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車簾,用力拍了拍臉頰,在心里默默強化一遍這個觀念。
要投敵,也得在小伙伴被救出,酒足飯飽之后——
伴隨著“刺啦”一聲,馬車顛簸著停住,楚萸心中的緊張倏然攀升到頂點,她深深地吸氣,再吐出來,反復(fù)幾次,強壓下各種思緒后,在田青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映入眼簾的宅邸,氣勢恢宏,簡直就像個小型宮殿。
兩扇對開的大門極具壓迫感,透著森然寒氣,門上高懸一木匾,筆勢嵯峨地雕刻著“渭陽君府”四個碩大銅字。
連綿的紅墻仿佛望不到盡頭,楚萸無法想象里面建筑的規(guī)模,和這里相比,自家的宅邸就像是個門衛(wèi)亭,渺小簡陋得可憐。
她咽下一口吐沫,示意田青去叫門。
很快有小廝來應(yīng)門,見到田青,露出嫌惡的表情,傲慢地一揮手,就要關(guān)門,楚萸這時從黑暗中踏出,輕步踩上石階,雪白如細(xì)瓷的面孔,在黑夜中泛出柔和清潤的光輝。
小廝沒想到會有一女子殺出來,登時一愣,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
即便在夜色下,女子那秾麗到近乎妖冶的面孔,也絲毫不減明艷,反而更加催生出了一種曖昧的旖旎,仿佛狐妖現(xiàn)世,于深夜騷動情竇初開的少年人的心。
小廝心頭一蕩,差點晃了神,他用力晃了下腦袋,以免被“狐妖”攝去神智。
然他剛剛穩(wěn)住心神,就見女子檀口微張,裊柔清麗的楚音婉轉(zhuǎn)而出:“有勞小哥,幫忙通傳一下,我乃當(dāng)今楚王之女羋瑤,有急事拜見渭陽君!
小廝一愣,原本應(yīng)該直接揮手趕人的,但這女子一雙桃花眼里春水蕩漾,柔婉地、充滿祈求地盯住他,仿佛將自己的全部命運,都托在了他手上,讓他陡然生出了一種豪氣,想要盡最大可能幫她遂愿。
于是他只猶豫了一瞬,便木訥地點了下頭,讓他們在外等著,腳步虛飄地進(jìn)府通稟。
穿過一小片海棠林,繞過兩扇高大的白玉屏風(fēng),便是正廳,此刻里面正傳出演奏秦箏、吟唱秦風(fēng)的聲音,間或夾雜著忽高忽低的談笑聲。
“渭陽君。”小廝首先沖坐于上首的主人躬身作禮,接著轉(zhuǎn)向端坐于左側(cè)長案、肩裹狐裘的年輕男子又行一禮,“公子濯!
嬴濯正抬著手臂,將一爵胡酒送到唇旁,并未給與任何回應(yīng),目光無聊似的停在樂師靈巧翻動的手指上。
“什么事。俊蹦暧馕迨、須發(fā)微白的渭陽君將酒爵擱在案上,視線從歌女與舞伎身上收回,聲音鏗鏘,全然不似知天命之齡的老人。
“楚、楚國公主羋瑤求見!眮淼街魅嗣媲埃P才恍然覺察自己似乎莽撞了,語聲一下子顫抖起來。
“羋瑤?”渭陽君一愣,像是以為聽錯了,而正盯著虛無的嬴濯,也緩緩收攏了視線,劍眉微挑,朝他看過來。
“這倒真是件奇事!蔽缄柧龘嶂醉殻D(zhuǎn)頭看向嬴濯,“她來做甚?”
嬴濯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沒有作答,慢慢飲下一口酒。
“小人這就把她轟走。”小廝將功補過道。
“不必,讓她進(jìn)來吧,老夫倒要看看,這小丫頭能掀起多大風(fēng)浪!
渭陽君哈哈大笑道,笑聲中透著一絲傲慢與輕視。
“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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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十五日前(上)
◎再倍感屈辱,她也得試一試◎
一碟昏暗燭光下,羋瑤顫抖著手指,從枕頭下取出父王前些天發(fā)來的密信。
信的內(nèi)容她已讀過無數(shù)遍,沒有噓寒問暖,沒有舐犢情深,唯有一道命令。
或者說威脅。
初秋的夜風(fēng)在窗欞外嘶嚎,仿佛無數(shù)吃人的野獸伺機而動,她怕冷似的抱住雙臂,眼底一片如血洇紅。
阿母的發(fā)簪從信筒滑落,赤紅的顏色,在寂寥無聲的夜晚分外刺目,猶如一把鋒利的錐子,狠狠扎入她心口。
父王以阿母的性命為要挾,讓她盡快將自己“送”給秦王的兒子。
不一定非是公子扶蘇,哪一個都行。
秦已接連滅掉韓、趙兩國,目前正在集中精力對付同屬三晉之地的魏國,而魏國之后,很可能就是楚,父王顯然已經(jīng)慌不擇路,無所不用其極了。
去年那件事發(fā)生后,她就被公子扶蘇退了婚,理由不容辯駁。
從某種意義上看,也是為她好,她找不出死纏爛打的意義,父王卻對此深感憤怒,不許她回家,讓她繼續(xù)留在秦國,伺機而動。
是啊,父王兒女眾多,自己是最不得寵的一個,生母又出身低微,不過一個王宮歌伶,因容色出眾、歌聲婉轉(zhuǎn),被父王寵幸,之后便像只隨意擺弄觀賞的鳥雀一樣,留在了宮里。
這只孱弱的鳥雀后來生下了另一只長著金絲翅膀的小雀,有著同樣嬌翠欲滴的聲音,和一副隨著年齡增長,越發(fā)傾國傾城的絕色姿容。
美貌而沒有靠山,最適合送去聯(lián)姻,即便死了,也只當(dāng)是損了個玩意,在這狼煙四起的紛爭時代,兒子都可以派去送死,何況女兒。