無聊到開始構(gòu)思死前沒寫完的論文。
自己的學業(yè)算是徹底完了。
導師會在第幾天發(fā)現(xiàn)他失蹤?自己在國外也沒什么朋友,發(fā)現(xiàn)他消失之后又有誰會在乎呢?
老師和同學應該不會,少了他也沒什么大不了。
還有誰……魏遲?在裴令回國前一天,那家伙還來找過他,請他吃了頓飯。
裴令亂七八糟想了一堆,終于熬到音樂會結(jié)束。
他沒急著離開,等到場地差不多空了才出去。繞到場館后面,演出人員出入的地方,挑了個角落的陰影處站著。
經(jīng)過訂婚宴上短暫的相處,裴令認定了沈然是個善良的性格。而且既然是萬人迷,那一定容易同情心泛濫,四處散播愛心才會惹來一串接一串的桃花。
他看過那種小說,懂的。
裴令在心里問:“系統(tǒng),沈然還有多久出來?”
系統(tǒng)很是不情愿:“宿主,都說好了這項任務沒有系統(tǒng)協(xié)助的。”
他裝傻:“我不就問你個問題,這算協(xié)助嗎?你都這么廢物了,這點小事總可以做到吧?”
沉默了一會兒,系統(tǒng)道:“他剛才打了個電話,準備出來接人,應該還有三分鐘!
“行!
裴令沒再多問,將帽檐往下壓了壓,遮住了臉。隨后抬手,拇指虛虛按住左腕的傷口。
“宿主?你要做什么?”
他沒回答,只做了一瞬的心理建設,便隔著紗布用力按了下去。不僅按,還特意擠壓拉扯。
好不容易愈合大半的傷口,在他的破壞之下又裂開了。鮮血頃刻間冒出,在白色紗布上逐漸擴散。
裴令面無表情用右手兜著血,走出角落后,讓鮮血在臺階上滴落。
鮮紅的痕跡在深灰的地面異常顯眼。
裴令打算在沈然出來的時候再摔倒,一定要倒得脆弱且無助。
在沈然面前賣慘是最有用的。不僅能得到幫助,到時候他將自己的悲慘經(jīng)歷一說,塑造出個無家可歸的人設,還能被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