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垂著睫毛說還行,托渭陽君的福,吃的喝的用的,都能跟得上。
渭陽君透過茶水的氤氳蒸汽,探究地打量了她好一會兒,也沒多說什么,慢條斯理喝完整盞茶后,甩著袖子自案后站起,負手踱步到她的案幾旁。
楚萸眨著眼睛仰頭看他,不確定自己需不需要也站起來,就在為難間,渭陽君笑了一下,以一種很溫和慈祥的口氣開口道:
“今日請你來,是想讓你幫老夫一個忙!
“誒?”楚萸驚詫,滿眼不解。
她都混的這么慘了,還能有幫得到眼前這位嬴姓宗室族長的地方?
莫非是他老人家想舉辦一場家宴,讓她唱歌跳舞助興?那樣的話,直接把她從家里提拎出來就行,何必搞得這么委婉呢?
她實在是想不出來答案,只好繼續(xù)眨巴著烏溜溜的眼睛,屏息等待下文。
“你前些天送來的桂花酒,老夫嘗過了,非常不錯,老夫希望你去一趟甘泉宮,給太后送去一罐,她一向愛喝甜酒,應(yīng)該會很喜歡這個味道!
原來如此。楚萸心下稍安,但很快,又升起了一些新的疑惑。
自己去送不就好了?還能賣太后一個人情——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渭陽君擺擺手:“老夫乃外臣,不宜入宮面見。再者,太后長年情緒不佳,見到故人或許會勾起不好的回憶,故而老夫才想請公主代勞!
“哦!背窃G訥地點頭,總覺得渭陽君的語氣里,隱隱透著股唏噓與遺憾。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看到他眼里閃過一抹濕亮的光。
“我會派人隨公主一同入宮,甘泉宮的守衛(wèi)我已經(jīng)打點好了,你們放下東西便可走人。”他緩緩踱著步子道。
他身量高大,脊背拔直,從身影上完全看不出上年紀的樣子,楚萸能夠想象到他年輕時是何等意氣風(fēng)發(fā),他與先王是否也為了王位展開過廝殺?
“好!背屈c點頭,雖說冷不丁讓入宮有些緊張,但能幫到渭陽君也算是報恩了,“那我現(xiàn)在回去,抓緊時間釀制,三五天應(yīng)該就能入味了——”
“不必,我這兒還剩一罐,你一會兒就去!蔽缄柧忠惶У。
啊,這——
然而她還能說什么呢,只好順從地“諾”了一聲,簡單用過茶水后,就來到與馬場毗鄰的楓樹林旁,等待送她入宮的馬車。
鄭冀已被她連推帶搡地支了回去,走得不情不愿,一步三回頭,就像怕再也見不著她似的。
車還沒來,她突然起了玩心,抬手想摘下一片楓葉,然而楓樹太過高大,她的指尖蹦起來也才勉強碰到葉片下緣,紅燦燦的楓葉在風(fēng)中搖晃,似乎是在向她挑釁。
她來了脾氣,上躥下跳地一陣撲騰,總算撕下半片殘葉,看著手心里楓葉被腰斬的尸身,她又感到一陣愧疚。
一道身影無聲落在她旁邊,接著頭頂響起細碎的沙沙聲。
腳下樹影搖晃,楚萸驚訝地抬起頭,只見一只骨節(jié)修長的手,穩(wěn)穩(wěn)地摘下幾片葉子,那只手臂是青灰色的,她扭頭一看,果然是子嬰。
這孩子,好像比上次見面時高了些,長得這么快的嗎?
子嬰繃著臉,把楓葉往前一送,楚萸攤開掌心,楓葉便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謝……謝謝!彼Q鄣溃傆X得子嬰看上去怪怪的,就好像在刻意和她保持距離似的。
“……”子嬰欲言又止,但也不走,默默杵在一旁,拿余光瞄她。
楚萸低頭瞅瞅手上線條流暢、色澤濃麗的楓葉,臉上露出歡喜的神色,小心翼翼將它們收到袖子的口袋里。
這時,一輛紅色簾子的輕便馬車轔轔駛來,驅(qū)車的小廝看著和鄭冀差不多大,他將車停在他們身旁。
“公主,上車吧,酒我已經(jīng)裝好,咱們現(xiàn)在就入宮。”他的聲音有著不和年齡的老成。
楚萸緊張地“哦”了一聲,提起裙擺正要上車,想起身旁還站著個人,連忙轉(zhuǎn)過頭:“我先走了啊,謝謝你,子嬰。”
“你要入宮?”子嬰輕輕蹙起眉頭,比驅(qū)車小廝顯得更加少年老成。
“嗯,渭陽君托我辦點事!背侵斏鞯鼗卮鸬,聲音已然有些顫抖。
即便一開始不那么緊張,可隨著時間逼近,她越發(fā)慌亂起來,畢竟那里是整個大秦的政治中心,莊嚴肅穆,巍峨壯闊,讓她的畏懼之情壓過了好奇。
萬一她偶遇了哪個千古名臣呢?或者,萬一她偶遇了未來的千古一帝——
仿佛看穿了她的緊張,子嬰輕握了下拳,聲音抬高幾分:“我陪你去吧。你只管進去,我就在車里等你!
“可以嗎?”楚萸的表情一下子明媚起來,子嬰耳朵微微泛紅,點了點頭,還沒等她說什么,就從另一側(cè)跳上了馬車。
楚萸也搖搖晃晃落了座,這輛馬車很寬敞,六個人面對面坐著剛剛好。
這讓她不禁感到些許詫異,為何那日長公子的馬車那么小呢?是沒有錢買大的嗎?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去他那兒打工,還能掙到錢嗎?
她開始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起來,越想心越酸,抬眼看著對面的子嬰,可憐巴巴地問道:
“子嬰,在你們大秦,賣草鞋,賺錢嗎?”
渭陽君府上。
“這丫頭,居然一個字也沒提!崩瞎芗倚Φ,“倒是咱們小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