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橐幌伦映蕴�，她肚子有些脹，便沿著院子慢慢逛了起來，忽然一陣喜慶的鑼鼓聲沿街飄來，剎那間擊碎了她剛剛振作起來的決心，她幾乎是落荒而逃，一頭扎進(jìn)臥房，將門緊緊地、幾乎不留一絲縫隙地關(guān)上。
她撲倒在床榻之上，用力捂住耳朵。
根本沒有用，她現(xiàn)在的處境，就如同浸泡在水里的傷口，無論內(nèi)在如何愈合，都會被潮濕的環(huán)境惡化回去，不僅久久無法痊愈，甚至還加倍惡化……
她將自己蜷進(jìn)被窩，木然地盯著前方銅架上的炭盆。
幾個月前，他就是站在那里，面帶微笑地給她下了套。
她現(xiàn)在最想做的，就是穿越回那個雨聲纏綿的夜晚，給被美色鬼迷日眼的自己，一個響亮的大巴掌。
如果沒有心動，什么都好辦了。
還有他，明知道不會有好結(jié)局，為什么偏偏還要主動招惹她呢？
他或許對他的父王抱有一絲希望，但他應(yīng)該知道那絲希望有多脆弱，他肯定要比她更了解自己父親的強(qiáng)勢。
都怪他，都怪他，他不該招惹她的……
她憤憤地轉(zhuǎn)過臉去，面對著墻壁。興許是吃得太撐，再加上昨夜沒怎么睡著，她感到一陣倦意濃厚地席卷而來，將她牢牢包裹。
她順從地閉上眼睛，把自己交給了它。
她做了一個夢，一個久違的、充滿血腥的夢。
那是上次未完的那支夢的延續(xù)，亦是她這輩子做的最恐怖的夢。
不，這樣說并不準(zhǔn)確，這個夢的殘忍程度，遠(yuǎn)超過她看過的任何恐怖電影。
她在夢里，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前一世，她與長公子的孩子，一個叫做稚兒的漂亮男孩。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自己眼前，被人一下一下摔打在地上，直至血肉模糊，滾燙的腦漿與血液濺滿她的臉頰……
她還看見他那雙烏黑漂亮的丹鳳眼，死氣沉沉地轉(zhuǎn)向她，眼球因?yàn)閯×业乃ご颍话朊摮隽搜劭簟?br />
但他的嘴角仍是笑著的，手里還緊緊攥著她塞給他的那只小狗木雕。
他支離破碎的表情仿佛在說，阿母，你看我多聽話，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發(fā)出來呢……
她在夢里一定是撕心裂地大叫了起來，可她記不清了，留存在她記憶里的，只有幼童殘破的身軀，與漫無邊際的殷紅的血。
還有那個人，野獸般咧開的嘴角，和一排森白的牙齒。
“胡亥！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她倏然驚醒，心臟劇烈悸動，全身都浸泡在冷汗里。
外面的鑼鼓聲越發(fā)響亮、激越，似乎要掀翻整片天地，但她此刻反而渴望起了它們。
她掀開被子，摁著胸口深深吸了幾口氣，披上衣服，跌撞著邁過門檻，靠在門板上，整個人虛脫不已，望向大門口。
一道洪流般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漂浮在鑼鼓聲中。
“魏國亡了！”
“魏國亡了，大秦勝了——”
“秦王萬歲！大秦萬年！秦王萬歲，大秦萬年——”
她緩緩地閉上眼睛，身體貼著門板慢慢滑下。
也許，她真的該走了。
她想。
第67章 決心
◎……◎
這幾次噩夢,她對夢中原主感同身受的程度，一次比一次強(qiáng)烈，方才那場尤為逼真，就好像她本人真真切切經(jīng)歷過一樣。
她直到現(xiàn)在還顫抖不已,冷汗濡濕的發(fā)根被深秋的風(fēng)吹過,激起一陣深入骨髓的戰(zhàn)栗。
她閉了閉眼,不敢將思緒凝聚在固定一點(diǎn),否則夢中那孩子慘痛的死狀，便會清晰浮現(xiàn)在腦海，令她幾欲抓狂。
她拼命分散注意力，然而不出幾秒鐘,那畫面又陰魂不散地再度呈現(xiàn),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刷了漆似的栩栩如生,令她心口揪痛難忍,鼻腔涌上陣陣酸楚。
耳邊仍然回蕩著秦人震耳欲聾的歡呼，至少此刻,她不再反感這種喜慶，反倒希望它們持久一些，熱烈一些，直至她將最后一絲夢魘的陰影擠出腦海。
她用力按住胸口，深深吸了幾口氣,抬起眼睛，看見景暄正一臉沉重地跨過大門,背著手,若有所思似的朝她慢慢踱來。
她強(qiáng)撐著站起身,子彈般地?fù)湎蛩?嚇了他一跳。
“羋……”
“帶我回家吧,景暄�！背蔷o緊抓住他的胳膊，淚眼朦朧，面色憔悴又悲傷，眼里的神情卻無比真摯，“帶我一起回楚國，好不好？”
她本以為景暄會一口答應(yīng)，他之前也是一直這么暗示的，然而他卻面露猶豫，三緘其口。
楚萸仰臉望著他，不明白他為什么忽然變了態(tài)度。
“我不確定這樣做，到底對不對�！背聊撕靡粫䞍�，景暄終于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我擔(dān)心你獨(dú)自留在秦國會挨欺負(fù)，羋瑤，但我現(xiàn)在又怕一旦楚國戰(zhàn)敗了，你是楚王的女兒，秦王會像對待韓趙魏那樣，將你們像奴隸一樣押回來……羋瑤，我真的不知道該不該帶你回去，也許你應(yīng)該回到那個人身邊，那是最萬無一失的選擇——”
楚萸激烈地?fù)u起了頭，耳珰在臉頰打出鮮紅的印記。
她手指深深嵌入他的手臂，嗓音也有些啞，又啞又尖：“不要想那么多了，景暄。我決定了，我要回去，我要與楚國共存亡！”
后半句雖然情緒凜然，但顯然是胡謅的，她對楚國沒啥情感，即便在現(xiàn)代她也不是楚地之人，她這樣說，只是想增加信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