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我經(jīng)常見父王這樣站在阿母身后!彼龅匾恍,語氣卻帶著幾分遺憾,“但也只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后來父王公務(wù)越來越繁重,雄心也越來越膨脹,幾乎就不怎么來了,都是喚阿母去章臺宮侍寢!
楚萸收起小小的不悅,微微歪起頭,主動將臉頰在他手掌上蹭了蹭,以示安慰。
工作狂確實是這樣的。
“再后來,就在我離開王宮的次年,她和父王因為什么事,鬧得很不愉快,一度被父王下令搬到陽泉宮與太后同住,那里可比冷宮還可怕,誰都知曉太后是父王最憎恨的人,不過沒多久,他又將她放了出來。那之后又過了數(shù)月,你就來了!
楚萸聽了很是驚訝,她漸漸感覺出,秦王將王后囚禁起來,并非只是因為殿前拔劍,而是新仇舊恨疊加在一切的結(jié)果。
王后性子溫婉柔和,到底是何事,能讓她與秦王起如此大的爭執(zhí),以至于王上大發(fā)雷霆,罔顧她的顏面,直接罰她與太后同住呢?
她小心翼翼地向扶蘇詢問,扶蘇搖搖頭,說不知道,他也曾問過,但阿母緘口不言,目露哀怨,他便不敢再問,怕勾得她傷心。
只是他知道,她與父王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再回不去從前了。
阿母從來就沒有變,變的只有父王,他一直堅信這一點。
楚萸像是聽了一個虐心的故事,輕輕嘆了口氣,眼光轉(zhuǎn)動間,倏然怔住。
一個念頭毫無征兆闖入腦海,激得她脖子猛地梗了一下。
莫非,莫非——
不會吧?
“怎么了?”扶蘇察覺到了她的驟然一僵,俯身問道,熱息擦過她耳際。
“沒、沒事!彼D出一絲甜甜的笑,假意整理發(fā)鬢,扶蘇也沒多想,待她梳整完畢,與她手挽手一起去正殿用早膳。
白天,長公子被派去監(jiān)工,她則被喚入章臺宮,把當了一宿吉祥物,正明目張膽拿秦王的袍袖當口水巾的珩兒接走。
站在殿前,她多次欲言又止,最后終于鼓足勇氣,撲通跪在地上,請求秦王允許她再見一見王后,哪怕只是陪她聊聊天。
秦王面色陰沉地掃了她幾眼,發(fā)出幾聲耳熟的冷哼,沒有應(yīng)允,卻也沒大發(fā)雷霆。
這是個好兆頭,接下來幾日,每次去接珩兒時,她都堅持不懈請求一番,終于在第四日,獲得了準許,只是不許她帶珩兒去。
果然是這樣。
她猜的一點都不錯。
秦王需要一個臺階,而這個臺階,只有她才能提供。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打起了她的主意,否則沒必要每日都讓她親自過來接珩兒,直接遣人送回華泉宮顯然符合常理。
他如此操作,便是想要她主動提出去見王后,也正因如此,他才將她安排在了華泉宮,只看她能否領(lǐng)悟這層意思。
蒙恬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特意將她送衣服之事上報,旨在向他傳達她對王后很關(guān)心,確實是一枚好用的棋子。
他若是恨極了王后,根本不可能應(yīng)允,畢竟那是因重大過錯被依法監(jiān)#禁的人——那件衣服她后來問過蒙恬,已經(jīng)交到王后手里了,王后很是驚喜。
參透了這一層,楚萸只覺得滿頭黑線。
有什么話,就不能直說嗎?這對父子,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挺像的,一個比一個傲嬌——
她像第一日那樣,被蒙恬送到了王后的殿舍,蒙恬把她扔在那兒,說兩個時辰后回來接她。
畢竟他也是業(yè)務(wù)繁忙的秦廷骨干,哪有時間陪她干耗。
過來的路上,她偷偷摸摸試探了一番,并未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任何異常之處,也看不出來一絲他可能知道前世悲劇的跡象。
這讓她頗感詫異,但很快她就將這份詫異拋到腦后,熱情地奔向身影窈窕、在庭院柳林旁散步的王后。
王后見到她,很是驚訝,卻難掩開心,拉過她的手,引她去屋里坐。
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卻齊全,日常用品并無短缺,甚至炭盆里的炭都是極好的,塊大量足,由此楚萸更加肯定,秦王僅僅只是克扣了她衣服飾物這類非必要消耗品(出于某種懲罰的目的),對于維持生計的必備品,都暗搓搓撿了好的送來。
由此,她也更加明晰,自己是被秦王設(shè)計走到這一步的。
既然這樣,秦王想讓她做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他想讓他的王后出來,重回他身邊,卻又不打算由自己主動赦免。
而朝堂上下,一眾臣子親眷,沒有一人能夠幫他完成這個心愿,甚至絕大多數(shù)人,都以為王后在三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
所以,楚萸被無聲無息賦予的主要任務(wù),便是勸說王后服個軟,主動向秦王提出懇求。
懇求他放自己出去,準許自己重回他身旁。
先前讓她帶珩兒去見她,并非完全出于憐憫或善念,其實從那個時候起,秦王就開始了謀劃。
而這次特意不許她帶上珩兒,顯然是要以珩兒為誘餌,誘她屈服。
清楚地知曉有那樣一個聰明可愛的孫兒在外面等著,一般人怕是真抵擋不住……
真不愧是秦王,的確陰險狡詐,連這種與親密感情相關(guān)的事情,都能用計策來謀劃……
只是這樣的勸導(dǎo),楚萸實在無法直接說出口,況且出不出來,選擇權(quán)本就在王后。
若她不愿意,自己豈不是助紂為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