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額頭一陣陣發(fā)燙,幾乎有些語無倫次,甚至都不大清楚自己說了些什么,只想要讓他接下她的懇求。
她已經(jīng)說了,她什么都會去做的。
他看不上她,想將她送人,她也認了。
反正她在景家,也早已無立足之地……
腦中的那些弦繃得太緊,一旦斷開,光是震蕩的余波就足以令她陷入癲狂。
她卑微到這種程度,卻仍然無法喚起他的一絲動搖與憐憫,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被逼奉酒的夜晚,渾身的血液都凍結(jié)了起來。
忽然,手中攥著的袍角,被一股很大的力氣猛地拽了出去,她失去重心,撲到在地,想要再去抓時,他已經(jīng)冷漠地閃身側(cè)開,朝從方才開始便一直等候在門外的侍女厲聲道:
“帶公主去廂房休息!
楚萸聞言,愣了一下,神思輕晃,半趴在地上,眼神茫然地望向門口。
一個侍女弓著身邁步進來,小碎步走到她身側(cè),目光觸及她身上輕紗時,臉一下子紅了。
“給她找件像樣的衣服換上。”他忽然加了一句,聲音說不出的冷硬與冰寒。
楚萸打了個哆嗦,推開侍女上前攙扶的手臂,跌撞著自己站了起來,抓起那件玄色袍服,捂在身前。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她方才正是經(jīng)歷了前面兩個階段,如今是再也提不起勇氣和臉面,繼續(xù)哭嚎哀求了。
他的態(tài)度確鑿無疑,絲毫不肯通融。
而她,也已經(jīng)到了極限。
頭腦熱度漸漸散去后,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幕,她簡直無地自容。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從讓秀荷去買這件紗裙起,她就大錯特錯,錯得離了譜。
也許她應(yīng)該聽秀荷的,何必這樣作踐自己呢?
若是成了,也就罷了,可鬧到現(xiàn)今這地步,這條路算是徹底堵死了。
連帶著一同死去的,還有她的心和全部自尊。
她執(zhí)拗地躲避著侍女不斷探過來的手,一邊擦拭著不斷涌落的淚,一邊顫抖著披上衣袍,攏住衣襟,卻始終沒敢抬眼看他的表情。
方才匍匐在地哀求的時候,她能感覺到他有那么幾個瞬間,雖然聲音里帶著調(diào)侃似的笑意,身體卻繃得極緊,仿佛一根蓄滿力氣的鞭子,尤其是手臂。
他似乎很想揍她一頓,或者,徒手捏碎她的頭骨。她毫不懷疑,他喚侍女進來,就是為了遏制住自己的沖動——
“公主!笔膛昙o與秀荷差不多大,模樣也軟軟的,“您身體抖得厲害,讓我扶您下去吧!
楚萸無意遷怒與她,止住了那些細小的抗拒與掙扎,任由她攙著,赤腳一步步走出廳房,踏入冷風習習的夜色之中。
她一下車,便讓駕車的家仆回去不必等她,一是為了讓夫人知道,她盡力辦了,不僅穿上放#蕩的衣服,還爭取留了夜,二則是為了狠狠逼自己一把。
她失去了所有退路,如此若還不能舍棄羞恥心,背水一戰(zhàn),那才真是無藥可救。
所以,她今夜必須留在這里,在這點上,他倒是遂了她的心意。
她泛起一絲蒼白無力的苦笑,腳下打了個滑,涼氣順著腳心,一股股鉆入體內(nèi),令她周身都籠罩在一片冰寒之中。
她不知道他為何不直接將她趕走,她現(xiàn)在腦子又亂又漲,根本無法進行深入思考,被侍女帶到一間近旁的廂房。
“你現(xiàn)在就命人,把陳四帶回來,我有事要問他。”
居室內(nèi),扶蘇對蒙昱吩咐道。
蒙昱點了點頭,很快離開了房間,臨出門前,忍不住又嗅了嗅屋內(nèi)的香氣。
回想起她方才柔婉傾訴,眸中含羞帶怯,求他進去通傳一聲的模樣,他只覺耳廓上一片滾熱。
無關(guān)其他,僅是男子天生自帶的本能反應(yīng)。
都這樣了,長公子還不為所動嗎?
果然還是,對她恨到了極點嗎?
第101章 履約
◎……◎
雖然大半夜被喚了出來,又趕了這許久的路,陳四那張讓人過目即忘的寡淡臉孔上,沒有一絲疲憊與惺忪,看上去與白天別無二致。
這并不奇怪,畢竟他是一位優(yōu)秀的秦國間諜,入楚多年,早已習慣隨時隨地變更作息。
秦國盛產(chǎn)間諜,大到寧騰、頓弱,小到陳四這種如水滴般融入市井的小人物,他們無孔不入,且忠心耿耿,為大秦蕩滅六國提供了很多助益。
“當真嗎?”
聽完他冗長的敘說,扶蘇垂下長眸,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道,手指搭在案上,不知不覺已握成了拳頭,一根粗大突起的淡青色青筋,從手背一直蜿蜒到手腕里側(cè),消失在袖口。
他一半臉孔埋在陰影里,一半迎著跳動的火焰,薄薄的嘴唇,緊繃成一道鋒銳的直線。
“千真萬確!标愃膹娜莼氐溃八腥硕荚谄圬撍、逼迫她,著實可憐。那位她百般求情的夫兄,曾在花園中對她欲行不軌,公主此番替他求情,顯然并非本意,而是被脅迫了!
“那她被關(guān)禁閉時,你為何不稟報于我?”扶蘇抬起眼簾,不悅道。
“長公子不是交待了么,觀察即可,若是有需要幫襯的,就幫一下,若是她遇到危險,及時提供保護,這些在下都很好地執(zhí)行了!标愃牡穆曇粢琅f從容,且有理有據(jù)。
“……”扶蘇掃了他一眼,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